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jié) 暗涌(3)
岳顧寒?江湖論武,首推三宗七杰最為高強(qiáng),七杰之中的劍首“承天劍客”岳顧寒的大名,李旭豈會不知。
這位岳先生出身孤寒,少年失怙,從小便在江湖之中打磨。二十多年,無數(shù)人依潮進(jìn)退,隨波逐流,而岳顧寒卻練出了一柄舉世無雙的劍。
武當(dāng)長老梅若虛精通武當(dāng)最精妙的劍術(shù)三十六種,自號“劍淵歸客”,自負(fù)天下劍術(shù)博聞第一。岳顧寒與他論劍于天臺劍廬,演示一百零七套不同的劍法,均是精妙絕倫的一流劍法,江湖之中聞所未聞。事后梅若虛回轉(zhuǎn)武當(dāng),從此閉門不出,再不下山。
僅是劍術(shù)廣聞多學(xué)一項(xiàng),可以作天下間的劍術(shù)名家,第一流的劍客,并不足以躋身三宗七杰之列。
岳顧寒能成為三宗七杰之一,便在于他“承天”這個字號上。
大凡劍客用劍,有招式狠辣的,有飄逸輕靈的,有高渺難測的,或重于劍招,或講究劍氣,而岳顧寒的劍,卻能包羅萬象,各種劍式信手拈來。
更為難得的是,岳顧寒的真勁雄渾如海,劍氣汪洋肆意,如此不凡神功,才被江湖人稱作“承天劍客”,因?yàn)閿喾翘煲馐谷?,絕無可能練就如此功夫。
自十二年前,岳顧寒便回返白玉京,居于祖屋之中,養(yǎng)育幾個收養(yǎng)的孤兒,又陸陸續(xù)續(xù)將一些富家公子,豪門貴女收入門下。
江湖上有許多傳言,有人說承天劍客要開宗立脈,也有人說這是意在朝廷功名。
十幾年過去了,江湖幾乎再無劍首的蹤跡,只有白玉京的慶德坊里多了一個行將近暮的嚴(yán)肅中年。
岳顧寒的弟子里,賀拔崧未必是功夫最高的,但的確是名頭最響的。許多江湖人都聽說,賀拔崧連敗一十四位少年英杰的那個晚上,從不飲酒的岳顧寒喝了一杯陳釀的狀元紅。
賀拔崧能從大理寺的廷獄中跑出來,岳顧寒身上的嫌疑最重。
“許先生,你現(xiàn)在覺得事情還是抓回賀拔崧這么簡單嗎?”
“微臣以為亡羊補(bǔ)牢,為時未晚?!?p> “你走吧,朕這里沒有你想要的東西?!崩钚駬]了揮手讓許由之離去?!澳阋臇|西朕給不了你,朕也不知道岳顧寒他想要什么?!?p> 許由之還有話說,此時陳朝恩已經(jīng)冷惻惻地站在他身邊,把他往外清了。
李旭知道這件事他不該碰,賀拔崧自己作死,他推一手歸推一手,許由之是什么人?他沒有必要為了大理寺卿去面對太后的壓力。
然而許由之終究是來了。
李旭坐在那里想了一會,許由之與陸贄是一伙,他們都是神皇帝簡拔起來的官員。可是不能只看出身還要看立場,當(dāng)年他們雖然是神皇帝選出來的,可是神皇帝的媳婦欺負(fù)神皇帝兒子的時候,他們可都是不聞不問。
平時自己偷偷摸摸吃肉,現(xiàn)在要背鍋了才想起要找人頂著,放到江湖上也讓人瞧不起啊。
“陳大伴,你來?!崩钚駬]了揮手把清涼殿里對朝廷最熟悉的人叫了過來。
陳朝恩剛把許由之送出殿去,幾步跑到皇帝跟前:“陛下有何吩咐?”
“許由之……他與陸相的關(guān)系很近?”
“外庭的事,奴婢知道的不多,不過這位許大人和陸相是老鄉(xiāng),平時也有詩文唱和,有一首詩叫做《賦得御園春草贈岳州別駕許七郎》”
李旭看著陳朝恩,這還叫知道的不多?
“陰陰御園里,瑤草日光長。靃靡含煙霧,依稀帶夕陽。?雨馀荑更密,風(fēng)暖蕙初香。擁杖緣馳道,乘輿入建章。?濕煙搖不散,細(xì)影亂無行。恒恐韶光晚,何人辨早芳?!?p> “陸大人當(dāng)時春風(fēng)得意也沒有忘了在岳州的好友,寫了首詩送給他,沒過多久陸大人便向神皇帝引薦了許大人。兩個人就一起欣賞御園的春草了。”
李旭聞言點(diǎn)頭,這個許由之明明有靠山還要自己給他扛雷,確實(shí)不厚道。
可陸贄怎么會不給許由之出頭呢?
李旭索性也不再想了。
“朕準(zhǔn)備去明堂宮拜見太后,這個時候去合適嗎?”
“奴婢也以為這個時候該去見下太后,不過陛下去尋太后說什么呢?”
“說許由之吧,他來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陛下應(yīng)該去謝謝太后?!标惓鞔驍嗔死钚竦脑?。“太后安排族中的女子侍候陛下,陛下要去謝謝太后對陛下的關(guān)愛。說到底,陛下要把太后當(dāng)成自己的家人,這也是為了陛下好?!?p> “太后是朕的母親……”
“陛下能記住這個就好,大虞江山千秋萬世總歸是陛下的,不能著急?!?p> 陳朝恩的話讓李旭開始反思,自己最近的每一步棋是不是走得太猛太快,畢竟他已經(jīng)沉寂了三年,現(xiàn)在稍有舉動只怕就會讓人察覺。
“奴婢這就讓金吾們準(zhǔn)備車架?!?p> 李從賢又一次帶著金吾們出發(fā)了,這次他們的目的地是巍峨的明堂宮。
還未到明堂附近,李旭就看到明堂宮頂那巨大的飛鳳裝飾,翱翔的飛鳳之下是束縛在墻壁上的六條金龍,蜿蜒扭曲卻難以騰空飛躍。
行至明堂門口,便有以為容貌俊秀的少年宦官立在那里。
“苗大家,皇上想拜會太后……”李從賢上前說道。
“太后剛剛歇下了?!蹦强⌒愕男』鹿俸挽愕匦χ骸凹s莫還有個把時辰才會起來。陛下先回去吧?!?p> 李從賢皺起眉頭,扭過頭看著李旭,而李旭依舊盯著明堂宮里上的飛鳳。
“放下肩輿吧?!被实鄯愿乐骸皠e累著你們?!?p> 皇帝看著苗思義:“朕在這里等一會?!?p> “陛下還是回去吧?!泵缢剂x仍舊在笑。
“不錯,”李從賢冷哼一聲:“陛下,既然太后歇了,咱們還是回去的好?!?p> “我不回去,我會在這里等?!?p> 苗思義笑得愈發(fā)暢快,這也算是天子?還不是只要他苗思義一句話,這天子就要站在明堂宮外等著候著。然而他依舊謙恭地問道:“奴婢去為殿下搬把椅子?!?p> “荒謬!”李從賢手握劍柄:“明堂宮中難道就沒有皇帝之位?”
苗思義收斂了笑容,他面沉似水:“大將軍這是什么話?!?p> “既然太后歇下了,我就在這里等她。”李旭也笑了,笑得很暢快。
“好,那就辛苦陛下了?!毖蚤],苗思義帶著明堂宮的宮人們返回殿中。
正午的烈日之下,天子旗,鎏金馬槊,黃羅傘蓋,孔雀翎羽裝飾的羽扇,顯得十分刺眼。
李旭沒有坐著,他站在黃羅傘蓋之外,太陽灑在他的臉上,李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金吾衛(wèi)士和他們的將軍依舊拱衛(wèi)在皇帝周圍,內(nèi)侍和宮女也閉口不語,在這樣奇妙的沉默之中,李旭看著明堂宮等待著。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光景,苗思義又從明堂宮里出來。
“陛下,太后醒了,聽說奴婢沒有通傳,由著您在宮外候著,狠狠地訓(xùn)斥了奴婢一頓。”苗思義笑著將李旭引進(jìn)明堂宮。
不過是類似殺威棒的小手段而已,李旭穿過明堂的大殿,隨著苗思義往三層的太后居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