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方話音剛落，百藥急道：“什么什么？你是說，他給的方子比我倆人參酌的方子還要妥當(dāng)?”
千方悄聲附在百藥耳邊，道：“是的，沒錯！他以生石膏、滑石粉兩味為主用以清熱，這點我二人當(dāng)時也是這般沒錯吧?！?p> 百藥道：“正是如此?！?p> “可是，他又佐以黨參、知母、連翹、苡米、佩蘭、蒼術(shù)、香薷、甘草。這正好可以起到了扶正祛邪之功。這方子開得好??！”千方又道
百藥一拍腦袋道：“哎呀！你我二人給的沒錯，可惜的是方子有點霸道了。那人連說話力氣都沒有，如果不去扶正祛邪，恐怕服藥后要受罪的。”
千方，道：“正是啊，所以這不是比你我二人給的方子更要妥當(dāng)啊?！?p> 百藥道：“一代更比一代強啊，這孩子才十五歲，這這，要是到了會長這般年紀(jì)，豈不是。我不敢想了?！?p> 千方，道：“我看這孩子眼神清純，也無鷹視狼顧。反而心志堅定、沉穩(wěn)不躁，再有會長得以指點，那反而是我藥會一大福啊?！?p> 說話間，百藥齋大廳內(nèi)來一婦人，問道：“請問歐陽會長在不在？藥會長老在不在？”
歐陽德，和百藥千方轉(zhuǎn)過身去，問道：“敢問，找我們又何事啊？”
那婦人道：“我身患怪疾，多方尋方問藥，可是都是沒有效果。聽別人說，舒州歐陽先生，和藥會二位長老醫(yī)道高超。所以趕來，前面有人說在后廳百藥齋，我這便尋來?！?p> 歐陽德看這婦人氣色尚可，說話中氣頗足，并不像患病模樣。遂道：“我就是歐陽德，不知你何處不舒服??？”
豐塵、柳如依和陳思補見歐陽德問話，且這事來的突然。都看向歐陽德和這個來看病的婦人。柳放銘作為舒州名醫(yī)，也甚是關(guān)心。這醫(yī)術(shù)高超的人，甚至又是更是喜歡碰到些疑難雜癥。就如同圍棋高手，總是棋逢對手，殺起來才過癮。如果一個圍棋國手，總是和孩童對弈，那豈不是無聊的很。
那婦人道：“一年多前，有此病癥的。平時我也跟好人一樣，只是不能上樓或上坡，上則眩暈倒仆。家里遇過多次，情形十分駭人?！?p> 大家一聽，居然還有這等怪事，不能上坡這叫什么病癥。柳放銘也是雙手急搓，這幾十年來，還從未聽說過這般病癥。
歐陽德道：“來來來，我們坐下說話?！闭f罷二人來到窗前坐下。歐陽德又問道：“那你這一年多來怎么治療的??？”
那婦人道：“別提了，我本是交州人，在交州幾個郡縣都跑過，不過多方醫(yī)治都無效果。后來聽人說荊州江夏郡有個名醫(yī)，家人也帶著我去探訪過。不過就是檢查不出病來，那江夏的名醫(yī)說我心臟有疾病，開了不少藥方，我住在江夏三月有余，可是根本無效。那名醫(yī)只能以“不知何病”相辭。我家有親戚在揚州做生意，干脆過來住些時日，也只能靜養(yǎng)。前些日子聽人說舒州是天下著名藥都，名醫(yī)輩出，這才尋訪過來?！?p> 歐陽德道：“那讓我先搭搭脈可好??？”
考查的幾人聽說歐陽德要當(dāng)眾切脈，更是凝神。藥童即刻去拿來了脈枕，那婦人伸出手去。歐陽德三指搭在關(guān)尺寸三節(jié)，閉目略略沉思，又讓那婦人換了一只手。稍頃，微微一笑道：“你的病癥我已知道，當(dāng)無大礙。不過今天正好是我舒州藥會考查之日，百藥千方二位長老也在，安順堂柳老先生也在。你看還有幾位年輕的人，也讓他們搭搭脈可好??？”
那婦人道：“這有什么不行，多幾人看看也好?！?p> 百藥、千方和柳放銘三人分別為那婦人搭脈，思索了一陣，又去和歐陽德私語幾句。那柳放銘向歐陽德拱了拱手道：“歐陽會長，果然醫(yī)道勝過老夫一籌?！?p> 歐陽德連忙回禮道：“柳三爺是前輩，這話說哪里去了。舒州藥會沒了安順堂，那可是要少了一份精忠愛國的擔(dān)當(dāng)了?！?p> 柳放銘知道這是說他的二位兄長為國殉難的事，雖然是一份傷痛，可也是安順堂引為驕傲的事情。柳放銘施了一禮，道：“難得大家還記得，這也是我等為醫(yī)者的本分啊?！?p> 百藥千方盡皆點頭稱善，道：“柳老三說的是，這點上安順堂沒人不挑大拇哥的?！?p> 歐陽德向那婦人道：“我們幾人商量了，你這病吃幾服藥會有好轉(zhuǎn)。我讓那幾個年輕人在給你請請脈啊?！?p> 那婦人這次來，本想著這些名醫(yī)，不跑個幾腿是看不著病的。沒成想不但歐陽德給她診脈，百藥千方及柳放銘居然為她病癥會診，還告知她應(yīng)該能治好。這心情頓時像烏云密布的天空，射下了一縷陽光，那份暢快就不提了。
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道：“可以可以啊，年輕人說不定也是有奇才啊?！?p> 歐陽德道：“二位長老，柳三爺。我們將這個病癥臨時作為此次考查的脈義一項，如果這四個年輕人能如我等會診所得脈象有一半正確，就算他們?nèi)霑珊?？?p> 柳放銘第一個道：“甚好，甚好。這可是難得一次歷練了，機會難得。不過就是難度又有所增加啊?！?p> 百藥千方道：“無妨，無妨，這關(guān)不過。脈義考查繼續(xù)進行。這關(guān)過了，脈義一項就算結(jié)束了?！?p> 歐陽德道：“好！這病萬變，藥亦萬變。我們考查只要宗旨不變，內(nèi)容盡多點變化?！睅兹诉_成一致后，百藥來到豐塵他們四人面前，道：“這個病癥甚是古怪，我們幾人會診后有個結(jié)論。你們四人分別給她診脈，如果所得與我們所得結(jié)果有一半相同，就可以入會?！?p> 第一個來診脈的是那個年過三旬的中年人，搭脈良久，總是難以下筆。又沉思些許才落筆寫出脈象，交于百藥。柳如依第二個診脈，三指一會輕按，一會微抬。雙眉微蹙，略有沉思，落筆寫下脈象，也交于百藥。陳思補剛才聽聞這等怪病，心中思索之前學(xué)醫(yī)時的各種醫(yī)案，可是就是毫無此類病癥。心中惶惶，坐下給那婦人請脈。歐陽德等人看他搭脈，倒也是中規(guī)中矩，并無差池。要說年輕人做到這一步，已是不錯的。百藥離得近，看得更真切些。只見那陳思補，手指在寸脈處多次探尋。最終下定決心落筆，將脈象寫下交于百藥。
豐塵走了過去，和陳思補擦肩而過。陳思補斜斜的看了豐塵一眼，心道：“這病癥古怪，我就不信你這個也能和那幾個老家伙一樣?！?p> 歐陽德幾人看了已經(jīng)交上的脈象答卷，第一個，尺脈沉細(xì)，心氣郁結(jié)。柳如依所答則是，尺脈沉，寸脈大，心氣不力，心肺邪熱實證。陳思補，則寫的是寸脈大，按壓有力，又為實脈，邪氣亢盛。幾個老人既對年輕人能到這一步頗為贊賞，又知道幾人其實只是看到脈象的一部，而不是全局。所欠的不僅僅是經(jīng)驗，更是心態(tài)不夠沉穩(wěn)。
豐塵同樣讓那婦人伸出手來，三指平穩(wěn)搭在寸關(guān)尺三節(jié)。只是細(xì)心體會，雙目微閉，并無任何表情。柳放銘道：“我要上前去看看這小子，我對他很是好奇啊?！?p> 歐陽德笑道：“柳三爺請便?！?p> 柳放銘走到跟前，見豐塵三指，或輕手循之或重手取之三指舉按不定，柳放銘心道，這小子在體味脈的浮沉與力度。嗯，這個方法很穩(wěn)重的。又見豐塵三指輕重又有變化，心中暗驚，這小子先是三部舉按法現(xiàn)在又是中沉指法，很老辣啊。又見豐三指不輕不重，委曲求之，如撫琴鼓瑟。柳放銘表情是隨著豐塵的指法變換，忽而吃驚，忽而瞪眼，忽而扯著胡子。百藥千方見他這樣，心道，這柳老三抽什么風(fēng)呢，需要這樣大驚小怪。
豐塵細(xì)細(xì)體會，覺得這個婦人，寸脈大且實，而關(guān)尺二脈則沉遲且細(xì)小。心中已有定案，提起筆來在紙上刷刷幾筆寫了出來。柳放銘接過一看，大驚失色，連忙交給歐陽德三人。三人見豐塵寫的是：其寸脈大而兼實，關(guān)尺則沉遲細(xì)小，斷為氣血郁停上焦，難于周流中下兩焦所致。上樓上坡，則郁血上奔，沖激腦部，故眩暈仆倒；走平路則無激動，故安然無恙；下樓、下坡，則氣血下注，故亦平安。遂治之以懷牛膝、代赫石等引血下行之藥。
百藥千方剛才還笑話柳放銘大驚小怪，兩人看到后，更是凸目瞪眼，倒抽冷氣。這這這，怎么會這樣，仿佛自己幾十年學(xué)醫(yī)都是白學(xué)一般。這孩子怎么就和他們幾人會診后的看法一致。歐陽德早已習(xí)慣豐塵常有的驚人之舉了，只是心中有點吃驚他進步之快，并不像柳放銘及百藥千方三人那般。
歐陽德給那婦人寫了個方子，并囑咐一點用藥的忌宜。告訴她安心的服藥，兩三劑藥應(yīng)該會大有改觀的。那婦人千恩萬謝，果然服藥后，病情大減，又服藥兩劑則上下自如，如同常人那是后話。
歐陽德道：“你們四人都是能過了這次考察，但日后還需要更為謹(jǐn)慎。脈證是根基，脈證不明，有如盲人夜行，方向不明，用藥豈能奏效？我們?yōu)獒t(yī)者的‘三個指頭一個枕頭’里有可是有大學(xué)問。醫(yī)圣有言：‘夫脈者，醫(yī)之大業(yè)也，既不深究其道，何以為醫(yī)者哉！’。你們可要牢記！”
豐塵等四人躬身行禮，齊聲道：“我等謹(jǐn)記！”
歐陽德并未夸贊豐塵這次脈診做的好，一是怕他年歲尚小會有驕縱心態(tài)，二是認(rèn)為能準(zhǔn)確切脈這本就是醫(yī)者本分。
一場藥會考查就這么過去了，柳如依走前妙目看向豐塵，想對他說些什么?？墒潜娔款ヮブ?，又是矜持的很。心中也不知是失落了什么，黯然的跟著柳放銘離開了藥會。那陳思補，取了藥會的考查，向歐陽德等人行禮告別。
百藥千方笑著對豐塵說：“好小子，你好好用功，將來這醫(yī)道可是靠著你們年輕一輩了?！必S塵向二位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多謝二位長老提點?！?p> 回去的路上歐陽德對豐塵道：“豐塵你要記住學(xué)者用功，知行并進。故知無窮，行亦無窮；行無窮，知亦無窮?！币宦飞?，歐陽德向豐塵說了很多為醫(yī)者的宗旨。
豐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受了歐陽德的教誨，方才知道勤修苦練是知，實踐磨煉是行。只有知行相得益彰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疾橹蟮膸兹绽锟嘧x醫(yī)術(shù)，左丘玄又靠在身邊，武學(xué)上的也日日前去請教。短短十來日，倒是過的甚是充實。只是洛琬兒好些天沒來找他，豐塵也是的得空就去找洛琬兒。結(jié)果尋了幾次皆是沒看到人，心下甚是想念。
這一日，豐塵去看望左丘玄，道：“左師叔，近日來看面色更是紅潤，不知毒性是否根除??？”
左丘玄笑了笑，道：“歐陽先生，醫(yī)術(shù)了得，為我助力不小。我用內(nèi)力將毒逼在尺澤穴，但是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闭f罷擼起袖子，只見肘彎處一個灰黑如銅錢般大小的印記。
“這毒甚是詭異，很難去根。歐陽先生和我多次研探，可都是沒有頭緒。初時覺得像是蛇毒，可是又有花毒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毒，就沒法對癥施藥，著實讓人頭痛啊”左丘玄嘆道
豐塵道：“左師叔，能不能想法子弄到那趙寒的解藥或是毒方??？”
左丘玄忙道：“豐塵，你切不可妄自行事，那趙寒功力不在我之下，看來還善于使毒。你不可只身犯險，聽到?jīng)]有！”
豐塵欠身道：“是，師叔。”
左丘玄笑了笑，道：“去吧，歐陽先生那邊也需要你去幫忙。聽說你還要參加藥會的比試，抓緊的去學(xué)學(xué)吧，多看看歐陽先生癥病的思路，對你有大幫助的。有空我將太虛宮的道醫(yī)傳你，咱們說什么也不能讓白羯的奸計得逞?！?p> “是，我一定全力以赴，師叔我去忙去了啊?！必S塵道
左丘玄看著豐塵出了后院，接待那來往不絕的看病人，看著歐陽德開的方子，印證著自己的一些看法。一天就這么匆匆忙忙的過去了，可是心中還是有點空落落，也不知是什么事情牽扯著自己。
晚上豐塵看那月光皎潔，索性躍上屋頂，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屋頂上。天上一絲云也沒有，夜幕上的天空湛藍湛藍的，星光閃爍仿佛是在一塊藍布上灑滿了的寶石。月亮很圓，像似一面銅鏡。撒下來的月光，將小院子妝點的很是柔和。院子里種的幾棵矮樹，在水一樣的月光里蕩漾起來，在院落里投下淡淡的疏影。豐塵看著月光下的屋頂，挨家挨戶的像是一個個小丘陵，月光里看去，甚是安詳寧靜，偶爾有一兩點閃爍的燈火在這夜中給人一種想念。
一陣風(fēng)吹過，鼻間傳來一陣熟悉的馨香。睜眼一看，只見一雙美目宜喜宜嗔的看著自己。
“琬兒！”豐塵高興的叫道
“噓！當(dāng)心吵到你師叔啦！豐塵哥哥”洛琬兒笑道
“你去哪里了，我去找了你幾次，都沒見到你?！必S塵只覺得一顆心歡喜的似要炸開一般。
洛琬兒坐在豐塵身邊，托著腮，悠悠的道：“我感覺好像家里人來舒州城找我，出去躲了幾天清凈，沒敢過來跟你說，怕影響你了?！?p> 豐塵怨道：“那你在客棧留個條啊，我擔(dān)心的不行?！?p> 洛琬兒道：“豐塵哥哥，要是留下字條，那我現(xiàn)在就被家里人帶回去了?！?p> 豐塵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道：“呵呵，也是哦?！?p> 洛琬兒道：“豐塵哥哥，最近那些壞人沒找到這兒吧?！?p> 豐塵嘆道：“這倒是沒有，就是左師叔中的毒，還是排不凈。師叔將毒用內(nèi)力逼在尺澤穴，可是再化不去了?！?p> 洛琬兒問道：“這事，難道就沒有解決的方法了，歐陽先生醫(yī)術(shù)高超，也沒有計策嗎？”
豐塵道：“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左師叔說了趙寒用的毒很詭異，貌似像蛇毒，可是又有花毒的影子。一時不敢用藥，只能用內(nèi)力暫時壓制毒性蔓延?！?p> 洛琬兒道：“中毒可不能拖著?！闭f罷從香囊中拿出一個錦盒，里面有幾粒散發(fā)著清香的藥丸，讓人聞之欲醉，靈臺清涼。
“豐塵哥哥，這是家里制作的青花玉露丸，是我出門時悄悄偷出來的，可是能治百毒哦”洛琬兒道
豐塵看了看洛琬兒，道：“琬兒，這么珍貴的解毒靈藥，我可怎么感謝你啊?！?p> 洛琬兒嬌嗔道：“豐塵哥哥，你再與我客氣，琬兒不理你了?！闭f罷小嘴一嘟，將頭扭在一旁。
豐塵笑道：“琬兒，是我的不是了。那你說怎么獎勵你呢？”
“桂花糕，我想吃桂花糕！”洛琬兒道
豐塵笑道：“這個好辦，沒多遠(yuǎn)就有賣桂花糕的，就是不知這么晚了，有沒有打烊了。我先將這解毒的青花玉露丸給左師叔，你等等我啊?！闭f罷一縱身躍下屋頂，洛琬兒一看就知道這是御風(fēng)飄渡的身法，豐塵的身形似乎更是輕靈的不少。直如靈貓一般，落到地上一點聲息也沒有。
豐塵來到左丘玄住的后屋門口，還未敲門，就聽見門內(nèi)左丘玄的聲音：“是豐塵嗎？進來吧?！必S塵暗吃一驚，自己已經(jīng)是運了輕身功法了，沒想到師叔這都能感知到。
“吱鈕”豐塵推門而入，輕聲道：“師叔，您還沒休息啊?！?p> 左丘玄道：“好小子，身法又有長進啊，直到你至門前三步我才感知到是你。要是平日安靜之時十丈之內(nèi)鳥飛貓躍都是能知道的?！?p> 豐塵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都是師叔今日指點的?！闭f罷攤開手掌，掌中一顆青色渾圓的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