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時候,天上竟下起了絲絲細雨,宿棠跪在宮門外,望著沉重陰云下的重重宮門,瞇起了眼睛。
隔著許多重宮門,甚至是望不到邊的青磚,尚訣手執(zhí)一卷古書,長信在階下跪著,他們已經(jīng)沉默了許久,這樣的沉默,與外面纏綿不斷的雨一樣,不知何時會停,不知什么時候會有結果。
尚訣將手中的書卷扔到桌上,一只手叉在腰間。西南戰(zhàn)事吃緊,他的國家根基還沒有建穩(wěn),如同虛無的泡沫,只消來些兵打,他的江山就好像一塊塊肥肉不斷落入他人之口。
長信握緊了手中的劍,在他看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王上,”長信捏著劍,眉頭輕皺,他看著尚訣的靴底,慢吞吞地從喉嚨里發(fā)出這兩個字。
他要替王上去征戰(zhàn),這不僅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對于王上來說,更少些危險。他受他的庇護許多年,這一次,他不僅可以報他的恩情,而且離開王宮,也是他這幾日來日思夜想的結果。
“宿棠她,雖說不是師父的弟子,可也深得師父言傳身教,國師一職,她可以勝任?!遍L信道,
“而且,王上不是一直想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留在宮里的理由?”
尚訣長舒了一口氣,其實他想的,又何嘗不是這些?他望向長信的眼睛,他們從小在一起,他怎么能不知道他的想法。
“既然如此,替寡人平定西南之亂。”
長信暗自苦笑一聲,重行了禮,執(zhí)劍走出門去。
雨勢漸漸更大了,長信從宮門出來的時候,宿棠依舊跪在原地,頭垂得低低的,發(fā)濕漉漉地粘在臉頰。
長信蹲下去,將手托在宿棠腦后,額頭輕輕碰在她額頭,宿棠,我這一去,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等宿棠接到王書的時候,已是三天后了,這幾日她日日同長信待在一起,長信在門口擦著劍,她細細培護著國師生前她種的那些花。
花敗了許多,她一邊唉聲嘆氣,一邊回頭看長信。
“長信呀,日后我住在這南熏,一邊種花,一邊念書,你說,像不像個老和尚?”
長信笑笑,那日他告訴宿棠說要她做國師的時候,宿棠一驚,但更多的,是沉默。
“像,也許不像,誰會做一輩子一樣的事呢?命這種東西變幻無常,你要是做的膩了,就學師父找個徒弟?!?p> 宿棠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他心不在焉,她又何嘗不是。
太后依舊安安靜靜地坐在長寧宮里,她要除掉她,就算是幫尚訣,總之,她一定要與尚訣聯(lián)手。
為此,做一回國師,也未嘗不可。等除掉了太后,她就去找?guī)煾?,不管他見她也好,不見她也好,她都要跟著他?p> 王書一下,宿棠便準備著國師之禮了,南熏里里外外都忙成一團,好像出嫁一樣,宿棠望著鏡子里滿頭紅綢的自己,不知不覺,她已經(jīng)18歲了,在民間,該是嫁人的年紀了。
驀地,慕遲的影子從她腦中一現(xiàn)。宿棠紅了半張臉。
前幾日舊朝的大娘來找過她,她順便向她打聽了慕遲的下落,大娘說她會幫她打聽,聽說她要做國師之后,大娘高興異常,不住地說復國有望。
復國有望。
滿眼的紅色代替了前些日子的白綾,金色紫色綴在其旁,宿棠身著厚重的華服,一步一步,踏出南熏。
今日在城門之上,她要受萬民敬仰,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態(tài),尚訣竟也穿了一身紅紫的衣服,與她格外相稱。
尚訣在遠處看她一眼,捂著嘴偷笑著。
“天佑褚國,萬世康泰。”
城門下萬民齊呼,宿棠覺得頭冠過于沉重,她強忍著不去扶,人群中,她隱隱看見大娘,還有許多曾經(jīng)熟悉的身影在攢動。
他們來干什么?她心驚膽戰(zhàn)地偷偷去看尚訣,尚訣頗有深意地掃了一眼那人群,唇角勾起一抹笑來,宿棠以為自己眼花了,再看時,一切都已回歸平靜。
受了封禮,長信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他站在階下,宿棠騎著奇獸趕去神臺,行了她人生中第一次法事。
為長信乞平安。為尚訣乞戰(zhàn)勝。
長信出發(fā)了,身后的戎兵浩浩蕩蕩地從城門穿過,雪白的盔甲,仿若戰(zhàn)神一般地。
宿棠竟看的癡了。沒有了長信在這宮中,她又該依靠誰?
是時候主動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