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準(zhǔn)備好了否?”
孟長歌深深呼了一口氣,沒有回過神來,連說話都不大利索,“還未,這……白姐姐,這……”
白柔知道她不好受,捏捏她的手指,“太子殿下對你還是挺上心的,我們看得出來。但賜婚不娶,這是違背圣意。且這事是他安排的,終歸不能害你。”
燭光跳動,圣旨上的小字像極了一片螞蟻,爬在她的心尖上,吞噬余數(shù)不多的溫情。
嫁給容南王爺,這才見過幾次!
什么一見鐘情,什么溫順恭良!
“他不害我,他這是要我做什么?”孟長歌自嘲。
心底暗自磨牙,早就覺得那容南王不對勁,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果然,后面挖好的坑等著她跳呢。
先前她對人家就不待見,要真嫁過去指不定怎么給她穿小鞋。又不是什么正妃的位分,頂多算個妾。她好歹也是將門之女,怎么也算是門當(dāng)戶對,可連個問字、納吉、下聘類的禮儀都沒有?
白柔繼續(xù)道,“那位還說,這類的禮儀他都盡過了,只管明日送你上花轎便好。”
孟長歌猛然想起,行冠禮那日,哥哥說,會親手送她上轎的。一時間,如麻的思緒驟然靜下來,化為一種濃厚的頹廢。
一個妾?想必哥哥真的還在,也會為此而羞愧的吧。
日后,若是鐘離衍同她單獨相處,不慎被撞破,一個已娶一個已嫁說沒什么關(guān)系,誰信?更何況他們還有一段情。
若再有心同她有個肌膚之親,明晃晃輩分膈應(yīng)死個人。就算鐘離衍不嫌棄,有心念著她為他曾出生入死,她自己也過不了自己這道坎。
白柔不知道她內(nèi)心矛盾的掙扎,繼續(xù)苦口婆心,“容南王也是親王殿下,你嫁過去,有個歸宿。”白柔見她強(qiáng)壓著的心痛,嘆氣道,“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些,右家知道你若活著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就算你是門主,又如何?不如借著朝廷勢力,保住自己?!?p> 孟長歌聞言偏過頭去,“姐姐是七秀坊的人,不準(zhǔn)備揭發(fā)我?”
早在許久以前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無他,袖間白綾堪稱一絕。
更加令她篤定的是那聲“門主”,唯有與荒羅交手的那次。
白柔一噎,“我是來勸你的……罷了,不妨與你細(xì)說。七秀坊有坊主一統(tǒng)大局,但是如今坊主閉關(guān),事務(wù)皆有左右兩家的家主代為處理。拿你是右家的事,且夫君同那位已經(jīng)約好,我不便毀約,再者我也不是多事之人。”
孟長歌點點頭,不然,趁亂溜走好了……
想法一冒頭,她開始有了初步計劃:蕭家人手加上迎親隊伍,一個終風(fēng)綽綽有余,這幫親兵想來也站著在自己這邊的,只需約好地方就成。至于自己,錢糧不可少……
白柔咳了幾聲,“阿舟,這是躲不掉的?!?p> 孟長歌啞然,“我、我這姻非結(jié)不可?”
白柔拍桌,義正言辭的補充,“豈止非結(jié)不可,即便你不愿意,綁著也是要送你去的。”
孟長歌深感無力,能嗆死人的嘴此刻抿成一條線。
半晌,白柔又輕聲道:“昨夜并非無人守夜,只是那位有言在先,姑娘言行還是慎重的好?!?p> 孟長歌抬眼望過去這算什么?威脅?勸告?還是警示?
門外仆人已經(jīng)開始布置,孟長歌視野被一片艷色充斥著,直直的灼到心底,懨懨的嗯了一聲。
白柔得到滿意的答案,滿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最后一晚上,早些睡吧?!?p> 翌日。
孟長歌本就淺眠的很,乍聞叩門聲醒了。
婢女魚貫而入,伺候她更衣束發(fā)。
白柔未能親自過來,貼身的侍女卻是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若不是看著她年幼,孟長歌都懷疑這小丫頭已經(jīng)成婚了。
好命婆子是蕭家的一位老嬤嬤,開過面之后,孟長歌才細(xì)細(xì)端視著自己這張臉。臨時才揭了人皮面具,發(fā)絲下邊的皮肉還有些發(fā)紅,其他的倒是沒多大變化。
梳頭要用新梳子,好命婆子輕輕攬著青絲一面梳,一面念著:“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fā)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biāo)齊?!?p> 慈祥的臉色令孟長歌有些恍然如夢的感覺,鼻尖跟著一酸。
說來奇怪,就是這樣一句簡單的祝詞落在她耳中帶著濃濃的、令人不舍的感覺——家的感覺。
小婢女遞了張帕子過去,“姑娘哭哭才好,不羞人的。時辰還早,姑娘先吃些粥墊墊?!?p> 孟長歌逗得一笑,接過碗來,小口小口的吃著。
好命婆子笑盈盈的,“姑娘是我梳過頭里標(biāo)致的一個,定能嫁的一位好郎君?!?p> 孟長歌微微垂頭,落在眾人眼底只當(dāng)是新婦怕羞,不敢多言。
這些禮儀看著簡單,實則繁瑣得很。
還有位宮里來的嬤嬤在旁操,蕭家眾人更加不敢松懈。
末了,邊長三尺的紅蓋巾蒙在頭上,四角垂下金流蘇,一晃一晃的格外動人。
嬤嬤滿意的看著孟長歌,“娘子蒙上蓋頭后就永遠(yuǎn)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日后要一心一意輔著夫家。姑娘看著是個明事理的,老奴就把王爺托付給你了?!?p> 孟長歌抿唇微笑,“王爺……想必是不需我……”
兩不相愿,各自安好這是最后。
不可置否,容南王能一直安坐在如今的位子上,周遭的刺殺定不會少。即便礙著這無實的夫妻名分,要她伸手救他一把,也是可以的。
托付?這就有些嚴(yán)重了,她不打愿意答應(yīng)這些無謂諾言。
難不成容南王哪天不幸命喪黃泉,這嬤嬤不會讓她跟著陪葬吧。
嬤嬤笑著拍她的手,“不會錯不會錯。”
嫁女之家三日不熄燭火,在盈盈火光中思念著遠(yuǎn)去的女兒;夫家三日不舉樂,安慰著思念雙親的新娘,整個儀式寧靜安詳,但安靜細(xì)致的儀式中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孟長歌踏云川城的最后一片晚霞入了容南王府,
黃昏中開始的那個安靜優(yōu)美的儀式,映照出一個漂泊的靈魂直至此刻,有了棲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