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南凌的沉重悲哀,東袁與北冥近來舉國歡慶、熱鬧非凡。
因為東袁守衛(wèi)疆土的東袁湛皇子與北冥善良純真的北冥瑤公主,即將大婚。
這不僅意味著佳偶天成、姻緣美滿,更意味著,東袁與北冥將協(xié)修共好,結(jié)為同盟,至少在幾十年內(nèi),兩國互為友好往來,絕不輕易興兵。
對于北冥老百姓來說,他們不會去在意北冥是跟南凌還是東袁聯(lián)姻,他們只祈求能通過兩國聯(lián)姻換來和平安寧、永無戰(zhàn)事。
然而,他們終是不明白,四國鼎力、互相制衡、維持表面和平的局面,到如今,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瓦解的地步了。
八月初一,在天氣微微轉(zhuǎn)涼中,東袁相對純粹的大皇子和北冥純真無邪的小公主,就這樣執(zhí)手步入人生的重要階段。
據(jù)說,兩人新婚后,夫唱婦隨、琴瑟和鳴、濃情蜜意。東袁和北冥兩王也感到十分欣慰。
這日,靈雅坐在南凌王宮一處僻靜的花園湖上涼亭中,周圍沒有宮女,她依舊男裝示人,兩撇胡子和暗沉粗糙的面容讓人絲毫不會與那個靈動清新的二公主聯(lián)系在一起。
靈雅單手支顎,呆呆地望著湖面,目光茫然,思緒像是飄到了九霄云外。
近一個月了,無論他們?nèi)绾螄L試,依舊是沒法根除疫病,只能看著那患了瘟疫的百姓們拖著即將邁入死亡地獄的病體在苦苦掙扎、想生而不得。
而且,雖然南郁的疫情暫時控制住了,但一連幾日,國內(nèi)各郡的疫病卻跟約好似的,突地爆發(fā)開了。
雖然姐姐也早有預(yù)料,已叫各郡隨時做好準(zhǔn)備,但各郡內(nèi)依舊人心惶惶。
畢竟這不是可以輕松應(yīng)對的疫情。
而姐姐,也早已回來,坐鎮(zhèn)王宮,鎮(zhèn)定自若,處理各郡不斷上報的疫情折子。
心中甚是煩悶,靈雅嘆了口氣,捏起面前的青瓷杯,移到嘴角,正想抿口茶。練武之人的耳力是極好的,只見她忽然耳朵一動,足尖一點,一個旋身輕飄飄地就從石桌邊閃開,躲過遠(yuǎn)處飛射來的幾枚銀針,手中的茶依舊完好,沒有點滴撒漏。
靈雅一蹙眉,誰有膽在這里暗傷她?
在她還沒回過神來之際,又見遠(yuǎn)遠(yuǎn)射來一把匕首,靈雅當(dāng)下也運力擲出手中瓷杯。
“叮!”
杯與刃在空中碰撞,直直掉入湖中。
“竟然......真的是你!”一聲驚呼傳來,難掩話語里的喜悅和難以置信。
靈雅有些詫異地微張著嘴巴,只見一道紅影嗖地一聲,已掠身到靈雅面前,愣愣地看了她幾秒,突然猛的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她,好像害怕一放手就會失去至寶一般,久久不愿放手。
靈雅就這樣靜靜地任面前的人抱著,沒有掙扎,也沒有伸出手回抱,任憑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cè)。
她聞道他身上飄來的清香,她能感受到他內(nèi)心發(fā)出的狂喜與惱怒。
“玉簫.....”靈雅小聲喚道。她從來習(xí)慣叫他玉瀟,即使已經(jīng)知道他本名叫殷瀟。
“你知不知道,這一個多月來,我都快瘋了!到處都找不到你......直到前段時間南凌發(fā)了訃告說你......”
殷瀟放開她,雙手用力地鉗制著靈雅的雙肩,搖晃著她,棱角分明的臉上滿是怒氣和心碎,邪魅的雙眼盯著靈雅,眼底情緒復(fù)雜,是心疼、是惱怒、是責(zé)備,還有一種靈雅看不出的情緒,就像一把小火,跳動著、一閃一閃的。
靈雅看著殷瀟那明顯瘦了不少的臉龐,終是無力地低頭,小聲地道歉著,“對不起......”
她知道他在惱什么,這也的確是她做的不好,自從離開王大伯家后,她卻一直忘了跟他聯(lián)系,告訴他,她還活著,安然無恙。
后來,遇到東袁珣,一路回南凌、研究藥方......她幾乎滿腦子都是藥方,絲毫沒有想起要給這位相識多年的老友報個平安......害他以為她死了。
這怎么能讓玉簫不惱呢?多年的情誼擺在哪里了?虧他還帶隊搜救自己?
不過,當(dāng)時她也只是僥幸覺得可能對于自己的死,玉瀟并不會太過傷心吧,畢竟自己死了,就再也沒人跟他作對了......
可是她明顯地感覺到,這段時間以來,面前這個人可能是處于巨大的悲傷之中的。
不然也不會瘦削了這么多,也不會胡子拉碴的......明明那么在意形象的人......
可能他覺得自己死了,再沒人跟他吵嘴,人生也少了不少樂趣吧。
靈雅想著,但到底心虛極了,連忙又解釋又道歉的,“南凌的瘟疫很嚴(yán)重,我一心撲在這上面,沒跟你報平安,是我不對......”
靈雅眼神明亮,清澈得如一泓清泉,睫毛撲閃撲閃地,又補充了一句,“沒想到你這么關(guān)心我?”畢竟是多年的老友。
玉瀟盯著靈雅,眼眸沉沉地,似想看穿靈雅心底,薄唇輕啟,似想說什么,終究還是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的目光并沒有離開靈雅,定定地看著她,靈雅心思坦蕩,自然也是直視著玉瀟,等著他回答。
遠(yuǎn)遠(yuǎn)看去,只見紅衣俊美男子,雙手握著對面鄉(xiāng)野農(nóng)夫的雙肩,兩人靜靜不說話,就那樣對視著。這在外人看來,畫面略有些詭異。如果那鄉(xiāng)野農(nóng)夫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那畫面可能極為協(xié)調(diào)。
不過,這外人,并不包括一直站在門廊下的東袁珣和追風(fēng)。顯然,他們從紅影未出現(xiàn)前就站在這兒了,可能也正是紅影的出現(xiàn),讓他們停下去往涼亭的步伐。
追風(fēng)不著痕跡地看了看對面涼亭,又看看自家主子,那俊美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一如以往的雍容儒雅,但是他分明能感受到主子全身散發(fā)出來的,惱怒、不悅以及濃濃的醋意和霸占。
“你先回去?!?p> 東袁珣目光不離涼亭,淡淡吩咐道。下一刻,人已朝涼亭走出老遠(yuǎn)。
風(fēng)朝涼亭深深地看了幾眼,面對著這醋味極濃的戰(zhàn)場,他也幫不了主子什么,終是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去。
“二位好興致!跑到這僻靜的好地方賞花呀。”東袁珣淡淡一笑,雍雅俊逸,大步且不急不躁地朝兩人中間走去。
兩人聞聲同時朝東袁珣這邊看來,默契十足,東袁珣不滿地皺了皺眉。
殷瀟終于放開了靈雅,趁著間隙,東袁珣硬生生擠到兩人中間,霸道極了,逼得靈雅不得不后退幾步,看著面前寬闊又挺拔的脊背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甚是無語。
“瀟皇子?!?p> “珣皇子?!?p> 兩人互相作揖,維持著表面的禮節(jié)。
“這么巧,沒想到珣皇子也在此?”
俊美的臉上浮起禮貌性的微笑,跟往常的邪魅之氣不同,反而添了幾分宮廷皇子的雍雅之氣。
話雖問的是東袁珣,眼睛卻又回到靈雅身上,此時靈雅已從東袁珣背后站出來,繞到了兩人面前。
“這個......”靈雅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忙說道,“我趕往南凌途中遇到東袁珣,就順便一起來南凌了?!?p> 不知怎的,靈雅突然覺得身處這里,渾身不自在,總感覺當(dāng)下的氣氛有點怪。
但是怪在哪兒,她又說不上來。
東袁珣聽得靈雅跟殷瀟解釋,突然心中又竄起火,面上卻依舊保持云淡風(fēng)輕,他道,“南凌王宮人杰地靈,我來這兒住的月余時間,覺得甚是舒服?!闭f著,還大臂一張,很是滿足。
“東袁大皇子新婚,作為王弟,珣皇子不該早點回去看看新嫂子嗎?”殷瀟冷笑道。
“大婚都未去,現(xiàn)在去豈不是太遲了?”
東袁珣淡淡環(huán)視一周,將目光落到靈雅身上,嗤笑道,“何況,珣真覺得此地極有樂趣,還想再多住幾日。”
“南凌瘟疫橫行,珣皇子既不懂醫(yī)術(shù),恐留在這里也是給南凌添麻煩,不如早早歸去?!?p> 東袁珣聞言,似故作驚訝狀,轉(zhuǎn)頭問靈雅,“難道二公主也覺得珣在這兒是添麻煩?”
靈雅一個頭兩個大,這兩人都扯到哪兒跟哪兒了。
“怎么會......”靈雅擺擺手,舉止灑脫,“南凌國風(fēng)熱情好客,珣皇子想留多久就多久吧。”
話落,一抹得意的笑浮上俊臉,東袁珣笑著看向殷瀟,卻見對方俊美的臉上平靜無波,只有那眼底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既然這樣,瀟便也多住幾日吧?!币鬄t回望東袁珣,語調(diào)帶笑,眼中似有挑釁意味。
“隨便?!膘`雅脫口而出。
“呀——”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眸一亮,忙抓著殷瀟的手腕就往外走去,邊走邊說道,“我怎么忘了,你可能會解這毒啊,走,跟我去藥園?!?p> 面對靈雅突如其來的手,兩人俱是一愣,隨即,殷瀟嘴角笑意漸濃,忙跟上靈雅,走前還不忘瞟了東袁珣一眼,洋洋自得,炫耀味十足。
走了幾步,靈雅似想起東袁珣還在后面,忙回頭喊道,“東袁珣,你去嗎?”
東袁珣并沒有答話,暗暗嘆了口氣,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