北風陣陣,刮得人徹骨寒冷。
大雪飛揚,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今日便是大理寺判處明姝斬立決的斬首之日。
且,今日的監(jiān)斬官是大理寺少卿明福,被斬之人是她的妹妹,亦是他的殺母仇人。
坊間都在傳,大理寺如此安排,定是想讓明少卿親自監(jiān)斬,為母報仇,有私心之嫌。
金陵城中的上萬百姓都等著看這一場熱鬧,親哥哥監(jiān)斬殺母的妹妹,古今難得一見。
圍觀的吃瓜群眾,前前后后將菜市口圍得水泄不通。
午時將近時,一輛雙轅木檻囚車在兵丁的押送下穿街過巷,緩緩前行。
囚車中長發(fā)覆面的女子就是明姝,她身穿灰布囚衣,鐵索捆身,嘴綁布條。
囚車轔轔轆轆一路前行,直至金陵城西的中阜門,看熱鬧的老百姓呼啦啦圍了上去。
手持長槍押解的兵丁,用槍桿撥開那些靠近的閑雜人,嘴里大聲呵斥:“滾開!否則老子捅死你?!?p> 兵丁的長槍戳出去,竟被一個白衣男子一把抓住,喝罵道:“不長眼睛的東西!你敢行刺長皇孫!活的不耐煩了!”
兵丁仰頭一瞧,果然是皇長孫殿下,嚇得臉色煞白,忙賠禮道歉:“小人有眼無珠,人實在太多,以為是湊近搗亂的,請殿下饒奴才狗命!”
身著醬紅色寬袍錦服的少年嘿嘿笑道:“五皇叔,明明是我們看熱鬧擋著人家當差,算了,我們走吧,別為難他?!?p> 被這少年稱作五皇叔的人亦眉眼展開笑道:“怪你非要拉著我陪你出宮看熱鬧!殺人有什么好看的?”
說著話,不再與那兵丁糾纏,兩人撥開人群,擠到前面。
身后追著幾個太監(jiān)模樣的人,滿頭大汗。
那少年笑道:“父親不準我出宮,我又沒有出宮的法子,想著你經(jīng)常出宮,所以就請你帶我出來,以后你若有事吩咐我,我一定義不容辭。
聽說今日殺的女囚與我一般年紀,她殺人的手段不是慣常的那些,而是利用邪術將人移動到上了鎖的井底,活活悶死,想來也算是秘術。宮里人都說她是妖怪化身,還有人說她是被鬼魂上身,我都不信,我想親自來看看?!?p> 那白衣男子笑道:“天下雖無奇不有,但若真是人害命,必有線索。聽聞劉昌博急匆匆了結此案,想來其中有什么內(nèi)情。加上你三皇叔從中插手,這女囚才這么快定罪殺頭,其中緣由不得而知,我不信世上有什么秘術害命之法?!?p>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囚車緩緩行至白衣男子與皇長孫的面前,明姝面掛笑容,從容鎮(zhèn)定,沒有半分懼怕。
皇長孫與他的五皇叔目不轉睛的瞧著囚車里的明姝。
明姝的眸光似在人群中搜尋什么,視線掃過他們兩個時,竟不禁揚唇笑了起來,多看了幾眼。
皇長孫驚疑道:“五皇叔,她剛才是對我們笑?為何要對我們笑呢?看上去她并不是什么惡人,倒是長得比宮里的娘娘都好看些。”
他身旁的五皇叔竟看得有些呆,目光隨著囚車去了很遠才收回道:“她確實有些不同,身上有股自成的氣質。人看表面看不出好壞,只是她面對殺頭這么大的事,竟能這般從容不迫,著實讓人好奇?!?p> 囚車一路向前,圍觀的人群中發(fā)出“噗拉拉”一聲響,原來是街上的攤子被人擠倒在地,上面擺放的雞蛋灑了黃黃白白的一地。
發(fā)出一股子腥味。
攤販正欲上前理論,被身旁的人扯住道:“你不要命了!這都往前去湊?”
攤販怒道:“那兵丁挑翻我的攤子,我找他要錢!”
抓人的漢子笑道:“今日是大理寺重犯問斬,你要上前,他當街捅死你,給你扣個劫掠重犯的罪名,死了也白死?!?p> “家里光景不好,指望著賣了這些蛋……”攤販將未砸爛的雞蛋揀進攤旁的爛筐中,問道:“胡老三,你今日不在柜上照顧生意,跑來這里瞧什么熱鬧?你看這擠成什么樣,還摔壞了我的雞蛋!”
胡老三哼笑道:“你沒聽說?今日要宰個美貌的女娃,我放下生意不做也要瞧這個熱鬧?!?p> 攤販嘆息道:“可憐...女娃也要殺!她究竟犯了何罪,要被斬首?”
胡老三賊兮兮道:“聽說死的是國公府上的妾侍。國公現(xiàn)在還領著大軍在南疆血戰(zhàn),必定想不到府上竟出了人命,唉....”
攤販搖頭道:“這……這女娃居然殺了國公他的侍妾……有這等奇事?”
“可不是怎地,我族中兄弟在明府為仆,約莫知道點內(nèi)情。這女娃是國公出征前親自領進府來的,賜名明姝,交給侍妾照顧,誰知竟會出這等事?”
攤販嘖嘖連聲道:“那怎地她會殺了照顧自己的...姨娘?她也下得去手!”
胡老三撇撇嘴道:“還不都是那些高門大院里的惡心事,大約就是忽然魚躍龍門,有人眼紅,便被欺負得狠了才會犯此罪孽。不過殺人的內(nèi)情尚不可知,我也只是猜測,千萬別聲張出去!”
攤販“呸”了一聲道:“忘恩負義!殺了好!”
胡老三又道:“女娃在府里無人依仗,其實也可憐?,F(xiàn)在國公府那幾個侍妾生的公子小姐,趁著國公領兵打仗不在,便要拿她償命,誰知道內(nèi)情究竟怎樣?你瞧她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可像殺人犯?”
攤販哼道:“像不像可不是你我說了算?!?p> 胡老三指著遠處刑臺上一名錦衣高冠的官道:“你瞧,那便是國公的二兒子明福,領著大理寺少卿的職缺,今日監(jiān)斬,也算是為母復仇?!?p> 攤販道:“這女娃兒忤逆不孝,死了倒也應該,只可惜了我這攤雞蛋……”
話音剛落,覺得有人輕拍了自己后背,他轉頭回望,竟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站在身后,望著他笑道:“你們知道得很清楚,不如說仔細些與我聽,這銀子算是聽書錢。”
隨手從腰上取下一個鼓鼓的荷包遞過去。
說得正熱鬧的兩人,瞧老者身后站了十幾名身穿短裝打扮,青布包頭的漢子,哪敢再多話,忙不迭擠入人群中。
老者喃喃道:“別走?。 ?p> 一人躬身低聲道:“老爺,人手已經(jīng)齊備,這就動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