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悔不當(dāng)初
看著面色突變的清羽，蘇璃卻沒有應(yīng)聲，而是打量起這間屋子。
說是屋子，倒不如說是密室，一堆干草，有口小井，井旁邊是張破舊卻干凈的小木桌，木桌上是一嗝裝了水的瓷碗，想來剛才在外面聽得那個“吱呀吱呀”的聲音，就是魏旬用這小井打水而發(fā)出的聲音。
而清羽看著蘇璃氣定神閑的模樣，心下不由得慌亂，魏旬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蘇璃竟然能夠安全的走到這里來，而魏旬竟然尚未發(fā)覺，不禁對面前這個看似瘦弱的女子產(chǎn)生了別樣的感覺。
蘇璃看遍了屋子角落，轉(zhuǎn)身看清羽，而清羽卻猛地一顫，仿佛見到甚么了不得的事情，蘇璃嘴角漾出笑，慢慢走近，蹲下身子，抬起手：“清羽姑娘，別來無恙。”
清羽看著她抬起的手，害怕得往后縮了縮。
蘇璃卻收了笑：“你面對魏旬尚可面色不變，怎的看到我竟如此驚懼，莫非我比那魏旬還要可怕不成？”
清羽身子微微顫抖，仔細(xì)看著蘇璃身體各處，牙關(guān)有些微打顫，她哆哆嗦嗦看著蘇璃：“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蘇璃一動不動，突然湊近一些，清羽嚇得差點(diǎn)尖叫出聲，蘇璃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笑道：“你說我是人還是鬼？我到底是人還是鬼，當(dāng)初親眼所見的清羽姑娘，竟是不知道？”
清羽雙目瞪得老大，身體微微一僵，蘇璃見她這幅神態(tài)，放下了捂著她口鼻的手，直直看著她，而清羽看著蘇璃良久，卻突然平靜下來：“也罷，你是人也好，是鬼也好，總歸我只是一個半只腳踏進(jìn)地府的將死之人，我也沒甚么好怕你的了?！?p> 蘇璃從懷中掏出一根青玉簪子，拿著給清羽看：“不知道姑娘對這個東西可是眼熟？”
清羽本平靜下來的臉見到這根簪子之后，又是變了顏色，她用健全的那只手奪下這青玉簪子，仔細(xì)觀察，抬起頭看著蘇璃定定道：“你為什么會有這個，這是我姐姐給我的?！?p> 蘇璃道：“你姐姐？你姐姐是誰？清荷嗎？”
清羽抬頭看她還未曾說話，蘇璃聲色卻拔高了些：“你的姐姐？你姐姐處處對你好，在蘇府干活得的錢一大半全部寄了回去，說是給你存嫁妝，全都是我娘暗地里寄出去的，為的就是不暴露你和你父母的住所?！?p> 清羽瞪大了眼，看著蘇璃，蘇璃卻不理會她，徑自道：“她從小陪我一起長大，卻從來沒有穿過甚么好的，給她的好布料也統(tǒng)統(tǒng)寄了回去，只怕你們過得不好，自己生病只自己默默受著，后來得了這青玉簪子，知道她要給你寄，就托我娘先給你寄了一根回去，叫她知曉，安安心心收下那簪子?！?p> 蘇璃道：“她處處為你著想，為你們家人著想，而你做了什么，你來到城中，找到了她，不知為何她又將自己的那根簪子給了你?！?p> 清羽眸中染了一層霧氣，她大聲道：“我走了好遠(yuǎn)來投靠姐姐！姐姐……姐姐是怕我過得不好才將那簪子給了我叫我去當(dāng)了好好過日子……我……我……”
蘇璃本是隨著猜測這么說出來，清羽的反應(yīng)卻叫她完全肯定下來，清荷身上失蹤的那個青玉簪子，沒有被人順走，而是在她死之前，就給了清羽，在這之后她才遇害，不覺冷笑一聲，看著驚慌失措的清羽，道：“你卻害死了她，更加傷害了這么多年來一直給她支持接濟(jì)你們的恩人！你害死了蘇璃！風(fēng)離唯一的女兒！”
聽著蘇璃嚴(yán)厲的聲音，清羽張著嘴卻發(fā)不出半點(diǎn)話，若是面對其他人，她有一萬句辯解的話，而此時此刻，她竟然覺得自己什么也說不出來。
因為……
清荷是因她而死，蘇璃也是死在她的手上……
清羽低頭，豆大的淚水從眼中吧嗒吧嗒低落下來，她抬起胳膊擋住臉，傳出淡淡的嗚咽聲，而蘇璃卻伸手奪過清羽手里緊緊捏著的那根青玉簪子，清羽連忙去搶，蘇璃卻冷聲道：“我真替清荷而感到不值，竟然有這樣的一個妹妹，把自己的命都送了出去?！?p> 清羽霎時崩潰，癱坐在地上再也抑制不住大聲哭泣，而蘇璃只是站著冷眼旁觀，她一點(diǎn)不覺得這個人可憐，不論她是因為什么才來到四方城投靠清荷，在這之前她一定是過著自由自在不缺衣食的生活，而反觀清荷卻事事拮據(jù)，只為了家人能過得更好一些。
清羽來到四方城找清荷，只是為了自己活下去，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姐姐是為人奴，限制眾多，在遇到魏旬之后竟然能夠遵從他的安排，去見清荷，而不知道帶一點(diǎn)點(diǎn)警惕，在得知把清荷害死的消息之后，不懂得懺悔，卻只是在考慮自己該怎么生。
蘇璃一點(diǎn)也不覺得她可憐，反而覺得她很可恨。
清羽哭了半晌，終于停了下來，蘇璃卻有些不耐的道：“現(xiàn)在哭可還有甚么意義？你雖是被人利用，卻也是真正的手里負(fù)了兩條人命，說是賠了你的命去抵也再挽回不了甚么?！彼侄紫律?，看著清荷：“我只想知道事情經(jīng)過，你不想在死之前，背著這樣一個弒親忘義的罪名吧？”
說完這番話，蘇璃低頭看清羽，而清羽雙眼通紅，聲音有些微顫抖：“姐姐因我而死卻是是不爭的事實，我既然已經(jīng)是一個將死之人，何必在意自己的名聲?！彼ь^，正好對上蘇璃的目光：“我可以將我知道的全部說給你聽，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情?！?p> 蘇璃卻道：“我并沒有什么義務(wù)答應(yīng)你任何事情，你不想說，我也可以找別人?！?p> 清羽沉默一陣，不知道想到甚么，苦笑道：“是了，還有其他人?！彼值溃骸暗仪竽愦饝?yīng)我這件事情，因為它不僅關(guān)系了我，也同時關(guān)系了我的姐姐。”
蘇璃道：“你且先說給我聽聽是甚么事情?！?p> 清羽吸吸鼻子，正色道：“年幼之時家中貧困，父母要把當(dāng)時十三歲的姐姐嫁給當(dāng)?shù)氐牡刂鳡斎龤q的小兒子做童養(yǎng)媳，姐姐不肯，趁夜色連夜出走，父母醒來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嚇得顧不得收拾甚么，拉著我趁著天沒有亮逃出了我們原本的家，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那年我十歲?！?p> 蘇璃拉了一堆干草過來坐著，清羽繼續(xù)回憶道：“那地主爺家勢確實嚇人，但不知為何他們并沒有來追殺違反了婚約的我們，爹娘拉著我跑了好長時間，最后跑到一個剛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的小村莊，里面到處是尸體，有一堆人站在村里不知道干嘛?！?p> “我身上不知道何時爬上一只青蟲，嚇得尖叫出聲，那群人當(dāng)時就發(fā)現(xiàn)了我們，他們卻并沒有對我們做什么，只是問了我們的來歷，又給了我們一些錢和糧食，叫我們把這小村莊打掃一下，不能對外人說這邊曾經(jīng)死過人?！?p> 蘇璃插嘴道：“許是江湖仇家，沒有殺你可見的他們并非大奸大惡之徒濫殺無辜?！?p> 清羽點(diǎn)頭：“當(dāng)時聽他們談話間頗有江湖氣息，我曾偷偷瞄過他們的服飾，見到有人掛著腰牌，上面寫著‘風(fēng)’字?！?p> 蘇璃卻突然變了變臉，清羽就停住看她，蘇璃卻道：“你繼續(xù)說，不必管我。”
清羽就繼續(xù)道：“我與爹娘就在那里住了下來，過了一兩年，偷偷回到原先的住所，卻聽聞那老地主一家給土匪抄了家，原是那地主家兒子不長眼色調(diào)戲了土匪頭子的妹妹。我們當(dāng)時家中已是過得偏富裕一些，就回了原來的家中。”
“又過幾年卻突然收到信件和布匹銀兩，卻是姐姐寄回來的，每三個月都會準(zhǔn)時寄來，村里人都說我姐姐在外面有了大本事啦，爹娘非常高興。本一直平安無事，我們還打算做些家鄉(xiāng)的小吃，來四方城看一看姐姐，哪知去年竟遭了難?！?p> 蘇璃眉眼一挑：“哦？”
清羽眸中突然閃爍起幾分厲色：“原本山上的那窩土匪與我們村子相安無事，甚至還可以說是十分和諧，去年有一天夜晚，我染了病睡得不熟，聽到屋外有哭喊聲，就披了衣裳去看，只開了自己的房門，就看到爹娘跪在地上給人磕頭，而那居風(fēng)寨的二當(dāng)家?guī)е畞韨€人站在爹娘面前，他們看到我……”
她咬咬牙：“那二當(dāng)家說非要娶了我，可他最是好色，已經(jīng)搶了不少姑娘，我爹娘自然不肯，卻不敢對他硬來，只得跪下磕頭求他，而他看到我，竟走過來，想……想……”她聲色有些激動，蘇璃卻道：“跳過這段，我知道你的意思?！?p> 清羽眼睛又紅潤起來：“爹娘為了阻止他，被他統(tǒng)統(tǒng)砍死，而我逃出家門，竟見到外面是一片火海，到處是尸體，到處都是血，我只是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后來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被絆倒?jié)L下山坡暈了過去，醒來才知道自己跑進(jìn)了深山，好在幼時經(jīng)常與姐姐來玩耍，摸清了路線，想了想，家是不能回去的了，只能來四方城看看姐姐?！?p> 清羽突然哭起來：“我只想來看看她，我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看一眼我就走，在來四方城的路上我曾見過各種各樣的人，還曾與錦州一個姓柳的公子約好要回去陪他賞燈會，只是……只是突然見到了姐姐，見她穿著很是光鮮……我與爹娘卻遭受了家破之災(zāi)……我……我……”
蘇璃冷笑道：“你就嫉妒她，告訴她你過得多不好，要她給你銀兩，甚至在后來守魏旬指使的時候，你心里也是有一點(diǎn)，想要讓她消失的吧？”
清羽痛哭起來：“只恨當(dāng)時昏了頭……我好恨……我不該聽那魏旬的話……”
看著清羽，蘇璃卻沉默下來，并沒有多說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