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千次夢魘
另一處。
東耀皇宮，明月宮內(nèi)。
天還未大亮?xí)r，內(nèi)室的床榻上，本是沉沉睡著的玉景風(fēng)突然睜開雙眼，猛地坐了起來，白皙的額頭此時布滿了一層薄汗，如詩畫般的俊臉也蒼白無色，一雙淡雅的黑眸顫動著，里面有少許的濕潤，有些紊亂的呼吸，讓他胸膛不斷起伏著。
他坐在床上，眸中的神色不斷變化，微白的唇緊緊抿著，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對著門外輕喊了一聲：“青靈！”
門外的人似乎早就聽到里面的動靜，立即應(yīng)聲推門，一個書童打扮的少年快步走了進來，見玉景風(fēng)臉色不對，秀氣的眉頭一皺，問道：“主子，您做夢了？”
玉景風(fēng)淡淡地點了點頭，薄唇親啟，那平日暖如春風(fēng)的聲音有些艱澀：“你可記得，上次是什么時候？”
青靈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遞給玉景風(fēng)，聽他此問，點頭說道：“主子您不常夢魘，但每次都會半夜驚醒，之后便再也睡不著，所以小的都記憶深刻。上一次應(yīng)該是兩年前，您十八歲生辰的那晚?！?p> 玉景風(fēng)點了下頭，端著茶杯卻并沒有喝，只是低頭看著杯中的茶水，似乎能從里面看到些許什么，片刻又輕聲問：“那你可還記得總共幾次？可都還記得時間？”
青靈不明白主子為何要問這個，但還是偏頭想了想，答道：“若是小的沒記錯的話，小的七歲開始伺候主子，到如今已過了八年，算上今日這次，主子惡夢了四次。第一次是八年前，那時候小的剛伺候主子，頭一天主子就夢魘了，所以記得很清楚。第二次好像是主子風(fēng)寒的時候，不知是五年前還是六年前。第三次是就是兩年前了，最后就是今日。”
玉景風(fēng)再次點頭，唇角勾起一絲淺淡的弧度，盯著杯中的茶水，茶水清澈，水波微蕩，他語聲依舊輕而淺淡：“你記得四次，我卻記得有無數(shù)次了?！?p> 青靈聞言，臉上露出驚訝，無數(shù)次？他怎么不知道？
玉景風(fēng)沒有看青靈，白玉般的手指輕拖著手中茶杯，接著說道：“這八年只有四次，但我從四歲開始便時常夢魘，一直到七歲為止。之后便如你所說，偶爾才會有一次。如今想起來，怕是有上千次之多！”
青靈微愣，他從來沒有聽主子說過以前的事，上千次夢魘，那是何等折磨？更何況那時主子還是個孩子！他看了看自家主子的神色，大著膽子問了一句：“那主子做的都是很恐怖的惡夢？”
玉景風(fēng)沒立即應(yīng)答，似乎是在回憶那些夢境，片刻后突然笑了，那笑顏如如初雪融化，清雅純凈，他搖了搖頭：“也不盡然，有好有壞?！?p> 青靈點了點頭，松了口氣，心道還好，若都是惡夢，誰受得了。遂寬慰道：“既然主子的夢并非都是壞的，那主子何不只記著好的？將不好的全忘掉就行了，反正主子如今也不會時常做夢?！?p> 玉景風(fēng)卻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收起，忽然染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薄唇微抿，那本就輕淺的聲線更是輕了一分：“不能忘，也不敢忘，如何能忘！”
青靈皺眉，完全不明白主子是什么意思，不過是夢罷了，不能忘還能說得過去，畢竟記憶深刻的東西想要忘卻的確不容易。但不敢忘、如何能忘是何意？抬眸看向自家主子，見他沒有解釋的意思，他也不敢再多嘴發(fā)問。
接下來，屋子里陷入沉默，玉景風(fēng)端著的茶都冷了也沒喝，目光沒什么焦距地凝在一處，獨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青靈為他披了一件衣裳，靜靜地立在一旁，也不出聲，每次主子夢魘后便是如此，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天明時分，一個黑影落在窗外，見房內(nèi)燃著燭火，輕喊了一聲：“主子！”
聽到這個聲音，玉景風(fēng)回過神，看了眼窗外灰白的天色，眉眼微微一亮，立即問道：“可是有消息了？”
窗外的人沉默了一瞬，才恭敬答道：“沒有，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p> 玉景風(fēng)眉頭微皺，眼中的光澤也隨之淡去，視線收回，語聲也淡泊了些：“那是有事發(fā)生？”
那人立即稟報來意：“回稟主子，兩刻鐘前，東耀煜王府大火，如今消息已經(jīng)傳進宮中，冷穆寒親自前往煜王府察看情況。屬下派人前去打探了一下，消息傳回，說煜王府大火十分兇猛，所有房屋全部燒毀，且蔓延速度奇快，和前日紫云宮被燒相似?！?p> 來人一口氣將事情稟報完畢，玉景風(fēng)聽了，淡泊的神色露出少許驚訝：“你是說紫云宮被燒，和煜王府被燒，乃同一個人所為？”
“屬下正是這么猜測！只是不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是何意？”那人再次開口。
兩次大火，一次燒了玄天宮少宮主的寢宮，另一次又燒了煜王府。若說是針對玄天宮，那為何還要燒煜王府？若是針對東耀，單燒煜王府就夠了，又何必要惹玄天宮？也有可能是想挑撥離間玄天宮和東耀，所以在東耀皇宮燒了少宮主下榻的紫云宮，可若是如此，也不必?zé)贤醺。窟€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背后之人與玄天宮和煜王都有仇，但這個可能性最小，誰會在三天內(nèi)招惹兩大強敵？
玉景風(fēng)如畫淺淡的眉頭再次皺了皺，但隨即便松開了，俊臉上那一絲驚疑也瞬間消失，被淡泊取代，溫聲道：“不管背后之人是何意，此事與我西岳無關(guān)。如今冷穆寒的登基大典已過，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不要插手此事，遠觀即可，以免引火燒身。”
“是，屬下明白！”那人垂首應(yīng)是。
玉景風(fēng)頓了頓，又問了一句：“玉景宮那邊可有消息？”
“回主子，沒有，一切平靜。”那人立即道。
玉景風(fēng)聞言突然笑了，將手中早已涼透了的茶遞給一旁的青靈，起身下床，身姿如蘭，雅致如畫，語聲也恢復(fù)了一貫的溫潤如風(fēng)：“將人都叫回來吧！本就是裝裝樣子，繼續(xù)盯著也無意義，九皇子不是尋常人，何必招她厭煩，徒增不快？”
“是！”那人再次應(yīng)聲。
玉景風(fēng)展開雙手讓青靈穿衣，又道：“稍后我修書一封傳給父皇，離開皇宮后我們不回西岳。如今東耀混亂，不宜久留，待冷穆寒回宮，我便向他請辭，你去和隨同而來的大臣們說一聲，讓他們準備回西岳?！?p> 那人應(yīng)了一聲，立即去了。
青靈一聽不回西岳，眼睛頓時一亮：“主子，我們這次去哪里？”
玉景風(fēng)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世人都言我不誤正事，喜好山水玩樂。我看你比我還喜歡到處跑?！?p> 青靈見主子恢復(fù)正常，膽子也大了一些，撇了撇嘴，不滿道：“世人都是傻子，什么不誤正事，主子哪次出行不都是為了正事兒？那些人成天就知道亂說！小的才是那個貪好玩樂的，主子才不是?！?p> 說到最后，青靈頗有些氣憤，主子的確不喜朝事，經(jīng)常在外行走，但誰說主子只知道玩樂？什么不誤正事，難道只有朝廷的事才是正事？這些話還不都是那些嫉妒主子的皇子說出來誤導(dǎo)世人的？簡直可恨！
玉景風(fēng)倒是不在意這些，只是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次還真沒什么事可做，就隨處走走吧！天下之大，何愁沒去處？”
青靈聞言，也不再想那些事兒，笑著點頭，為玉景風(fēng)穿好衣服，洗漱完畢，便去端早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