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僵持片刻。
殃木訥地說了一句:“我笑起來好看?”臉上并沒有笑意,眼神也有些迷茫不自信。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聽到夸贊的話。
他有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不自覺出聲反問自己。剛才說妖嬈第一次做花燈做得不錯,她不會以為是在夸她便也回過來夸他。
他不過是說了句實話,第一次做花燈沒有將這些竹條,細線浪費本就是一件不錯的事情。記得他第一次做花燈,沒什么耐心,一氣之下便將竹條給掰斷了不少。
那也是老人唯一厲聲指責(zé)他的一次。
明明是自己的錯便不該遷怒到別的人或東西身上。
殃現(xiàn)在也能明白,做好自己或許才是最重要的??墒沁@樣淡然的生存之道,他做不到,老人也說了他沒有釋然。
唯有對那些害死父母的村人,他還是放不下怨恨,能做到的只有待在這遠離那個村子的花燈鋪子內(nèi),不去報仇。
王梓後聽了殃的話看了眼妖嬈,搶在她前頭笑著開口說道:“別聽小嬈胡說,她又沒見過什么世面,你要相信自己原來的想法,你笑起來確實不好看?!?p> 男子的笑如何能用好看形容。小嬈這形容真是不貼切,相當不貼切。不知為何,心中還有些憋屈。
殃開口:“我不過是半妖,原先想的也不一定是對的?!?p> 王梓後見殃如此順著妖嬈,也不好再多說。
妖嬈瞪了眼王梓後又重復(fù)一遍:“別聽他胡說才是,我確實沒見過多少人,不過我還是覺得殃你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給人的感覺很溫柔?!?p> “溫柔。”殃詫異,不覺放柔了語氣,“從來沒有人這么和我說過?!?p> 妖嬈笑了笑,咧開嘴道:“我可是妖,不是人,你該說還從來沒有妖說我溫柔呢。”
殃又露出笑意,目光深邃,聲音沉穩(wěn):“我身為半妖,還從來沒有妖說過我溫柔呢。”
這一笑,比剛才更溫柔。
妖嬈忽然伸出手指著殃大喊:“別動。”
殃和王梓後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嚇,妖嬈見狀收回手帶著歉意道:“那是因為殃總是冷著臉,想要別人對你好,那你至少該時常笑笑?!?p> 王梓後附和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正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總是掛著一張笑臉?!?p> 殃放松下來,輕點頭。
妖嬈又看向王梓後問道:“你剛才不是與我說,對別人笑是因為喜歡嗎?怎么變成了是為了討好人才笑的,那不是虛偽的笑嗎?”
王梓後大笑:“我都是很認真地在笑,因為我只會朝喜歡的人笑,對于討厭的人我連虛偽的笑都不想給。我想殃也是?!?p> 愛憎分明,殃應(yīng)該是這樣的半妖。
他也想分清人與妖的不同,不過應(yīng)該沒有誰能分得清。人若作惡,與為非作歹的妖有何不同,妖若行善,與淳樸善良的人有何不同。
人與妖都是有好有壞的。
而殃,只愿為妖做花燈也算是行善。
殃卻不答話,喜歡的話非要讓他開口,他還說不出。只是妖嬈和王梓後并不讓他討厭,便放下心來不自覺露出了笑意。
王梓後見殃沉默,便笑著問妖嬈:“小嬈,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妖嬈盯著王梓後的笑臉,想著他剛才說的話,想仔細瞧了瞧,他這笑是喜歡還是討好。
可她看不出,他笑起來的樣子總是一樣的。非要說些不同的地方,或許是眼睛里面散發(fā)出的光芒,或高傲,或自大,或得意。
總之是不懷好意。
不過,他的眼睛是真的好看,不管看幾次她都會自慚形穢。或許她天生便能化為人形,老天就不再給她一雙魅惑人的狐眼。
她也還不會狐族的魅術(shù),喜歡她的人一定不是中了什么迷惑人的招數(shù),而是喜歡了便是喜歡。
但她喜歡王梓後,只是因為他的那雙眼睛。
王梓後見妖嬈也不開口,看著的又好像是他的眼睛,知道她又是在嫉妒他的這雙眼睛了。妖嬈來他房間找他時,提的最多的便是他的眼睛。
他們上一次見面,是在中秋節(jié)之前的幾天,他畫著殃要他畫的畫,妖嬈就在一旁盯著他的眼睛發(fā)呆。
那次,妖嬈終于忍不住發(fā)問:“王梓後,你的眼睛真好看,能送給我嗎?”
王梓後手下一顫,輕笑著看向妖嬈,語氣寵溺:“小嬈,我的眼睛可不能給你,沒了眼睛我就看不到你了?!?p> 妖嬈撇了撇嘴道:“我開玩笑的。”
王梓後笑著應(yīng)道:“我是認真的?!?p> 妖嬈便不敢看他的眼睛,也沒有再開口。
想一想,那時,她是害羞了吧。如今又在這里發(fā)愣,身邊還有殃這個外人在,她倒是不害羞了。他卻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殃在妖嬈和王梓後身旁,也不自在,便找了個很好的借口脫身:“我去幫你們救這盞花燈,你們便趕緊去畫想畫的?!?p> 王梓後回道:“好?!庇殖龐普A讼卵劬?,不懷好意的神情頓時浮現(xiàn)在臉上,他開口問:“那么小嬈想要畫些什么呢?”
妖嬈回過神來,低下頭說道:“還是畫人好了,就畫我們?nèi)齻€,不會為難你吧?!?p> 王梓後伸出手拍了拍妖嬈的腦袋笑道:“不為難,既然是小嬈說的,那我一定認真地畫,好好地畫?!?p> 妖嬈點頭,被人摸著腦袋還是有些舒服的。
殃在一旁聽了也毫不顧忌地開口嘲諷王梓後:“這么說,你給我的畫是沒有認真地畫,好好地畫?!?p> 王梓後收回手,走到殃身旁,拍了下肩膀道:“難不成你是要和小嬈計較這點?”
殃繼續(xù)忙著手中的活,沒有抬眼:“我是與你計較,答應(yīng)了我的事卻沒有認真去做?!?p> 王梓後聽了不情愿道:“我還是花了點心思的,你難道不覺得我作畫的水平是越來越好了嗎?”
殃也不給王梓後面子,直言道:“可是畫出來的人還是不像,尤其是我,你給我的畫像與我哪有半分像?!?p> 王梓後又解釋:“你那時候還小,其實就是這個樣子的?!?p> 殃又要開口,一旁的妖嬈忍不住笑了:“你們真有趣。”
王梓後聽聞放開殃,朝妖嬈開口:“小嬈,你來看我畫人,我在你們的逼迫下,畫人的本事可是越來越精進了?!?p> 妖嬈應(yīng)道:“好啊?!?p> 殃看著妖嬈和王梓後拿了紙筆到另一邊的桌子坐下不由笑了笑,片刻便停了笑,王梓後以前似乎說過,他不習(xí)慣用別人的紙筆。
難不成現(xiàn)在習(xí)慣了?
對待朋友和喜歡的人是不同的,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