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斗轉(zhuǎn)星移
這一幕,在那紫衣女子眼里驀然停住,好似時間被定格,一切都不再流逝。
只轉(zhuǎn)瞬之間,畫面切換。
映入眼簾的是那一幅夜湖靜逸圖。孤舟之上,女子披紫衣,隨意斜躺,但見她眼波清轉(zhuǎn),一臉愜意,纖手送入湖水,帶起一片漣漪。
“蕭姐姐,再不回去,媽媽可就要罵奴婢了?!币粋€紫衣丫鬟在身后督促道,神色隱隱有些為難。
那紫衣女子卻好似沒有聽聞般,兩眼迷離,看著遠(yuǎn)處燈火攢動,不知在想些什么。
帝都之大,非平常城池可比,一條大河呈‘凸’字形貫穿都城,此河無名,帝都文史游者無不知其源頭何在,只知此河從西番密林而出,再往前面便是沒人說得清。一年四季,此河總是湍湍流淌,更是有一股青澀之香生生散在河邊,人們因此聞香傳聞:此河源自極西之巔,帶來圣世之香,以凈化萬靈。
那大河呈‘凸’字形包圍之地,本是九座入云山峰,齊齊直插天際,可自金石王朝建都此地,皇祖一眼不凡,將此地生生夷平,并下令大建行宮,更是頒下詔令:大河蘊(yùn)靈脈,九峰聚仙氣,封號“金石九宮”。皇宮正北殿門一條安世大道直通城門,足寬六丈,將這偌大帝都生生分為河西、河?xùn)|兩地。
河西之地,有一內(nèi)湖名“泛”,大河分一支流與其相通。此湖不甚很大,然亦有小半城寬廣,湖內(nèi)只一孤島懸立,因此地遠(yuǎn)離市井喧囂,又有山水湖泊之樂,故有一批批才人館閣悉數(shù)落腳,延至如今,這島樂之地已然成了帝都最繁華消遣場所,連世祖皇帝都曾臨幸于此,更是提筆“琉璃”二字,高掛島門。因世祖偏愛琴瑟女子,而煙花女子更是從小擅長琴瑟之道,世祖即位之后,便是賜號“才人”于天下所有琴瑟女子,更是授意文武百官:只樂琴瑟,不樂淫色。一時世祖皇帝便有了“才人皇”之稱,而煙花女子更是從此搖身一變,成了賣藝不賣身的才人。
當(dāng)今太子更是此地常客,征得帝皇同意之后,為方便出入,便是傾力打造一座九拱石橋,直通琉璃島。而這座橋也被帝都之人戲稱為“慧橋”。
慧橋之寬足有三丈余,每逢夜間,此地便是夜市如靡,繁華之聲不絕于耳。此刻,這夜無風(fēng),星辰明閃,一輪半弧弦月高掛,月光銀亮,泄在琉璃島上,樓閣雕欄看去好不清楚,島上偶有推開窗戶的女子,抬眼看向銀月時,不免心生掛念,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佳節(jié),異地父母可好?異地兄妹可好?
月色婉約,更添中原帝都一番江南韻味。
琉璃島停駛船只岸邊,一艘青舟悠悠而行,船夫撐著竹篙緩緩靠岸,舟上除卻撐舟老者,只兩位紫衣女子匆匆而起,身后一位好似侍者姑娘,攙扶前面女子小心下船,嘴里還不忘念叨:看這時刻,媽媽定要責(zé)罵奴婢了。
“你這丫頭,何來話多?”前面女子輕嗔,看向那早已人來人往的島街,心生一嘆,便是小碎步離去。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琉璃島上,最不缺的便是才人相約心中男子,沐浴月色柔情,攜子之手與子偕老。才人美麗艷動,良歌秀曲之間,對那瀟灑入心者,芳心暗許,總盼月美人圓,花好夢成。
“世人總嘆琉璃才人美艷冠絕天下,一生好不風(fēng)光;殊不知她們內(nèi)心如井,企盼打水之人卻無一人真心,最終歲月流逝,蹉跎一生。直至美色漸去,一身空寂至死,荒涼如斯,悲凄如斯......”走在島上青石碎路,眼觀路旁一對戀者惺惺相惜,紫衣女子卻是兀自喃喃起來。
天下女子分四地。西番女子極擅獸舞,乃嫵媚艷動;中原女子長袖弄舞,乃華麗艷絕;江南女子琴棋書畫,乃文良秀玉;東越女子曲樂劍舞,乃清秀艷冷。
如這女子分類,琉璃島亦分四大館閣:西番玉格格坐鎮(zhèn)之良玉館、東越水美人坐鎮(zhèn)之清水樓、中原蕭良人坐鎮(zhèn)之紫玉閣、江南憐姑娘坐鎮(zhèn)之若雨堂。
如今閑庭漫步在青石路上的紫衣女子,便是紫玉閣坐鎮(zhèn)良人蕭疏疏。此女生于江南,卻是在中原長大,中原女子以長袖舞名聞天下,而她則不然,她于百人掌中起舞,風(fēng)度翩翩,好似仙子落凡,至此,掌中舞良一夜成名。
閑庭信步小走,想及內(nèi)心惶惶,不禁有些眼酸,忍了忍,一座大紅閣樓映入眼簾,上書“紫玉閣”三字。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可回來啦!”但見一老媽子小跑著過來,一把拉起蕭疏疏之手,嘴上輕怨一番,便是笑著迎她進(jìn)了大紅閣樓之內(nèi)。
“蕭良人回來嘍!”而在紫衣女子踏步閣樓之時,閣樓內(nèi)外頓時一片呼喝之聲。
“嘶......”數(shù)十匹快馬趕來,急急停在紫玉閣大門前,馬上個個盔甲著身,一臉肅然,引得路人紛紛駐足望去,更是惹得紫玉閣內(nèi)眾人探頭出來尋視左右,那已然入了閣內(nèi)的蕭良人亦是聞聲駐足,轉(zhuǎn)過身子來。
“原是馮副將大駕光臨!”看時,老媽子一眼認(rèn)出為首之人,款步笑迎了上去,卻是見那為首之人冷眼看來,兀自一身哆嗦,慌忙躬下身來,內(nèi)心卻是在咒怨:這些個當(dāng)官的,脾氣左一套右一套,真當(dāng)是變臉戲子,說變就變。
“哼!”馬隊為首之人,一身輕裝,只披件墨色披風(fēng),朝那閣內(nèi)諸人一一掃過,冷哼之下便翻身下馬,踏步朝閣內(nèi)走去,身后隨行騎兵亦是紛紛下馬跟隨,那圍在門口眾人已然早早散開,讓出一條大道來。那馮副將入得閣內(nèi)大堂,隨意一掃,卻是在看到蕭良人一刻,驀然一笑。
蕭良人對于此人亦不陌生,雖是身兼軍中要職,卻是尋花問柳之輩,表面莊嚴(yán)肅然,內(nèi)里輕浮狂妄。此刻見他這般笑來,不自覺一陣惡心,竟別過頭去,不再理會。
“不識抬舉,”馮副將見狀,暗罵一聲,便是走向高位,身后數(shù)十隨騎分立兩側(cè)?!白嫌耖w眾才人聽宣!”那馮副將驀地一聲大喊,頓時紫玉閣內(nèi)一片寂靜,那老媽子內(nèi)心莫名之下忙領(lǐng)著眾姑娘跪下聽宣。
“遵世祖圣令!琉璃島四大館閣即日起歸河西大營調(diào)遣,共迎三日后,琉璃大宴。”馮副將宣完圣令,走至老媽子身邊,肅然道:“世祖皇帝親自點名,紫玉閣為大宴之地,屆時其余三大館閣才人會悉數(shù)來此,與蕭良人一同獻(xiàn)藝?!闭f時,又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紫衣女子。
“敢問將軍,此番大宴不知為何人招待?”老媽子卻是內(nèi)心惶恐之下,輕問了一句。
“不該問的別多問!”馮副將收回目光,有些不耐煩,嚷嚷道:“自即日起,紫玉閣歸我河西大營管轄,尋樂之人請速速離去!否則一律以抗旨罪論處。”不一會兒,閣內(nèi)尋樂男子便是走了個精光。
馮副將見狀,亦不作停留,便是領(lǐng)著隨騎離了去。
見那官家之人離去,老媽子內(nèi)心舒了口氣,在一旁丫鬟攙扶下,緩緩起身,嘴上卻是嘟囔開了:“這天殺的,三日不能接客,這不讓姑娘白白喝西北風(fēng)嗎?”
“媽媽也別再相怨,官家之人如此吩咐,怕是此番大宴很不簡單,媽媽可得好好計議?!眳s是一旁蕭良人走來,說了自身想法。
“對,對,對,是得好好計議一番才是......”老媽子回過神來,卻拉著蕭良人的手,嬌道:“疏疏啊,媽媽這回怕是又得麻煩你了,你看此番宴會如何安排得好?”
“媽媽平常待疏疏不薄,疏疏當(dāng)然會幫?!笔捔既诵χ鸬?,內(nèi)心卻是在想:外面?zhèn)髀?,塞北風(fēng)憐不日即將抵達(dá)帝都朝賀,莫非這宴會.......
如此,那位傳說中的風(fēng)憐少將會來么?劍眉星眼、快意恩仇,不知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翌日,天邊紫陽初升,琉璃島似還沉浸在昨日歡愉,靜靜地,好似一個夜不寐姑娘睡得正香。
紫玉閣內(nèi),卻是有丫鬟侍者早早起來,因了昨日一紙宣召,琉璃島四大館閣生生冷清了一夜。閣內(nèi)眾姑娘無事可做,便是圍坐一團(tuán)嬉笑幾番以打發(fā)時日,后媽媽趕來,一邊朝外嚷嚷著不滿,一邊則是催促眾姑娘各自回房。
“憐姑娘來了!”正在此時,忽聞樓下傳來侍者叫喊之聲,媽媽趕緊三步并作兩步下了樓。來人一襲素色錦衣,烏黑長發(fā)垂落雙肩,輕描淡寫之容,素雅文逸之氣,自她體內(nèi)散出幽幽清香,仿若出塵蓮子、下世仙子。
“快給憐姑娘沏茶!”媽媽笑著趕來,走至她身邊,上下打量一番,笑意更甚,“真不愧是江南第一美人!瞧這氣質(zhì)、妝容、裝扮,也就我們蕭良人,可與姑娘一比啊。”
“不知蕭姐姐何在?”憐姑娘微微一笑,兀自問道。
“樓下可是憐妹妹?”驀地,樓上傳來一道問喊聲,憐姑娘聽聞,心頭一喜,便是辭了媽媽,帶著身邊丫鬟,上了樓去。
“姑娘們,該干嘛干嘛去!”媽媽看著那倩影緩緩上了樓,便是又扯開嗓子嚷嚷起來。這時,卻是門外一陣吵鬧之聲傳了進(jìn)來,媽媽耳靈,轉(zhuǎn)身看去,卻是門外多了兩名男子。
“你二人再不離開,休怪我們無禮!”十?dāng)?shù)名士兵個個手握佩刀,攔在門前,不耐煩地嚷道。
“難不成這尋樂之地,也成了官家后花園么?”與士兵對峙的則是名身材魁梧之人,一臉威嚴(yán),語氣粗狂,而在其身后,則是站著另一名男子,素衣布鞋,劍眉星眼,長得極為俊俏。
眼見士兵拔刀在即,在后面看著的媽媽連忙跳了出來,笑著打破了僵局:“各位軍爺消消氣,許是他二人是外地來的,一時不知帝都規(guī)矩,難免要語氣沖撞。還是讓老奴勸勸他二人可好?”
那些士兵見此,冷哼一聲,便是不再理會。
“二位公子,想必是塞外來的吧?”老媽子眼見氣勢稍緩,便是笑著打量起二人來,“二位恐不知道,大宴之前莫說我們紫玉閣不能招呼客人,連島上其余三大館閣也不能?!?p> 那二人相視一笑,素衣男子便是抱拳道:“原來如此,謝媽媽告訴,我二人這就離去?!?p> “二位公子慢走,大宴之后,記得再來?。 ?p> 老媽子見他二人轉(zhuǎn)身離開,嚷嚷一番,便是轉(zhuǎn)身回了閣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