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少年從里間緩緩移開眼睛,實在不忍再回想絲毫。
他只記得當時,公子那一向溫潤如玉的面龐霎時凝結(jié)成冰,那極清極亮的雙眸爬上一絲絲的濕潤,那修長潔白的雙手在身側(cè)緊握成拳,滿身怒意一觸即發(fā)!
收回記憶,墨衣少年將目光恭敬地定在面前的主子身上。
“黑風教是么?”
白衣公子呢喃著回憶著,清眸驟冷,眼底沒有一絲溫度,“當初在啟止山就該滅了你們滿教。”
“阿源!”嘴角微微勾起,綻開一抹邪魅清冷的笑,聲音聽著是那樣溫和,卻有不容置疑的狠絕。
墨衣少年走上前,厭惡地睥了一眼地上的人,“公子要用‘浣骨散’是嗎?”
這些惡魔,若非“浣骨散”怎能死得足惜!
驟然吸了一口冷氣,地上跪著的黑衣人眼睛圓珠似的驚恐地大睜著,不敢相信那浣骨散,那名震江湖的死亡之蠱將會被用在自己身上。
黑衣人在地上不斷磕頭求饒,已經(jīng)不求面前的公子能過饒恕自己,只求能給自己一個痛快。
而黑風聞言猛地一驚,雙眼不可置信地剜著面前的白衣公子,似乎不確定剛剛聽到了什么,那原先憤怒的大臉此刻滿是驚恐,內(nèi)心的顫栗到了嘴邊,終是化成了一聲冷哼,“黑風教根深蒂固,豈是你一朝就能滅的?”
白衣公子眉梢輕挑,緩緩走回座椅,撿起桌上的黑風令端詳著,“哦?教主這么自信?”
往日黑風教為虎作倀的令牌此刻隱隱透著黑光,似乎折射著這幾年來黑風教在江湖的所作所為。
三年前,黑風教滅了徒狼堂一門,只因徒狼堂少公子在黑風教手上救下了一名正要被凌辱的女子。
兩年前,黑風教血洗王家村,一村幾十戶人家,無論男女,無論老小,均死于亂刀之下。
半年前,黑風教收下重金,在啟止山圍攻深受重傷的易寒大俠。
……
白衣公子摩挲著黑風令,嘴角浮上一絲不屑,“今日我倒要看看這黑風教滅是能滅?”
緩緩閉眼,復又猛然睜開,冷笑了笑,“另賜黑風教主‘蝕心丸’?!?p> 那赤身男人身形猛的一震,嚯地站起身,還未站穩(wěn),就被身邊的青衣人一腳狠踢膝蓋后側(cè),又重重地跪到地上。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你還不如一劍殺了我!”
白衣公子把玩著黑風令,說話依舊輕聲細語,好似話家常一般自然無傷,“殺了你太便宜你了,我可不做這種買賣?!?p> 頓了頓,帶笑亮眸轉(zhuǎn)向眾人,聲音輕飄飄得好像在向大家推薦一個好物。
“想必你們聽過浣骨散吧,僅僅一滴,如刀切膚,萬蠱噬肉,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皮膚一寸一寸地被腐蝕干凈,卻又不能了結(jié)了自己,嘖嘖,那滋味......”
四周再一次一陣吸氣!
白衣公子笑了笑,繼續(xù)說道,“而蝕心丸,從五臟六腑開始絞痛,慢慢到心脈……那種痛啊,真想拿把刀給自己剖堂開肚呢?!?p> 聲音輕得不能再輕,緩緩地流過周身空氣,可是卻讓人聽得像是奪命惡煞。
他又眨著無辜的雙眼,轉(zhuǎn)向一向威風無比的黑風教主,“你看,我記性真是不好,我居然忘了這是你們經(jīng)常拿來對付別人的,肯定對這滋味刻骨銘心吧?!?p> 那黑風此時臉已變得鐵青,惡狠狠道,“沒想到你的狠毒比黑風教過之有甚!”
“教主真是高看我了?!卑滓鹿余坂鸵恍Γ切s不達眼底,飄飄浮于俊俏的小臉上,而眼眸深處仿佛能飛出道道利劍,看得地上一眾人滲得慌。
“你到底是誰?我黑風教教人遍布江湖,不會放過你的!他們一定會為我報仇的?。 焙陲L沖著白衣公子咆哮,十分憤怒。
白衣公子搖搖頭,神情溫和,說出的話卻很氣人,“放心好了,沒人為你報仇。你黑風教樹敵太多,人人得而誅之,你自然也明白‘樹倒猢猻散’的道理,主教一滅,那些鼎著黑風教行兇作惡的小嘍啰怕是成了過街老鼠咯?!?p> “你......”黑風氣結(jié),“告訴我你到底是誰?讓我死也死個明白。”
白衣公子依舊笑嘻嘻,“可惜我不喜歡‘成人之美’,特別是惡人,你呀,轉(zhuǎn)世做個好人吧?!?p> 說罷,他不耐煩地揮揮手,青衣人上前,將地上一眾人拖了出去。
不多時,身后想起一陣陣的慘叫聲、恐懼怨恨聲、破口大罵聲。
漸漸地,聲音停止,一切寂靜如初。
白衣公子靜靜地望著里間的大床,望著那些瘦弱的、小小的、破敗的尸體,望著人堆里那十分熟悉小臉。
想起前天,在那樸素的農(nóng)家院子里,那個雪玉可愛的小芽兒乖巧地幫著娘親提水煮飯,纏著爹娘鬧著今天去集市買花燈,天真頑皮地看著自己說,“哥哥,你的眉眼真好看……”
一向覺得自己醫(yī)過無數(shù)病人,看過那么多生死離別,這顆心已經(jīng)是鐵打的了,可是這一幕還是讓他莫名被剜了一刀,生生痛著。
“阿源,將她們的尸首處理好交給她們的父母,另外給每戶多些銀子料理后事?!?p> 說罷,快步徑直走出房間,走得決然堅毅,不再回頭。
墨衣少年在身后嘆了一口氣,公子看似淡然無求,什么也無所謂,其實最在意的莫過于百姓,莫過于弱者,最在意的莫過于善良。
“哐當”一聲,黑風令被重重砸到地上,墨衣少年帶人離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蕭寂之后,這滿是血腥的房間,一雙手,輕輕拾起那枚黑風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