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一件事情,如果是皇族中人來做,或許就會是另外一種結果。在外人眼中,喬雋的必死之局,如果換一個恰當?shù)娜藖碇鲗?,由罪臣變成功臣也未嘗不可。
楚彥打開了前廳的門,就看見喬宇東、喬宇明和楚榆坐在外面賞景的小亭子里等著自己。
楚榆看見楚彥出來了,揚著手里漂亮的花朝楚彥揮了揮。
楚彥剛剛到達亭子里,喬宇明就按耐不住的站了起來:“林言,怎么樣怎么樣,你成功了嗎?”
楚彥狀似頭疼道:“哪有那么容易,喬老爺請你們進去觀棋?!?p> “你要和爺爺下棋?”這一回輪到喬宇東坐不住了,他明白這是爺爺給林言的考驗,但是他還從來沒見過有人能讓爺爺如此重視。
“是啊。”楚彥說到。
畢竟,一場有條件的交易,才是她留下來的正當理由,不會被任何人懷疑。
棋,對喬老爺和楚彥來說,都是無法褻瀆的。所以,從最一開始,這既是一場戲,也是一場真正的博弈。
受到了老師的真?zhèn)?,加上楚彥本身天賦異稟,這一場博弈的最終結果,喬展毅和楚彥沒有一個人可以斷言。
就棋來說,楚彥和喬老爺都渴望一場真正的廝殺。
喬宇東走進了屋子,這個從小到大無數(shù)次踏進的地方,這個玩世不恭又睿智精明的爺爺,此刻給了他們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年邁的戰(zhàn)士在等待一場真正的戰(zhàn)斗。
陸陸續(xù)續(xù)的,走進這個小屋的人越來越多,喬老爺要和一個少年博弈的事情傳遍了整個喬府。
喬雋自從平定了城內之亂以后就回到了城墻上時時刻刻嚴正以待,不讓岐人有一絲可乘之機。喬府里的大部分會武也都隨喬雋在保衛(wèi)洛城,此時留在喬府的人并不多,但就是這不多的人,都在盡量往這里聚集。
沒有人認為楚彥會贏,但是和她下棋的畢竟是喬老爺,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占了大便宜。
喬宇明不知何時走到了楚彥的身側:“你聽我的,輸了也不要難過,你妹妹還看著呢,待會兒要振作一點?!?p> 就連喬宇東也用著那一種“你完蛋了”的眼神看著楚彥。
楚彥在眾人同情的目光下在喬老爺?shù)膶γ孀?,正面迎上了喬老爺?shù)哪抗狻?p> 楚彥尊師,喬老爺執(zhí)白先行。
喬老爺果然沒有客氣,他的第一子落在了天元的位置。隨著執(zhí)子落下的聲音,楚彥也從棋罐中執(zhí)起黑子。
第一步下天元可是一招險棋,楚彥絲毫不懼,落子于對稱點。
棋局才剛剛開始,但是這滿屋子的人后凝神靜氣,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
喬宇東喬宇明兄弟中,喬宇明略懂皮毛,喬宇東造詣頗深。隨著棋局深入,他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雖然他爺爺看上去沉穩(wěn)睿智,但棋風是偏向于進攻的。這樣說也不全面,應該說貌似是步步進攻,但實際上每一步都飽含深意。
而這個從未見過的林言,他的棋風幾乎和爺爺一模一樣,這棋局看上去雙方都善于進攻,實則在每一步的背后,兩人都在為對方編制致命的陷阱。
越下越讓人吃驚,沒有人能料到楚彥可以和喬老爺抗衡到這種地步。
擠在這個屋子最前面的家仆不是每個人都懂棋,但是每個人都能看出這棋場上的勢均力敵。
后面看不到棋局的人不時傳來詢問:“怎么樣了?有人輸了嗎?”
是“有人”輸了,不是“林言”輸了,現(xiàn)在已經沒有人認為是林言必輸無疑。
這個年僅十三四歲的少年,讓所有的人感到震撼!
連喬宇東的眼神都從原本的同情變得震驚。
前面有人回頭傳話:“沒有,還在下呢?!?p> 還在下。
還在下。
這三個字敲擊著眾人的心。
這么多年來,自從喬老爺從帝師成為洛城的隱者,還從來沒有人可以和喬老爺在棋藝上抗衡。
這個時候,喬宇東才意識到,當時那個在當街攔住他的少年,并不只是口出狂言而已,他是真的有向爺爺發(fā)出挑戰(zhàn)的資格。
而擁有這個資格的人,只是一個年幼的少年。
有的人腿都站的酸了,但是沒有人提出要離開,不知道站了多久,沒有人想起他們已經有一餐飯沒有用了。
喬老爺?shù)念^上滲出了汗珠,楚彥的額頭上也泌出細密的汗珠。
老師的棋藝比想象中的更加難纏,楚彥時刻陷于四面楚歌之中,但是她也總能讓老師陷入絕境之中。
喬老爺聚精會神,五殿下果然已經羽翼豐滿,他恐怕也只能在經驗上勝于她。
“人都去哪了?”剛剛走進喬府的喬大人把外衣交給隨從,發(fā)現(xiàn)平日里到處走動的家仆都不見了。
“是老爺,老爺在與一個少年下棋?”一個守著門的家仆走不開,只能從里面?zhèn)鱽淼南⒅兄乐谎云Z。
喬雋“咦”了一聲:“今天父親倒是挺有興致?!?p> 隨從連聲應到:“這少年棋力過人。”
喬雋又問:“何時開始下的?”
先前那個守門的家仆回憶著早上接二公子回家的時間:“恐怕是日出之后開始下的?!?p> 日出后,現(xiàn)在已經日中后了吧。
喬雋的表情瞬間變了:“我去看看?!?p> 那個跟他一起回來的隨從趕緊攔住喬雋:“大人,下午還得守城?!?p> “我不用中飯了?!眴屉h說要便大步朝著里面走去。
喬雋是一個謀臣,但他首先是喬老爺?shù)膬鹤?,最擅長的還是詩詞文賦圍棋等等。
他雖然自詡有幾分棋力,但是也無法做到和父親抗衡這么久。
日中,小廚房做好的飯菜一直沒有人去端。
無論多少人去問,等到的回答都是,還在下。
楚彥的狀況其實不好,她陷入了危機之中,但她絲毫不焦急,她相信對面的老師也是一樣的。
喬雋走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自覺讓開了一條路。仔仔細細記下了棋盤,他不禁在心里倒吸了一口涼氣,好棋!
喬宇東控制了腳下的步伐,輕聲來到喬雋的后面:“父親,以您之見,誰的贏面大一些?”
“不好說?!眴檀笕四坎晦D睛的盯著棋盤,“我看不出?!?p> 楚彥的側臉異常的認真,讓人看上去就十分舒服。她在棋罐里捻了一字,聚精會神地觀察全局。
落子,棋定。
喬老爺?shù)陌鬃舆t遲沒有落下,良久,他把白棋放回棋罐,笑看著楚彥:“連環(huán)劫,平了。”
人群中傳出有人嘆息,有人驚呼的聲音。
連環(huán)劫,三劫以上就是平局。白子和黑子會進入循環(huán),再下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喬雋有感而發(fā),率先拍了拍手,人群瞬間爆發(fā)出一陣響徹云霄的掌聲。
還以為這一次可以贏過老師。
楚彥滿頭的細汗笑看著喬老爺,喬老爺明白她的意思,回報以一笑,后生可畏。
平局,大概是給些兩個人最好的結局了。
喬宇東眼神復雜的走到楚彥身邊:“你真的做到了……”
喬老爺笑的很滿足,他看見喬雋若有所思的看著棋盤,笑道:“你來的正好,你要建私軍,我也不攔你了,把這個小子帶過去鍛煉鍛煉,讓他有空能過來陪我下棋就行了。”
喬雋這些天組建私軍就是為了抗岐,這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奈何他一直沒有得到喬老爺?shù)耐?,所以行動的時候多少沒有底氣,如今聽到這個條件,二話不說就應下了。
“你學過武嗎?”喬雋看著瘦瘦的楚彥,有些懷疑。
楚彥在收拾棋盤,聽到詢問停下了動作:“沒有學過,不過自小有幾分力氣?!?p> 楚彥長相自然不用多說,哪怕是相貌赫赫有名的喬大公子也無法與之相較。只是,這俊美少年的樣子就和喬雋所需要的將士相差較大了。
洛城之困沒有解圍,就算這一波的岐人退去了,還會有下一波的岐軍到來。
喬雋看了看日頭,時間已經到了:“這樣,如果你下午沒有什么事的話,就和我去城墻上守一夜。宇東,宇明,你們也一起來吧?!?p> 小楚榆不安地拽了拽楚彥的袖子,皇姐都出去了,那她怎么辦?
喬老爺從上座走下來,笑呵呵道:“你們都出去了,這小姑娘就留下來陪我吧?!?p> 身邊有熟悉的喬爺爺,楚榆這才安心下來。
喬老爺眼睛毒辣,早就認出了楚榆是六公主,但是又不好表露。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喬爺爺,我叫林云。”楚榆乖巧地留在了喬老爺?shù)纳磉?,回頭不舍地望著楚彥。
有老師在阿榆身邊,她的確可以安心不少,楚彥眼神示意楚榆要乖乖聽話,她便隨著喬氏父子三人出了喬府。
胡副將此時剛剛跑進喬府的大門,一件迎面走來的喬大人,趕緊上前:“喬大人,不好了,我們將軍在城墻上中了那岐人一箭。”
喬大人瞬間加快了步伐走出喬府:“怎么會這樣?快領我去看看!”
楚彥緊隨著喬大人的步子,看來這洛城的危機,比她想象中還要嚴重。
城外岐人聚集,似乎在尋找任何一種契機將洛城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