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方亦夫經(jīng)過幾個月的尋找和談判終于和浦東閔行一家打撈局達(dá)成了租賃協(xié)議。
這個陸上大倉庫作為車間比原先的足足大大兩倍。他用了15年的時間將其租下包括這周圍的地皮與一幢陳舊的樓房。準(zhǔn)備在這里繼續(xù)大干,朝著更廣闊的方向發(fā)展。
這里雖說地處偏僻。然,空氣新鮮,清閑雅靜。更重要的是地皮租金便宜。
夫婦倆第一次驅(qū)車來到這兒,巡視了四周后便開始規(guī)劃起來。原倉庫改為車間,那幢大門一進(jìn)來便映入眼簾的破舊樓房,共上下兩層八間作為工人宿舍。再臨江建一幢簡單的上下兩層共十間的房子,就因為建造它們才比計劃晚了兩個月的搬廠時間。底下分別是廚房,燙間和倉庫。堆放著布料和成品,二樓是宿舍與辦公室。
工人宿舍的外形看上去已有幾十年的歷史。原先是打撈局職工托兒所和職工家屬來訪時臨時宿舍。樓上為女宿,并禁止男職工進(jìn)入。這樣即方便了女工,同時溫利利不想工人在宿舍里談情說愛,亂搞關(guān)系,而影響其他女工的休息。
底樓三間并作兩間,地板是水泥澆制而成的。除了一扇紅漆上銹的朝北鐵門,一扇朝南的窗外,四壁空蕩蕩的。依稀可辨幾處被剝落的痕跡的水泥墻,中間一間的一堵早已被拆除。
剛開始那會兒,溫利利鄭重聲明,夫婦不可睡在一起。漸漸地這個規(guī)矩被周宏夫婦破壞。逐漸,樓上的三位“太太”迫不及待地跟著搬了下來。橫七豎八的床,零星雜亂的什物將那些單身漢漸漸地擠到隔壁的宿舍。每張床上都是兩個人的東西,里面就顯得越發(fā)擁擠、雜亂。
剛進(jìn)入五月,夜晚就明顯來得晚了,在西依黃浦江,被綠油油的麥田圍繞的新廠里,晚風(fēng)吹拂著翩翩起舞的麥葉,四處飄飛,吹皺了一江春水。利夫制衣廠就猶如一座孤獨的“城堡”,無依地在春風(fēng)中靜寂著,迎接每天的日出日落,反反復(fù)復(fù)。
方瑾雨踏著鏤空的石板樓梯,發(fā)著“吱吱”的沉重的聲音走上了二樓。這里雖說偏僻,然而安靜、空氣新鮮,蒼穹好大好美。她喜歡這里,喜歡這座孤獨的“城堡”
方亦夫以數(shù)萬元買來幾十臺日本進(jìn)口機(jī)器。相比以前那幾十臺國產(chǎn)機(jī),快速、輕便、噪音小。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熟悉進(jìn)口機(jī)器的鍛煉,她終于又可以獨自完成一條褲子的前片工作了,望著自己的勞動成果,第一次感到喜悅。
春節(jié)后,制衣廠的活并不多,工人們做做玩玩倒也輕松。從老家上來后,她去了一趟二爺爺家,把老家腌制的咸魚咸肉帶上來送過去。
自從從二爺爺家搬出來后,她是第一次來二爺爺家。多日不見,兩位老人仿佛又老去了很多。在兩老的聊天中,得知亦康叔叔身體檢查出來不好,說是什么腫瘤。這使她不由地想起那個小寶,倘若不是徐曉冬,她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得了不治之癥叫小寶的女孩。也不會因她的早逝心情沉重。
二奶奶談起患病的兒子時,眼里分明糊著淚。據(jù)說她特別勢利,就對有權(quán)有錢的兒子好,亦康是最沒出息的兒子,卻誠實孝順。就是因為父母不待見,使本來就不好的夫妻感情更緊張,夫婦倆吵起來,老婆就會罵他不是他娘親生的。
她只是聽著看著,這一切跟她的生活毫無關(guān)系。她喜歡亦康叔叔,因為這個叔叔很認(rèn)親,只要鄉(xiāng)下來人都會熱情招待,為人親切隨和。
后來的兩天里,她天天去醫(yī)院幫叔叔送湯,叔叔也跟她講述了很多他在農(nóng)村和回滬的故事,鼓勵她積極地面對生活。
這天,不遠(yuǎn)處的車間轟隆的機(jī)器聲此起彼伏,方瑾雨走出喧囂來到了寂靜無人的江邊,不久前,在二爺爺家附近的地攤上買了一本泛黃的《簡愛》,上學(xué)時,曾聽老師提過這部小說。因此,她花了2元5毛就買下了。這兩天只要有空就會跑到江邊,宿舍里常常有人進(jìn)進(jìn)出出難以安靜。
她已經(jīng)讀到羅切斯特象簡愛表白,并懇請她留下了。由于太投入,跟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她被感動的情不自禁流淚了。也被簡愛的勇敢深深地感動著,要是自己能夠有她一半的勇敢也好,她邊專注在小說中邊感慨著。
黎陽直了直腰,把自己從緊張的勞作著解放出來。舉起長長的手臂做了個深呼吸,終于可以告一段落,可以安心休息了。他輕松地舒了口氣走出裁剪間,走出車間大門。迎面而來的風(fēng)將車間的嘈雜聲甩得遠(yuǎn)遠(yuǎn)的,舉頭瞧見不遠(yuǎn)處的江邊有個著啡色上衣的小小身影正背對著低頭看著什么。
一股激流從心頭漫出,從去年冬天那個早晨因小周跟她聊起愛情聊起人生后,就再沒有和她在一起聊過了。只因這些日子太忙了,再說毛美麗的那雙賊大的眼睛時刻都在搜尋他的身影,只要一碰到那雙永遠(yuǎn)帶著怨恨的大眼睛,他就興趣索然,沒事便回宿舍躲起來。
他信步走向她,不知為什么,方瑾雨的身上似乎總有一種力量吸引著他,使他總會有那么一會會的眩暈,然后便不由自主地接近她。這種感情來得和對毛美麗的排斥一樣強(qiáng)烈。
快要接近她時,他改變了步子開始躡手躡腳起來,她正在全神貫注地捧著一本小說書。他就沒有驚動她,只是默默地看著她邊看邊抽泣,淚水早已將那一頁浸濕了。
“別傷心了!”他還想說下去,卻不料對方被身后這一聲驚嚇得彈起身來,由于沒有站穩(wěn)一個踉蹌差點掉進(jìn)江里,還是他眼疾手快地上前抓住了她,好險!
人沒下去書卻撲通一聲與江水親吻起來。
“哎呀,我的書我的書!”她大叫起來,彎下身想去“救”書,被他拉住,
“危險!”
“都怪你都怪你!”方瑾雨全然不顧滿臉還糊著淚,只顧埋怨。
“好好,是我不好?!?p> “我的書!”想到書沒了,止不住又是一陣淚雨。
“別哭了,我保證把它找回來”
“去哪里找?就是撈上來也吃飽水了?!?p> “傻丫頭,書店多得是?!?p> “真的?”
他望著她自信地點點頭,從褲兜里掏出一塊手絹遞給她,
“膽子這么小,還這么愛哭!真是個長不大的‘小不點’。”他被她這番“折騰”是又好氣又好笑,許久未露面的笑容在嘴角邊再次輕輕揚起。
“叫我‘小不點’還在笑!把人家嚇得半死也不知道歉?!彼环獾芈裨怪?。
“方瑾雨,快回來!”這時,車間那邊傳來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