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入客房,白璃緩緩醒來。
茫然地眨眨眼,她下意識地摸了下脖頸處的墜子。
她夢見了一個小男孩。
那好像是很久遠的回憶了,怎么會突然想起,白璃不解地翻個身。
四目相對。
白璃驚坐起,阿塵什么時候到她床邊了。
只見他直勾勾地看向自己的脖子,白璃把墜子藏到衣服里。
“怎么?”阿塵挑眉,“情郎送的?”
“是??!你看不慣?”白璃不爽地挑釁。
“哦!”阿塵也不生氣,“那倒沒有?!?p> 白璃看了他一眼,她總覺得阿塵今天有些奇怪
“走吧!下去吃早飯?!卑m若無其事道。
白璃被這一打岔,也沒再多想,就跟著他出門。
就在下樓時,一位男子上樓與他們擦肩而過。
蒼白的臉上陰沉沉的,眼里全是厭倦與冷漠,好像對世間毫無留戀,恨不得馬上死去。
但最惹人注意的還是他那一身白得過分的衣裳,上面沒有一點花樣圖案,不像常服,倒像是喪服。
好久不見,白落衡。
白璃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眸,腦子里漸漸浮現(xiàn)起曾經(jīng)的記憶。
白落衡的母親是九尾白狐,但他的父親卻是個凡人。
在很多年前,白落衡的生母白水仙和她的好友白牡丹,是一對無話不談的摯友,可這一切卻都在一個凡人出現(xiàn)之后給毀了。
白水仙和白牡丹都相繼愛上這個凡人,凡人最后選擇和白水仙在一起。
可白牡丹又豈會甘心,在一番感情糾葛下,她們兩個就這樣恩斷義絕了。
白水仙在和這凡人在一起不久后就懷孕了,一時間夫妻二人恩愛非常。
可惜好景不長,凡人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發(fā)現(xiàn)白水仙狐妖的身份。
他終日惴惴不安,深怕白水仙會加害于自己,被心中的恐懼打敗,他在白水仙懷孕虛弱的時候,對其痛下殺手。
白水仙到底是九尾白狐,這凡人又豈能輕易得逞,可面對這個自己深愛的人,白水仙下不了手,凡人走后,她自己也動了胎氣。
不知所措的白水仙這時候想到了她曾經(jīng)的好友白牡丹,她去求助于白牡丹,希望她能幫助自己。
白牡丹見到自己昔日的好姐妹落得如今這個下場,自然也是心軟起來。
可就算白牡丹肯幫白水仙,卻也救不下她的性命。
白水仙為了讓自己的孩子來到這世上,耗盡全身元氣而死。
在死前,白水仙把自己的剛出生的孩子白落衡托付給白牡丹,希望她能替自己照顧孩子。
白牡丹看著即將逝去的白水仙,只好點頭答應(yīng)這件事,最終白水仙在白牡丹懷里一點一點地失去了生機。
雖然白牡丹答應(yīng)白水仙要照顧白落衡,但當她每次看到白落衡那與生父簡直從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容貌,她就會想到那個可惡的凡人。
所以她對白落衡一直十分冷漠,更是在白落衡有了獨自生存的能力后,索性閉關(guān)不出不再問事。
白落衡也因無人庇護而被其他同族幼狐所欺凌,白璃第一次見他,便是在這種情形下。
那時的白落衡跟個瓷娃娃似的,好像隨便碰一下都能碎了。
從小被教育要保護狐族、領(lǐng)導(dǎo)狐族的白璃自然義無反顧地出手相助。
之后得知白落衡的身世,白璃更是心生憐惜,一直關(guān)照著。
可誰也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小可憐賣了他們,讓整個九尾白狐族迎來滅頂之災(zāi)。
白璃的指甲摳進掌心,滲出絲絲血跡。
阿塵皺眉,他抓過白璃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里面:“抓我?!?p> 白璃抬頭,看著阿塵的眼睛,里面映出她自己的身影。
僵持了一會兒,白璃笑了,她牽著阿塵邊走邊說:“我餓了,先吃早飯。”
早飯后,二人出門。
既然做戲,就要做全套,出門散心游玩的夫妻怎么能窩在客棧里。
雖說是逛街,但白璃也沒落下收集消息,明里暗里地套了話。
直到太陽快落山,二人才回到客棧。
一進客棧,白璃就想辦法不露痕跡地去套白落衡房間的位置。
得到答案,才心滿意足地回房。
深夜,寂靜無聲。
白璃和阿塵皆身著黑色夜行服,輕手輕腳地躲在白落衡的屋頂。
屋內(nèi),白落衡和四個人正在密談。
一個散仙,一個書生,一個道士,一個女妖。
“事情辦得怎么樣?”道士率先發(fā)問。
“你也不想想九尾白狐族的小公主都失蹤多少年了,要想找到她無異于大海撈針?!迸湫χf。
“她最后出現(xiàn)是在兩百年前,此后全無蹤跡,我記得當初是你報的消息。”散仙的目光朝書生看去。
書生不滿地“嘖”了一聲,才開口:“你質(zhì)疑我?那個雜種不會認錯的?!?p> 白璃冷冷地看著書生,這書生與她兩百年前在月湖鎮(zhèn)見到的書生是同一人,再結(jié)合白圓圓當初的告誡……他們曾經(jīng)是一伙的。
盡管她不想承認,但這就是事實。
“你嘴巴干凈點?!蹦巧⑾砂櫫税櫭?,小心翼翼地看了白落衡一眼。
“嘁,我又不是說你,激動什么?!睍庩柟謿獾刂S刺。
“好了好了,都少說幾句?!钡朗恳桓焙褪吕械臉幼印?p> “你也別裝什么好人。”書生不屑地看了道士一眼。
道士臉上的笑僵硬了一瞬,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意。
“行了,別扯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了,再找不到小公主,首領(lǐng)不會放過我們的。”女妖有些不耐煩,愈發(fā)覺得身邊這些都是沒腦子的東西,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吵,拎不清輕重。
似乎被煩到了,白落衡終于把一直抬頭的動作改變,他低頭用空洞的眼神看向眾人。
“安靜!”不出聲則已,他一出聲,空氣中都充滿了詭異的安靜。
“大人,不知首領(lǐng)為何突然要找小公主?”女妖小心翼翼地看著白落衡詢問。
這話一出,不止屋內(nèi)的眾人,就連屋頂?shù)陌琢Ф己闷娴乜粗茁浜狻?p> 白落衡沒看女妖,他垂眸看著手中的珠串,撥弄把玩,薄唇輕啟:“妖后淺歌重病,世間唯九尾白狐的心臟可治?!?p> “妖王縈野愿用七星之光里的暗之光交換一顆九尾白狐的心臟,小公主是世間最后一只純種九尾白狐。”
略顯生硬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好像他從未給別人解釋過什么一樣。
白璃下意識地摸了下胸口那顆跳動的心臟,這是上天賜給九尾白狐的福,卻也是一切源頭的惡。
她沒注意到,她身旁阿塵那雙眸子變得愈發(fā)幽暗危險,就好像一只被侵犯到領(lǐng)地的野獸亮出爪子,隨時都會給入侵者致命一擊。
這時,書生忽然抬手示意眾人噓聲。
四周一下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書生忽的冷笑一聲,抬頭道:“屋頂?shù)亩宦牭目蛇€滿意?”
白璃心中一驚,她拉著阿塵就想跑。
下一刻,她們就被白落衡一眾包圍。
“小毛賊,居然敢來這里竊聽,我看你們活膩味了。”道士眼里染上怒火,被竊聽這么久還沒發(fā)現(xiàn),讓他有一種被挑釁打臉的感覺。
“別跟他們廢話,直接殺了就是。”書生滿臉不耐煩。
“就憑你們?!卑m挑眉,不屑地看著他們。
聞言,除了白落衡之外的四位都是氣極,手中都祭出自己的殺招。
阿塵并不在意,在他眼里,這些人只是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
雖然不在意,但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這些人在他眼前繼續(xù)晃悠,特別是他們還想要白璃的心臟。
想著,阿塵眼中戾氣漸起。
道士幾人看得心里直發(fā)怵,可還是強裝鎮(zhèn)定。
白璃伸手拉住阿塵,輕聲阻止:“我們走,不要打草驚蛇。”
“好!”阿塵同意。
二人欲離去,雖然白璃不想打,但道士幾人可不想輕輕放過,他們鍥而不舍地緊隨其后。
只有一個不合群的白落衡落在最后,像散步一樣隨意。
幾人追逐中,飛出鎮(zhèn)子,略過樹林,最終來到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邊。
看著身后緊追不舍的道士一眾,阿塵果斷抱著她跳下懸崖。
白璃被阿塵猝不及防地嚇了一跳,下意識緊緊摟住阿塵的脖子。
“阿璃別怕,我在?!卑m在白璃耳邊輕聲說,宛若情人密語。
道士一眾也來到了懸崖邊,看著眼前的萬丈深淵,他出聲道:“不知道他們掉到哪了,我們必須快點找到路下懸崖?!?p> 道士等立即散開尋路,唯有白落衡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懸崖,目光深邃。
崖底,白璃把臉埋在阿塵肩膀里,阿塵溫柔地拍打她的背,安撫道:“阿璃別怕,我們已經(jīng)到崖底了?!?p> 白璃呼出一口濁氣,抬頭認真地說:“我不是害怕,你不用安慰我?!?p> 她只是有些累了,雖然兩百年前就知道白落衡是背叛者,可真看到他那一刻,還是不一樣的。
九尾狐族和他的恩怨是非扯不清,她也有點不知道怎么辦了。
“你什么都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卑m的眼神愈發(fā)溫柔。
其實阿塵從來都是殘酷冷漠的,可在面對白璃時,他會剃掉自己所有的鋒芒銳刺,只余柔軟美好的一面給她。
愣了一下,白璃聲音微?。骸拔覀兓乜蜅0?!”
白璃和阿塵回到客棧后,快到自己的客房時,阿塵突然拉住白璃的手,貼耳道:“屋里有人?!?p> 熱意傳來,白璃耳尖紅了,所幸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
“既然回來了,二位不進來嗎?”屋里傳出一道清脆的男聲。
白璃聞言,身形一頓,這是白落衡的聲音。
“白小姐是擔心在下算計嗎?放心,在下沒有告訴任何人你在這里的消息?!卑茁浜庥值?。
猶豫了一下,白璃還是推開房門。
燭燈忽的亮了,白璃目光中帶著警惕:“白落衡,你想干什么?”
白落衡深深地看著白璃,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笑容:“久違,公主殿下。”
他做了個手勢請白璃和阿塵坐下。
白璃深呼吸,壓下心中的煩躁,拉著阿塵坐下。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白璃不耐煩地問。
白落衡并沒有在意白璃惡劣的態(tài)度,而是不緊不慢地開始泡茶。
第一杯遞給白璃,可她沒接。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懇求的意味:“公主,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喜歡我泡的茶,你嘗嘗看還是不是那個味道。”
白璃看著茶微愣,也回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但她還是聲音冷硬:“白落衡,有意思嗎?回不去的,我不可能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p> 白落衡沉默不語,他的手就那么一直舉著,執(zhí)拗地不肯收回。
白璃也不動,氣氛一度僵持。
這時,阿塵伸手接過,一飲而盡。
“公子自重,莫要逼我夫人?!卑m眼里帶著警告。
“夫人……”白落衡嘴里反復(fù)咀嚼這個詞,眼神又看向白璃:“你們成親了?”
白璃沒否認。
白落衡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白璃的耐心就快要耗盡了。
“你不是想鏟除獵狐者嗎?擒賊先擒王,獵狐者的首領(lǐng)灰衣老者現(xiàn)在就在這里?!卑茁浜庹f。
白璃不為所動,與虎謀皮并不可取,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被害了性命。
見白璃不語,白落衡又添了把火:“灰衣你不在意,那你父王的下落你也不在意嗎?”
“什么!”白璃驚呼一聲,眼中的冷漠褪去,露出些許驚喜。
“這世上只有灰衣知道他所在,我可以帶你去找灰衣?!卑茁浜忸D了頓,目光轉(zhuǎn)向阿塵:“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你看他干嘛?”白璃下意識地擋在阿塵面前。
阿塵頓時心情大好,眉眼間皆是笑意。
“你必須要和風(fēng)公子一起去。”白落衡眼底深處藏著難過,她現(xiàn)在這么防備他嗎?
“為什么?”白璃警惕地問。
“我自有我的道理?!卑茁浜獠豢隙嗾f。
“我不會離開你身邊?!卑m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否,就算白落衡不說,他也會跟白璃一起。
“你說的我已經(jīng)做到,現(xiàn)在你可以帶我去找灰衣了吧!”白璃眼里充滿著迫不及待。
“現(xiàn)在還不行,必須等到明天晚上。”白落衡立即拒絕。
“為什么?”白璃皺了皺眉頭。
“公主,這是我計劃的一部分,你放心,我是不會害你的?!卑茁浜獗WC。
“你必須把你的計劃對我全盤托出,否則我不會按照你計劃的來,還有你以后也不要再叫我公主,你早已不是九尾白狐族的一員?!卑琢б蛔忠痪涞馈?p> 字字句句都戳在白落衡心頭,他甚至隱藏不住眼里的落寞:“我以后不會再這么稱呼你了?!?p> 很快,白落衡就把自己的計劃對白璃全盤托出。
其實白落衡本來就沒打算瞞著白璃這些,不過白璃對他的防備太強,她根本就不相信他,所以事情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劍拔弩張。
白落衡交代好一切后,準備離開。
白璃看著他孤單的背影,終是忍不住問:“白落衡,你為什么要幫我?我不會手軟的,我一定會取你性命?!?p> 白落衡回頭:“當年你幫了我,我卻恩將仇報,這些就當是我的彌補吧!”
補償?白璃想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可看著白落衡那破敗灰暗的眸子,卻怎么也做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