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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一行

第三章 上京小霸王(3)

長歌一行 安稚初 3774 2017-07-17 10:11:31

  那之后,有什么就不一樣了。

  比方說皇五子瀾清大婚的時候,邀了上京各個名門望族,將軍府也必然在其中。

  可是這件事還是孟長歌次年春日里進宮拜訪皇祖母才知曉的,她回府以后跑去問阿娘是不是瀾清哥哥瞧不起他們將軍府,她要去問皇帝舅舅討個公道。

  斐然長公主啜了口燙茶,才慢慢對外道:“上家法?!蹦且淮?,是斐然第一次打她。戒尺一遍一遍的落在掌心里,管家沒想到見了血,手就停了下來。

  斐然保持著端茶的動作,眉頭一楊,“怎么?本宮在這個家里還真是使喚不動任何人了?繼續(xù)。”聲音聽不出喜怒哀樂。

  執(zhí)法的是管家伯伯,他違背不了斐然長公主的命令,打著打著他就突然哭了。

  他為什么傷心呢?孟長歌不知道,反正她那一天沒有哭,受了整整二十尺的小手掌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胤恐螅恳兰t著眼睛替她清理傷口,看起來像是哭過一樣。

  那一天卓依難得沒有找她說話,遣散了屋里的婢女。

  孟長歌把自己蒙著被子的時候,她小聲又壓抑的哼了幾聲,眼淚就不爭氣的沾濕了枕頭。

  她覺得阿娘變了,她想要那一個看見自己摔倒能夠把自己抱在懷里安慰的阿娘,她想要那一個看見自己受傷會哭得很傷心的阿娘,她想要那一個在成年禮晚上為自己打散頭發(fā),細(xì)細(xì)梳來綰發(fā)插上發(fā)笄的阿娘。

  那個阿娘會讓自己穿著素衣襦裙在園子里玩耍,而不是整天男子扮相。

  她突然也好想哥哥也好想阿爹……

  孟長歌想,阿娘已經(jīng)打過我一次了,大概只因為那幾天阿娘同舅舅不合恰巧她又提了的緣故,很快,她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這,只是開端。

  魏飛軒有好幾次來家里尋他都被阿娘打發(fā)走了,有一回她剛從廚房里回來就看見魏飛軒垂頭喪氣的往外走,她就就忍不住把手里的飯菜塞給嬤嬤,一路小跑過去,“喲,魏大公子啊,你怎么這些時日都沒來找我?”

  魏飛軒見她站在對岸柳枝下,越發(fā)覺得孟長歌長得好看,心里郁悶不過,這好幾個月才看見她一回,好聲沒好氣道:“我沒來尋你?我五天來尋過你十四次!哪一回長公主不是說你在作業(yè),你倒好!還說我沒來尋你!你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名堂出來了?連我也不見!”

  她一愣,腦子里迅速反應(yīng)過來,她氣極了,定是斐然搞的鬼!她想做什么?

  二話不說,她抓住魏飛軒的手就往外跑。兩個人和幾個世家子弟在馬場玩了很久,去了醉香樓吃點心去了又去了尋煙閣看古玩字畫最后在清樂坊聽了曲子。孟長歌回到家里,已是半夜。

  本以為阿娘應(yīng)該睡了,誰知道一進門就發(fā)覺不對,整個王將軍府燈火通明。斐然長公主坐在主位上喝茶,好像近來她總是在喝茶。

  叩首請安之后,她起身,說著就往外退,“阿娘,長歌先回房歇息了。”

  “跪下,上家法!”坐在主位上的人猛然喝了一聲:“本宮何時讓你起身的!”

  那一次,她恍惚間看見了哥哥不顧一切抱她離開的時候說的話:“舅舅,我怕長歌還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會沒命的?!?p>  “他今天才剛行成冠禮,他還沒滿二十歲,他今年才十五,他還有很多事情沒來及去做,他受不起皇家的恩惠……”

  而阿娘自稱的是“本宮”,是大夏國太宗皇帝斐然長公主的自稱,而不是將軍夫人當(dāng)著晚輩的面前理當(dāng)應(yīng)自稱“我”。

  雖是兩種稱謂,意義卻完全不一樣。那很久之后她問孟長行:“哥哥,如果那個時候你在府里,你是幫斐然教訓(xùn)我還是幫我頂撞斐然?”

  她已經(jīng)沒叫過將軍夫人阿娘了,更多的時候是叫斐然。

  孟長行苦澀的笑了笑,他說:“汝汝,你別恨她。如果我在,我也是會幫著她的……你是我們的親人,我在你行冠禮的那日在太廟里就發(fā)過誓,我要保護你,無論世人怎樣看待你!所以,我們是為你好……”

  他說的不是“我”,是“我們”。

  這個“我們”到底是指哪些人呢?有斐然嗎?

  孟長歌不知道。

  她沒問,孟長行也沒說。

  這樣的日子就過得乏味起來,不是學(xué)習(xí)騎馬射箭就是整日學(xué)習(xí)史書詩文,好在她聰慧,無論學(xué)什么都是有模有樣的。

  終是盼著沒了這些,斐然卻又讓她學(xué)燒火做飯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女子家的女紅她也是學(xué)得出神入化,繡的錦鯉碧泉圖栩栩如生,還被做成荷包放在孟長行的貼身衣物里。

  軍營里的將士們都笑他,孟小將軍有心上人了……

  為什么要做這些?

  她自小被寄予重望,可以說是因為孟長歌的出生而改變了一個朝代存亡的命運,有許多人期待她活著,亦然有人不希望她活著。

  打自皇帝賜名之后,她的存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比起刺殺皇宮里的小孩,將軍府里的小孩更要好一些……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某個角落總是時不時的跳出來一些蒙面人。她都可以輕松的將他們截殺,她已經(jīng)很強大,不是嗎?

  難道就因為狼的背上披著羊皮,所以眾人便真的覺得狼就一定是羊嗎?錯了,狼終究是狼,她披著羊皮潛伏在羊圈里。等獵人不在的一天,就是狼撕碎所有羊的日子……

  明明她進步已經(jīng)突飛猛進,連教她武功的那幾個影衛(wèi)也說她的好話,可是斐然只是挑挑眉毛,道:“她進步是應(yīng)該的,只是時間不夠了……”

  隨著學(xué)識淵博起來,她好像有一天突然就醒悟過來,斐然她是怕。她怕自己有一天性命不保只會享樂,怕自己有一天寄人籬下還什么都不會做,怕自己有一天遭人暗算手無縛雞之力。

  心底對斐然的不喜歡慢慢地似乎淡了一些,她很欣喜自己能夠領(lǐng)悟到阿娘對自己的苦心,那日,她很高興。

  她跑去告訴阿娘自己心里所想,她問是不是這樣。斐然依舊坐在主位上,冷笑一聲,似乎是在嘲笑她的自以為是,問道:“今日的早課做了嗎?”

  她沒有不悅,因為斐然眼底滑過幾抹慌亂,斐然只是不愿意承認(rèn)罷了。如哥哥所說,她自己明白就好,“長歌做了!”

  “那便去宮里上日課吧,今日里有考試,不許撥頭銜!”

  “嗯,長歌告退?!彼龖?yīng)道。

  正好給魏飛軒墊個底,省得他又被他家里老頭子罵。太傅教的知識她在國學(xué)的藏書閣里早熟記了,加上斐然動不動就派家里的夫子抽查,幾回下來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擅看慰嫉谝坏氖腔适蛔?,瀾逸;而每次考倒數(shù)第一的是皇長公主斐然的小兒子,孟長歌。

  當(dāng)著外人的面,太傅對著長歌笑著搖了搖頭,“小公子的志趣不在書本上,在上京的醉香樓里喲!”可實際上呢,沒人的時候長歌叫太傅的不是“先生”而是“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那個師父。

  太傅年事已高,門人弟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對外說一輩子教了很多人,卻沒遇到一個心中所念的弟子。

  而孟長歌不久之后,孟長歌就成了他的關(guān)門弟子。關(guān)門弟子就是指老師所收的最后一名弟子,此后則收山,不再收直傳弟子了,而由徒弟去收徒孫或再傳弟子。

  關(guān)門弟子通常是老師最鐘愛的弟子,因此在眾弟子中地位特殊,被稱為“小老大”,地位僅次于大弟子。第一次測試后,太傅氣得用戒尺把最后十個人打了個遍。

  輪到孟長歌時,太傅把她叫進門,“你是我見過最聰慧的學(xué)生,我要收你做弟子,你可愿意?”

  她擺頭,說:“不愿意,還請?zhí)地?zé)罰?!?p>  “你早已把書本上的那些知識理解透徹了,只是不愿意與瀾逸爭那個虛名罷了。你也知曉瀾逸考不好會被皇上責(zé)罰,你還告訴他這次會考哪里,事后囑咐他不要讓外人聽了去。論學(xué)識論謀略論人品,你都是極好的。你也不慕虛名,不好名利。你是我見過最聰慧的學(xué)生,我要收你做關(guān)門弟子,你可愿意?”

  “不愿意,還請?zhí)地?zé)罰?!彼琅f擺擺頭。

  “你可知道想做我弟子的人很多,想做我關(guān)門弟子的人更多,上至名門望族下至平民百姓。”太傅摸著白胡須,瞇著眼笑道:“我卻偏偏選了你,你當(dāng)真不愿意?”

  “不愿意,還請?zhí)地?zé)罰?!?p>  “不錯不錯,寧折不彎的丫頭我最喜歡了。我今日收定你了?!泵祥L歌心底一驚,動作依舊保持著一動不動。兩人僵持了一會,她跪下恭恭敬敬地磕頭,“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三拜?!?p>  太傅眉眼里都是笑,覺得小姑娘定是被自己說的好處動心了,“起來吧,收禮。”其實是因為他張口就道出了她女兒家的身份,斐然囑咐過,知道的只能是死人。

  太傅是位高權(quán)重的重臣,她殺不得。思來想去這才妥協(xié),隨手拜了個師傅。

  太傅拋給她一塊木頭,道:“就當(dāng)做拜師禮了,你且出去吧!”那木頭是花梨木,其顏色始終有著一抹金黃,久之則呈紫紅、褐紅之色。且紋理清晰,顏色淡雅。

  一面刻著:儒門有志羈風(fēng)雨,失鹿山河散若星。千古文人俠客夢,肯將碧血寫丹青的字樣。一面刻著蒼樹翠柏郁郁蔥蔥,其間飛禽走獸也都在內(nèi),精致得每個細(xì)節(jié)都可以看得極為清楚。

  后來,她覺得,那是她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最正確的一件事。

  拜太傅為師的事情她沒告訴斐然,又或者斐然她已經(jīng)知道了,不需要自己告訴。她照常回家照常來宮里上日課每日有兩件事是最開心的。一件是來上日課,和魏飛軒一塊在后排說小話,傳紙條。第二件就是每天下午的小考,她定然是最差的那個,太傅這時候就把后十個學(xué)子叫過去。別人都是挨打,獨獨她去了是被討好。

  “長歌啊,這是剛做的點心,你嘗嘗。話說,為師近日被一陣法所煩,要不然,你幫為師瞧瞧這陣圖該怎么破?”

  “可是為徒還是餓??!”

  “這是魏家小子帶來孝敬我的糕點,你也嘗嘗罷?!?p>  “可是為徒還是餓??!”

  “這是白家小子帶來孝敬我的零嘴,你也嘗嘗?!?p>  “那好吧,我勉勉強強的看看……”

  圖紙上全軍形成箭狀的樣子,大將位于陣形中后,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結(jié),前鋒張開呈箭頭形狀,也是屬于進攻陣形。旁人一看便是覺得這陣難解,只見孟長歌翹著的二郎腿,握過筆來將一條橫線直直穿了過去。

  太傅看見這一筆的時候陡然變了臉色,自己想了那么久,誰知道這小丫頭隨手就一筆,“這這這,這就破了!”

  孟長歌點頭,又從青花白瓷的小碟子里捏起幾塊糕點放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解釋道:“此陣后方是一平行隊形,在山地的移動效果尚佳,但防守也是很弱,背后露出太多。若以旗號、金、鼓為令,令行禁止,協(xié)調(diào)一致。趁敵軍未進山地之時,一支精銳之師直穿敵方陣地,全軍穿入敵陣不會被沖散。師父,這不就破了嗎!”

  太傅若有所思,覺得這個徒弟收的越發(fā)好,又把桌子下的錦盒子一起拿了出來,“還餓嗎?為師還有幾張圖呢……嘿嘿嘿~”

  ……

  她有時候也會偷偷溜到城門口看看,盼望著遠(yuǎn)方的人們早日歸來,她有太多的話想告訴他們。

  孟長行回來那一天,她十六歲了。

  天上飄著鵝毛大雪,紛紛而落。五個紈绔子弟自上次馬場一別已經(jīng)過了一年了,如今難得聚在一起。幾番觥籌交錯、猜拳行令下來,才算是如往常一樣熱鬧起來。

  她抱著手爐和魏飛軒在一邊下棋,江沅在另一邊斗琴。魏飛軒總說他琴技太爛,害得自己輸了好幾局。

  江沅就和他斗嘴,孟長歌啃著果子看他們斗嘴斗的面紅耳赤的。不知誰先忍不住笑起來,頓時五個人都笑起來。

  門外不斷有人進來祝賀她生辰快樂,她端著笑一一道謝。

  魏飛軒今日一身藍(lán)色蘇繡月華錦衫,不說話的時候還是個上京第一風(fēng)流公子,一說話就是上京第一瘋癲公子才是。而江沅身上蘇繡月華錦衫,看上去也是神采奕奕。

  孟長歌伸手捻了捻他倆的衣服料子,道:“這衣衫哪里做的?你們倆穿著還行,等我明兒也去做幾件穿來瞧瞧,有幾分符合我上京小霸王名揚天下的的感覺?!?p>  魏飛軒嫌棄道:“得了吧,你穿著只會比怡紅院里的頭牌更加陰柔,真是丟了我們的臉。”

  “哈哈哈,長歌你還是穿玄色為好,看著這才有幾分男子的味道。”說話的先前和江沅斗琴的人,名叫言薄。

  家里是上京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人家,據(jù)說他們家臉大門上漆的不是漆,是真的金子。

  孟長歌曾一度幻想去他家大門上刮點下來去當(dāng)了,自己就有錢去把醉香樓里所有的龍須糕全買回來了,可惜她也只能想想,門口日夜都有小廝守著,壓根就沒有行動的機會。

  “胡說,她怎么適合穿玄色,穿玄色也是顯得柔弱得緊,哪里有什么男子的味道!”旁邊又有人說道。

  大家頓時哄堂大笑,好不熱鬧。孟長歌拿起桌上的梨就砸向他,“行了吧你,白大公子,我再柔弱有你柔弱嗎?你看看你,喝藥也堵不住你的嘴?!?p>  火爐邊上的榻上正躺著一個面容俊朗,身披妝緞狐肷褶子大氅的少年。

  魏飛軒放下一枚棋子,也跟著道:“就是,白雉你還是喝藥吧,你家那老頭子知道了又得念叨個不停。記得上次我們四個把你帶出去騎了會馬,你家老爹從上京的西城門一路趕到東邊的大馬場,也不怕勞累壞了身子骨非要接你回去!”

  大家又笑起來,白雉也不生氣,小口小口的喝著藥,問道:“今日小七怎么沒來,十一也沒來?長歌,你可知道他們做什么去了?這兩個家伙可是去年還欠著你賀物呢,難不成今年也想賴掉?”

  小七是七皇子瀾庭,十一就是回回考第一的十一皇子瀾逸。

  大家平日里愛開玩笑慣了,叫名字顯得生疏,叫按著他們的位數(shù)來叫,這倒是簡潔。

  “七哥好像跟著程將軍去漠北邊關(guān)歷練去了,來年他也就應(yīng)該會去參軍了,到時候我們‘上京七才子’可又是聚少離多了……來,為了慶祝七個離京,你們把他禮物也湊出來送我吧。”眾人苦著臉端起酒杯迎上。

  就數(shù)言薄最開心,誰讓大家都笑他的,活該出銀子。

  余音繞梁緩緩縈繞于耳間,似和煦的春風(fēng)似潺潺流水也似這漫天飛雪。

  屋里的五個人被這琴技所折服,忍不住拍手稱贊。魏飛軒還是那般嫌棄,趁勢賴皮,“長歌你管管,江沅老是影響我,這局輸了不算!”

  門外侍女行禮,撩起簾子,一身風(fēng)雪的少年走進去,收斂起滿身殺戮的暴戾氣息。

  孟長行走進來。

  身著甲胄,上面血跡斑斑,進府來不及換身衣裳就趕過來看她。他溫柔一笑,道:“長歌,生辰快樂!”

  屋里的人雖說都認(rèn)識這位少年將軍,可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身披鎧甲的模樣。

  白雉身子弱,聞不得刺鼻的味道,家里暖爐里焚的香都是極佳的,一時聞見血腥味忍不住捂住鼻子。

  “謝謝哥哥,那你給我準(zhǔn)備的禮物呢?”孟長歌伸出兩只手,大眼睛笑盈盈地望著他,看起來像個狡猾的小狐貍。

  “禮物,晚上就到了。我去換身衣服,不然白雉該吐在你的駝絨大毯子上了?!彼Z氣里是掩蓋不住的得意,然后又出門。

  聞言,孟長歌朝里面望了一眼,正想過去看看。衣角卻掛在了棋盤上,一動,滿盤棋子就撒在地上,發(fā)出玉佩玉環(huán)碰撞一樣的清脆聲音。

  魏飛軒臉都嚇白了手足無措的站起來,掃了一眼滿地的玉子,他心有些虛虛地看瞪著孟長歌。

  江沅則是能跳多遠(yuǎn)就跳多遠(yuǎn),生怕踩碎一個,站在門口處幽怨的小眼神自然也是瞪著孟長歌的。

  孟長歌也盯著滿地胡亂打滾的棋子,剛才的喧鬧嘈雜,只剩下一室的寂靜。

  門外的侍女聽著聲音覺得不對勁,問道:“公子,怎么了?要不要奴婢進來看看?”

  孟長歌蹲下身子,一邊小心翼翼的撿棋子,一邊故作刁蠻的對外吼道:“滾,不知道本公子正和幾位好友下棋,你進來做什么?你去前廳伺候罷,這里暫時不要人?!?p>  魏飛軒默默地看了一會,才蹲下來和她一起撿。

  反正被抓到了,也多一個人承擔(dān)孟大將軍的怒火。見狀,江沅嘆氣,真是不出亂子便不是他孟長歌了。只好小心的伸手去幫他們捻棋子。

  這一副棋子是用一塊百年玉石雕出來的。這玉石是一塊奇物,半邊發(fā)白半邊發(fā)紅。

  孟將軍在自己倉庫里發(fā)現(xiàn)它的時候,正為難怎么送斐然生辰禮,看見這塊石頭就磨了一套棋子。

  棋子通透,摸在手里也是圓潤光澤。斐然很是喜歡,若是說斐然頭上的步搖是個寶貝,那這棋子就是她的心頭肉。

  而現(xiàn)在,孟長歌把這心尖尖上肉撒在地上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少的或者磕壞的。言薄和白雉也不好站在一邊袖手旁觀,也加入了這無聲的隊伍。

  “呼~你可想好措辭了么,別問起來還裝不知道?!蔽猴w軒把棋子擺回盒里,瞧了她一眼。

  “我我都行冠禮了,阿爹明天回來難道還會打我??!不不不合規(guī)矩!”孟長歌苦巴巴的看著地上的棋子,又繼續(xù)道:“而且,你們都不知道,我阿娘對我現(xiàn)在可兇了!上次咱們?nèi)ヱR場回來,我一回來就上家法,手上現(xiàn)在還有疤呢!不信,你看?!?p>  言薄瞇起眼睛瞧了瞧,果真是留的有疤的,“那是因為你提前行冠禮了,自然不能那個時辰回家?!?p>  孟長歌斂眉,一臉不悅,“我冠禮是提前行的??!我壓根就沒有二十!我比你們還小,憑什么??!飛軒,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今天你最大,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了!”魏飛軒看了她一眼,怎么還是真是孩子氣?

  “算了,我不撿了,挨打就挨打吧?!彼酒饋碣€氣似的說道,一邊的四個人沒搭理她,繼續(xù)尋著遍地的棋子。

  孟長歌忍不住嘟囔著,心里隱隱有些發(fā)毛,“我我我都行冠禮了,怎么還能隨便打我呢?”

  沒人接她話,她郁悶的又蹲下來繼續(xù),還一直絮絮叨叨的。

  “我可是堂堂將軍府的小公子,上京的小霸王,上京七才子之一的孟長歌!怎么可以被區(qū)區(qū)幾粒玉棋子被一頓家法所制服呢?”她手上的動作加快了些。

  她繼續(xù)道:“我的志向可是上場殺敵,報效祖國!不能做這么嬌里嬌氣的事!”

  眾人憋笑,那你倒是停手??!

  “那你得打造一個青銅面具,像蘭陵王那樣的青銅獠牙面具。”江沅突然開口說道,“戴著面具,你的性命才無后顧之憂??!”

  “為什么?”

  “因為蘭陵王長得過于陰柔,不帶面具上戰(zhàn)場所有的士兵都沖他殺過去。他是著名的美男子……”

  “江沅,你最好!你看他們?nèi)齻€也不安慰我,就只有你支持我,還夸我美。嘿嘿嘿。”孟長歌打斷他的史書背誦,一臉欣喜。

  江沅淡定的繼續(xù)說道:“不是,我想說。你一定要戴面具,那是因為我怕敵軍一看你長得丑,就不忍心殺你了……”

  氣氛陡然冷了下去,其余四人倒是哄笑出聲。

  晚宴是在大堂里吃的。擺了十大桌的美味佳肴,菜式是醉香樓里的大廚做的,色、香、味俱全。皇后和太后也皆是出席,各類的賞賜與源源不斷的塞進她房間里,陣勢強大。

  五個人吵吵鬧鬧吃過晚飯之后才各自散去,白雉和言薄天一擦黑的時候被馬車接回去了。江沅的家不遠(yuǎn),非要自己去消消食走回去,身后跟著一大幫護衛(wèi),場面十分壯觀。剩下的魏飛軒抱著將軍府里的金絲楠木柱死活不肯松手,一直嚷嚷著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孟長歌,最后被家里的下人們抬著轎子送回去。

  他說有重要的事要告知她倒是真的,她去把魏飛軒從柱子上扒下來的。魏飛軒滿身酒味,腦袋擱在她肩膀上,說得很清楚:“今夜小心……”

  她不知道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敷衍的用“嗯嗯,知道了”如此之類的話來打發(fā)他。

  熱鬧的將軍府一時安靜下來,她松了一口氣總算是走了。魏飛軒讓她今夜小心,估計是怕那玉棋子的事被阿娘知道。大門上的燈籠已經(jīng)掛上去了,照亮了門前的臺階。她站在那里,影子被拉得又細(xì)又長,如他們所言,自己真真不像個男子??伤緛砭筒皇悄凶影 ?p>  已經(jīng)是戌時了,她一路小跑回房。還好沒有被阿娘發(fā)現(xiàn)。卓依把水倒好就退了出去。沐浴更衣之后,出來時屋里焚起香燃起了火盆。她隨口問了句,“什么時辰了?”

  “已是戌時,公子要歇息了嗎?奴婢去守夜。”

  “不了,你先替我去哥哥房里問問,我的禮物什么時候到?”

  卓依領(lǐng)命下去。

  ……

  斐然還是穿著宴禮上的盛裝,孤身一人走在廊下曲折的小道上。深紅色紫金百鳳云緞裙在雪地里拖得沙沙響,女子臉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像是悲痛更多的又像是釋然……

  此時有敲門聲響起。

  她走過去,眼底是決絕與冷漠,打開大門,黑壓壓的人群排成四列站在雪地里,每人臉上都是面無表情。宣旨的小太監(jiān)沒想到是長公主親自來開門,一時嚇得結(jié)巴起來,連頭也沒磕就就結(jié)結(jié)巴巴解釋此行的目的,“公公主殿下,奴才、奴才奉萬歲爺?shù)闹家鈦斫o小公子下旨意?!?p>  “哦?圣旨呢?”

  “內(nèi)閣大臣正在擬旨,不多時圣旨就到了。萬歲爺讓奴才先請小公子去一趟宮里?!?p>  斐然冷笑,秀眉上挑,與生俱來的皇家威嚴(yán)那一刻釋放得淋漓盡致,“圣旨都還沒來,急什么?”

  “殿下,您攔著也沒有。禁衛(wèi)軍已經(jīng)把將軍府包圍了,您若是執(zhí)意攔著,那那奴才也只好……”小太監(jiān)急得快哭出來了,一個勁的磕頭。

  “嘭”的一聲,小太監(jiān)的下巴已經(jīng)脫臼,血水順著下巴就流了下來。

  斐然柔柔一笑,風(fēng)情萬種的對著門前一百五十號人道:“在將軍府里的人,是本宮的人。不管你們是奉了何人的旨意,想進這府,得先過得了我這曾經(jīng)馬背上殺出來的將軍夫人。”

  為首的禁衛(wèi)軍首領(lǐng)只覺得頸后一寒,斐然長公主是所有大夏戰(zhàn)士都要仰望的人,不應(yīng)該受到此番待遇??山l(wèi)軍效忠的人是皇帝,他遲疑了幾分,揮了揮左手。一支御林軍就領(lǐng)命上前。

  遠(yuǎn)處閣樓是站著一個瘦小的身影,她本想著站在閣樓吹吹冷風(fēng),順路看看哥哥要送她的禮物。誰知道放眼望去府邸外站滿了人,那是皇上親掌的禁衛(wèi)軍,那是殺人不眨眼的禁衛(wèi)軍。她心一寒,腦子閃過魏飛軒說的話,“今夜小心……”這話的意思原來是這般,小心皇上。

  卓依走上前,替她披上象牙白云紋披風(fēng),小聲答話,道:“公子,大公子方才來話,讓您別捂眼睛?!?p>  “嗯?!彼偷蛻?yīng)聲道。

  下面卻突然響起戰(zhàn)馬奔騰的聲音,循聲望去。不知何時一路穿著紅裳的人馬沖進,手里都握著冷兵器,他們身下的戰(zhàn)馬發(fā)出低聲的怒吼,噴灑出來的熱氣在寒夜里凝成白霧。

  他們所到之處,刀光劍影,血灑雪地。

  雙方的打斗聲鬧得動靜很大,吸引了府邸后門的禁衛(wèi)軍一并圍了過去。

  雖說那些人都蒙著臉,但她認(rèn)得,最前面的那個人是他哥哥。其他的步伐一致、訓(xùn)練有素,想來應(yīng)該不是江湖人士。還很是服從哥哥的命令,那就該是踏律軍了吧!那支被人們譽為大夏鐵軍的軍隊,那這么說,阿爹也應(yīng)該回來了。

  孟長行劍下的鮮血在夜色里綻放出了妖艷的花,那是孟長行送給她十六歲的生日禮物。卓依看到臉色直直發(fā)白,嚇得捂住眼睛躲在她身后。

  她卻笑了。

  隔著人群、戰(zhàn)馬、飛雪,她嫣然一笑,眸如星辰,百媚叢生。她是在告訴孟長行,這個禮物,她很滿意。

  卓依掖著她的衣角,小聲的問道:“公子您怎么還笑?大公子這是何意,奴婢實在不懂。怎么能在您生辰的時候見血呢!”

  “愿執(zhí)手中一劍,護我平安。卓依,你且歇著去罷?!彼@樣說道,也不知道是回答卓依的問題,還是說給自己聽的。有一人執(zhí)手中劍,愿護她一世平安。這樣就夠了,她拋下所有的懷疑,覺得心胸豁然開朗。

  就算明天暴雪來襲,今夜還有片刻溫暖也是極好的……

  ……

  嘉定年三零七年正月十七,寫史書的史官握起筆,寫下這樣一段話:太宗皇帝調(diào)動了一百五十號御林軍被盡數(shù)斬殺至將軍府門外,大學(xué)染紅了雪地,那里三年沒有生過花?;实酆r收到密探傳回來的信息,坐在廊下一宿,第二天病情加劇,吩咐道:“長歌留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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