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的日子是三輪車夫蹬車最開心的日子,不冷不熱,即便用力出了汗,秋風(fēng)這么溫柔地在身上一掃便將還在萌芽中的汗水“扼殺”,因此三輪車夫們最喜歡秋天了,仿佛踩在腳底的腳踏板也跟著心情輕盈起來。
徐曉冬這些日子在思考著如何改變這種傳統(tǒng)的苦力生活。工廠主管的話時不時地冒出來,“不好好干活你們這些農(nóng)民工還能干什么?只有賣苦力的命!”這些年他將這句話牢牢地一字不差地刻在腦海里。如今果真如此,難道打破不了他的“魔咒”?
正想得出神,感覺身后有人拽他的衣角,轉(zhuǎn)頭看到謝三的大女兒正昂頭看著他。小丫頭叫了聲叔叔,他便攙起她的小手跟著她朝謝三家走去。
踏進家門,只見謝三躺在床上,臉上有明顯的傷痕和烏青塊,他老婆便抽泣邊叨叨著,見他進來,謝三老婆又哭了起來。
原來謝三被安徽人打了,安徽人一直懷恨他搶了他的活,讓他在上海混不下去,臨回老家前一氣之下把他給痛打一頓,然后揚長而去。床上的謝三突然大叫起來,在打斗中,安徽人把他推倒在地,使右腳膝蓋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這會他感覺膝蓋火辣辣地疼痛難忍。
得知他沒有去醫(yī)院檢查,徐曉冬擔(dān)心腿骨折了,背起謝三出了門,將他放到三輪車上,謝三老婆抱著小女兒不放心非得同行也上了車。
到了醫(yī)院一檢查果不其然腿骨折了,這下,謝三不得不住院。他的活也沒人干,只好托徐曉冬安排人了。這下徐曉冬得忙了,他在醫(yī)院幫謝三安頓好,就去干謝三的活了。
幾天下來,徐曉冬還是忙不過來,就把謝三的一個固定的老客戶給回掉了,在回絕前他把這個事實無奈地告訴了謝三。
這期間,徐曉冬本打算去看曉秋和方瑾雨的計劃也不得不取消。他只得抽空去南京路給方瑾雨買了一條牛仔褲,跑了幾家店都沒有買到方瑾雨身上那種淡色,營業(yè)員聲稱秋天都過去了,寒冷的冬天哪有人穿淡色?在她的建議下買了條深藍(lán)色,當(dāng)問他買多大的尺寸時,他難為情地比劃了半天,根據(jù)他的描述,營業(yè)員給他拿了條大致的尺寸。
晚上在胡二家吃好飯急急回到家,拿起紙筆開始給方瑾雨寫了封信。
信中先問好,告訴她最近很忙,然后對上次她來他家弄臟牛仔褲表示歉意。
寫到這,如潮的思緒驟然被無情的折斷,這些腹稿不知在心里打了多少遍,都可以倒背如流了,為何卻寫不出來?是因為沒有勇氣將內(nèi)心話大膽告訴她,還是怕她回絕?
他在狹小的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下定決心,拒絕歸拒絕!可男人的勇氣一定要有,沒有勇氣的男人還配做男人嗎?
信中他還告訴方瑾雨,她就是他在學(xué)校里暗戀的那個女同學(xué),如今在上海相遇卻不敢跟她表白。當(dāng)她第一次和曉秋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不敢相信他們竟然以這種方式再次相逢,由于他的怯弱,他甚至沮喪地認(rèn)為離開學(xué)校后再也不會見到她了。
他宿命地認(rèn)為這就是上蒼對他不敢表露的懲罰。然,上蒼并沒有拋棄他,甚至憐惜他的那片癡心給了他這個機會,這次再也不能放棄這個機會,否則就會后悔終生,遺憾一輩子。那時的日記里還記載著他當(dāng)時的一段心情。
不知為何,想起她,就莫名的開心,溫暖的感覺陣陣襲來。走在濃密樹蔭遮日的小路上,頭腦昏昏沉沉的,心煩意亂…這是咋了?哦,幾天沒遇見她了。想到這里,心突然絞痛起來…
按以往的慣例,應(yīng)該會出現(xiàn)的呀!不自覺地四處張望,突然,心怦怦地跳了起來,是她,對,就是她,遠(yuǎn)遠(yuǎn)地一個……
既然上蒼安排他們在異地他鄉(xiāng)相逢就是要珍惜這個緣份,他已經(jīng)錯過一次機會,這次再也不能錯過了,否則此生的幸福將與他無緣。
他也清楚那個黎陽也喜歡方瑾雨,也清楚目前的他還不如黎陽,不能給她一個完整安定的家,然,他希望她相信不久的將來他一定會打造一片天地來,希望她給他這個機會給他足夠時間。
信和牛仔褲通過郵局不日將送達方瑾雨的手中,信郵出去了,意味著將他的心郵了出去。他在腦海里想象著方瑾雨讀到這封信的種種可能性,不知是不是自己希望得到的結(jié)果,一切唯有等到她的心的反饋才清楚。
不管怎樣!他都要把這封信郵出去,哪怕方瑾雨拒絕他,選擇黎陽!他也要讓自己明明白白地活著。再者,就是她暫時選擇黎陽,他也不會放棄。因為他相信他才是這個世上最愛方瑾雨的男人,才是上蒼派來照顧她愛護她一輩子的男人。
小巷入口處的馬路上,意外看到謝三嫂在和幾個上海阿姨聊著,走近一聽原來那天安徽人就在這里打了謝三,目睹的阿姨都覺得那個安徽人太野太厲害,謝三老實無用。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不停。
正聊著,不遠(yuǎn)處又走來一個中年男人,他不屑地認(rèn)為,蘇北人從解放后來上海打工就一直賣苦力被人瞧不起,總算在大上海扎根生存下來。如今的蘇北人同樣被人瞧不起,上海人覺得他們窮,缺乏奮斗精神,只知賣苦力賺錢,還常常被外地人欺侮。
徐曉冬默默地聽著,內(nèi)心仿佛有座火焰山沸騰著,蘇北人原來在上海人的眼里居然是如此不堪?正心緒難平地著,謝三嫂看到了他,走過來跟他打招呼。
謝三嫂告訴他,他們?nèi)覝?zhǔn)備回老家了,現(xiàn)在謝三不能干活在這里處處要花錢,還不如退掉房子回家去,反正沒幾個月要過年了,等過好年再打算。
不日后,徐曉冬蹬著三輪車送走謝三全家,回到家。意外收到方瑾雨的回信,結(jié)果遠(yuǎn)遠(yuǎn)出乎他的意料。對方既沒有接受也沒拒絕而是認(rèn)為他在開涮她,根本不相信他在學(xué)校就喜歡她。倘若如此為什么不來找她?
徐曉冬這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不知是該慶幸對方?jīng)]有拒絕他!然,也沒明確接受他!
謝三的遭遇,馬路上聽來的一席話和方瑾雨的信攪得他難以入眠,使他整日都處于疲勞煩亂狀態(tài)。他騰不出心也不知怎么跟方瑾雨解釋,加至活太多就強迫自己不去想,最好的辦法就是每晚用酒精麻醉自己,喝醉了什么也不用想,好好睡一覺了。就是在這個時期他學(xué)會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