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琬兒披了件貂絨的大氅,邁步走出了自己屋宇。剛推開門,門前站著兩人,伸手攔了下,道:“圣女,外面天涼。就不要出宮了吧。”
洛琬兒身邊侍女,喝道:“你們是什么角色,也敢檔圣女大駕?”
那二人相視一眼,道:“圣女意欲何往?何故不差人向老祖宗知會?”
洛琬兒淡淡的道:“自從回圣殿,一步也未曾下山,心中著實煩悶。今日陽光普照,去山下海子轉轉,散散心去?!?p> 那二人奉了獅鷲宮天將軍的命,守住洛琬兒。又如何敢放行,忙上前跪在地上道:“圣女此行,我二人斷不敢放啊。六天將有命,若是放行了,我二人這項上人頭怕是難保了?!?p> 洛琬兒微微皺眉道:“此次回來,我決計不會再單獨出行。待我散心回來,晚間便向老祖宗給你們求情,諒來我六叔也不會傷到你們的。”
雙方正是爭執(zhí)不下,這時來了一人??瓷掀痤H為儒雅,但是行走之間卻是極富威勢,倒像是戰(zhàn)場上下來的一般。那二人見了,連忙用膝蓋跪著退后一點,齊聲呼道:“拜見靠山圣將!”那人瞧也沒瞧地上跪著的兩人,揮揮手道:“你們去吧,這里有我擔待就是?!?p> 那二人心中一陣放松,連忙起身退了出去。洛琬兒見到來人,笑道:“琬兒見過六叔!”
此人正是獅鷲宮八大天將之一的,靠山將李鳳。
李鳳笑道:“圣女前次出行,可是讓圣宮上下緊張了好久。這次可是老祖宗有命,不讓你單獨出行,六叔也是為難啊?!崩铠P看到洛琬兒消瘦的臉頰,不由也是一陣心疼。
洛琬兒道:“六叔,我就是下山,去下面海子轉轉,不會再出走啦。”
李鳳忽然想到前些日子,一批馬隊,販了不少好馬過來。笑道:“老祖宗不讓你單獨出行,那這次六叔陪你一起下山玩玩可好?我聽說多吉頭領那里可是來了不少匹好馬哦!”
李鳳一說有了好馬,洛琬兒頓時眼神一亮,問道:“好馬?哪里來的?”
李鳳笑道:“據馬隊的說是從大周那邊過來的,但是多吉可是識得馬的,他說這些馬一定是西域良駒。”
洛琬兒拉著李鳳的手道:“快點,六叔帶我去看看?!?p> 看著洛琬兒久未見到的笑容,李鳳也是高興。就是那天地間的神奇造化,一條隱秘的山道直通山腳。這才使得獅鷲宮從遠看去,就像憑空而建的圣殿。走出圣山,那一片片海子便映入眼簾,晨光中的海子充斥著豐富的顏色。紅、黃、藍由淡而濃,由淺而深千變萬化。好像這天地間的山水頓悟了“變化”的內涵。如此純凈的色彩,恍若九天畫卷,任天下丹青高手也都會黯然失色?;秀庇X得天地間該有一位“大道無形”的丹青師祖,在此描云畫月,點染晨昏。游魚在水中展示著動人的細微,又似絕細的筆觸,游走于優(yōu)美的畫面,讓著天地才有了生命的動人。
洛琬兒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清冽的空氣。那種純凈似乎能讓壓在心頭那片陰云消散不少。沿著那翠綠的海子,向前漫步,遠遠看去就是一片氈房。再往前便是石頭磊成的一座山寨模樣,那便是頭領多吉所住的地方。也正是因為獅鷲宮的庇護,多吉所在部落,占據貢嘎山下非常廣袤的一片土地,也是最肥美的水草地。在這里生長的牛羊是最肥壯的,在這里放養(yǎng)的駿馬是最健壯的。
多吉聽牧民說圣宮的圣女來了,慌忙丟下手中的酥油茶,帶上幾個隨從跨上馬飛奔的迎來。還相隔百十米,多吉便連忙將馬勒住,翻身下馬快步迎了上去。果然是蜀西草原的漢子,雖然養(yǎng)尊,但是這馬上的功夫倒是沒有撂下,甚是嫻熟。
“圣潔的圣山女神,您來多吉家,怎么不提前吩咐。我們好提前去山下迎接您!”多吉單手撫胸,彎腰道。
洛琬兒笑道:“多吉大首領,不必多禮。我就是臨時才想到下山來轉轉的,散散心而已。哪里需要次次都讓你來迎接啊。對了,你家娃娃可退燒了嗎?”
多吉見洛琬兒關心自己家的孩子,忙道:“多謝圣女還惦記我家那孩子,上次服了圣宮給的靈藥,已經退燒了。只是身子還有點虛,這幾日沒讓他出來?!?p> 洛琬兒點了點頭,看著不遠處,牛羊成群心情也是大好。
多吉連忙又對李鳳躬身道:“多吉見過六天將!上次若不是六天將幫我們調和,勢必要和江措部落動武了。這寒冬將至,一旦起了戰(zhàn)禍,死了男人,不少人家可就不好過日子了?!?p> 李鳳擺擺手道:“這些小事不足掛齒,你只要記得,有我獅鷲宮在,你多吉就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啊?!?p> 多吉忙道:“是是是,圣宮就是我多吉家的神!多吉是不會忘的?!?p> 洛琬兒轉頭道:“大頭領,你想想為什么江措部落要起沖突???”
多吉道:“他江措家覬覦我們部落的牛羊,草地,他是山里的餓狼!”
洛琬兒搖了搖頭道:“大頭領,你說錯了。”
多吉誠懇的道:“我錯了?圣女,請您給多吉點燃明燈。”
洛琬兒道:“你說嚴冬到了,你會怎么辦?”
多吉道:“那自然是多準備好羊和牛的草料。更多的羊肉牛肉和皮毛褥子,還有青稞美酒和酥油茶了。對了,還要加固氈房。圣女我就知道這些。”
洛琬兒道:“是啊,你要準備,難道江措部落就不要準備了?你已經占了圣山腳下最肥美的草地,當然這些都不缺。江措部落土地貧瘠,牛羊不多,如何過冬???”
多吉道:“那我可管不了江措部落了啊?!?p> 洛琬兒秀眉微蹙道:“大首領,我問你,若是你們部落的漢子和江措部落的漢子一對一戰(zhàn)起來,誰的勝面更大?”
多吉想了一下道:“他江措部落的都是餓狼,若是一對一,還是他們厲害些。但是我也不怕他,我們部族的人丁可比他們多!”
洛琬兒道:“就是因為江措部落土地貧瘠,牛羊不多,才練就江措漢子一個個能拼能殺,因為這樣他們才能活下去。你們在圣宮庇護下,吃喝不愁,再這樣下去就像那肥牛肥羊一樣,養(yǎng)的越肥,越是要被提前宰殺的。你可別忘了,以前你們部落是多么的能征善戰(zhàn)!”
多吉聽的后背直冒冷汗,心想:‘圣女果然厲害,自己真的太久不知道征戰(zhàn)是什么滋味了,這次江措部落挑釁,自己還擔心害怕。特意請了圣宮出來調和,才算將就平息了?!?p> 李鳳聽洛琬兒這么說,也是知道什么意思了。一是要壓一壓多吉的驕氣,也是警告他獅鷲宮扶持的是血性的部落,而不是只能放牧的部落。
洛琬兒又道:“大首領,你不能一直守著你的草原,而要把兩個部落的邊市打開。江措部落土地雖然貧瘠,但是有鐵石頭啊,那可是大周朝益州最需要的。那可是能煉出刀兵的寶貝啊,這可是水草地上沒有的。江措部落可以用鐵石頭從益州換來金銀,換來更鋒利的刀斧。你用牛羊、毛氈去換江措家的金銀。這樣江措部落有了過冬的糧食,和毛氈。就不會來搶你的草地和牛羊了。你每年給圣宮的上貢,可以減半牛羊,用換來的金銀補上。”
李鳳一聽,心中不由大贊。我圣山上的幾位天將,個個都是身懷高深武功,可以帶兵殺敵。可是要是有圣女這般能審時度勢的卻是不行,難怪老祖宗一直稱贊。可惜的是這娃娃身體,真是老天不長眼。
多吉一聽,果然是個絕妙的主意。道:“多吉這就安排下面人去辦,就按圣女的想法來。”
洛琬兒笑道:“嗯,很好。對了多吉大首領,聽說你最近得到一些駿馬。可是真的?”
多吉一聽,頓時高興起來,知道洛琬兒可是極是愛馬的。道:“前些時日馬幫過來,帶了二十匹伊麗馬,真是好馬啊。又高又壯,四個蹄子可有力氣了,那是比我們雪山草原的馬漂亮多了?!?p> 李鳳道:“那就拉出來看看啊?!?p> 多吉道:“好!”說罷,和身邊的人道:“讓他們把馬帶出來,給圣女看看?!鄙磉叺碾S從將拇指和食指圈起來,放在嘴里。一聲呼哨,數里可聞。也就一忽兒的功夫。就看遠處一匹毛色鮮亮的駿馬,從草原上那邊奔馳而來,四蹄翻騰,長鬃飛揚,壯美的姿勢宛若歷盡艱辛穿洋過海的信鴿,宛如暴風雨中勃然奮飛的海燕。仰天長嘯,那動人肺腑的馬嘶響徹長空。應和著這悲壯的嘶鳴,身后又涌出十余匹同樣雄俊的馬群,海潮般勢不可擋地從冬日蒼茫的草地上滾了過來。馬群不大,可是那威勢卻是如同上百匹馬聚集在一起,呼嘯奔騰。長長的馬鬃馬尾在風中飄動起來,一個接一個,一個重疊著另一個,凝成一個整體,飛快地向前推進,那是一幅奔騰的美,力量的美交織在一起的奇異畫面。
不過馬兒再好,訓馬的方式卻是大同小異。帶頭的那人一揮馬鞭,馬兒像聽懂了似的,慢下了腳步。這些馬原本是奸相曹振準備用在自己馬車上的,訓的也是極為服帖。只是馬兒天性就是向往廣闊無垠的草原,這來到雪山腳下,更是激發(fā)原始的本能。短短的時間,反而讓馬兒變得更為精神。洛琬兒走過去拍了拍一匹馬的脖頸,口中呼哨兩聲。那馬兒甩了甩脖子,打著響鼻,似乎很喜歡洛琬兒的拍打。
洛琬兒對多吉道:“果然都是好馬,這馬兒看著應該是伊麗的馬。能從如此遠的西域將這么多好馬弄來圣山,途中可是隔著幾個國,這馬幫頭頭的本事可是不小啊?!?p> 多吉笑道:“那漢人馬幫的頭頭我可認識的,這些馬可不是他從西域弄來的。聽說是其他漢人轉手給他的?!?p> 李鳳道:“聽說一匹伊麗馬可是抵千金,我剛才數了下,整整二十匹啊。多吉你這是花了多少銀錢?。俊?p> 多吉道:“銀錢倒是花了,不過不多。十兩黃金,外加三百兩爛銀。換了這二十匹駿馬?!闭f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這可是賺大了。
李鳳道:“多吉首領,這筆生意做得可是太值得了。要是別的部落首領知道,一匹你賣他千金,他定是愿意的。這伊麗馬現在可不是花錢就能買得到的啊?!?p> 多吉道:“是是是,我也承諾那馬幫可以自由通過我們部落,這可是讓他們以后常年累月的能賺錢的哦?!?p> 洛琬兒笑道:“大首領現在生意做得可真是嫻熟的很??!”
多吉笑道:“這二十匹伊麗駿馬,賣出去的自然要給圣山交上去的。”
洛琬兒擺擺手道:“哪里能讓你吃虧,交上去兩成即可?!?p> 多吉忙道:“多謝圣女。不過這些馬兒,也不能全賣了,有兩匹還想留下的?!?p> 洛琬兒笑道:“大首領也是喜歡馬啊,你留下哪兩匹啊?”
多吉道:“圣女,這兩匹馬最精神,而且神奇的是,之前的馬主人一定是極喜歡的。還在馬身上留下了印記。這兩匹馬是我獻給圣女的,我可不留了?!?p> 洛琬兒極是懂馬,眼光一掃便發(fā)現馬群中最為高大俊美的兩匹。洛琬兒走到這兩匹馬面前,微笑道:“大首領這兩匹馬可太值錢了,你就這么送給我了?”說著繞著馬兒看看那馬主人留下的印記。
洛琬兒剛繞到馬尾,眼光掃到那顯得頗為拙陋的狐貍印記,心中就像被一記千斤巨錘打在胸口。顫抖著在看向旁邊,赫然的印著一個“琬”字。洛琬兒忽然雙目中涌出難以抑制的酸楚,這么多天的壓在心底的哀戚像煙花一樣在心頭炸開。洛琬兒心想,這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巧合。急步走到另一匹馬身邊,那匹馬身上也是一個小狐貍但是邊上烙印著一個“豐”字。洛琬兒頓時感覺一股熱血涌向大腦,好像天地都在翻轉。李鳳在一旁看洛琬兒情形不對,一個飛身躍于洛琬兒身后。這時洛琬兒已經眼前一黑,仰面倒下。李鳳看著躺在自己臂彎里的洛琬兒,心中大駭。
雙手輕輕的將洛琬兒橫抱,置于一旁軟軟的枯草地上。伸手搭了搭洛琬兒的脈,感覺脈象還是很平穩(wěn)。李鳳緩緩的輸了點真氣,洛琬兒睫毛微微的顫動了一下。眼前慢慢的又浮現出那圣潔的雪山,和眼前一臉焦急的李鳳。
“六叔!”洛琬兒輕輕的叫了一聲。
李鳳見洛琬兒醒了,長長的出了口氣。道:“可嚇壞你六叔了,你剛才不是還好好的么?怎么就暈了?還是那老毛病嗎?”
洛琬兒搖了搖頭,道:“六叔,叫一下大首領?!?p> 多吉剛才見洛琬兒暈倒,嚇的差點靈魂出竅,早就站在旁邊了。這會聽洛琬兒找他,忙道:“圣女,您找我?”
洛琬兒稍稍坐起身,道:“大首領,我問你,給你伊麗馬的人長什么樣子?隨行的都是些什么人?”
多吉回憶道:“馬幫頭頭,方老大我認識啊。三十多歲的漢子,還有五個隨行。圣女,要不要把他們抓回來?”
洛琬兒雙唇緊緊的抿著,知道多吉說的這幾個人和心中的那個影子無法重合。微微的搖了搖頭,道:“不需要了,不過你要問問他們是從哪里得到這二十匹伊麗馬的。”
多吉道:“方老大一直在蜀郡收貨,跟我說這些馬是從蜀郡來的啊?!?p> 洛琬兒嘴角微微彎起,悠悠的道:“蜀郡嗎?你到太虛宮了?!”
太虛宮外,豐塵剛剛外放氣息,就壓的饒藝秋如箭及身。這種危機感可是面對其他幾派翹楚從來不曾有的感覺。大聲道:“松平,蕭也,快,先發(fā)制人?!?p> 饒藝秋感知快,可豐塵更快。一掌已經拍了過去,那掌法就是綿風掌中的起勢‘春風和氣’。孫守一當然識得,這老道雖然想見豐塵到底有多深的功夫,可是那也是胳膊肘往里拐的。笑道:“綿風掌,呵呵你也太小瞧這仨笨蛋了?!弊焐想m然是罵了饒藝秋三人,可是卻是告知三人這掌法了。
豐塵剛才領略了蕭也的掌法,這么交手中便是領會太乙觀神龍八卦掌的精髓。再則豐塵踏入亂決之后,天下招式皆可融匯??梢匀≌浦危玫秳χ?。更何況掌法之間,那內力轉換更可巧妙折疊。
本來是綿風掌的起勢,理應春風化雨,和煦沖泰??墒秦S塵也想試試這神龍八卦掌的勁道,不由的試著用了上去。饒藝秋一聽自己師尊說是綿風掌,頓時知道應對之法。可是掌風甫一接觸,分明不是綿風掌那種厚重綿柔的感覺。反而是綿柔中夾雜那熟悉的起伏和轉折,剛烈中又包含滔滔不絕的擰裹之意。饒藝秋心中大駭,連忙變招??墒秦S塵哪里能容得了饒藝秋變招的時機,圓潤的換了個方位切向饒藝秋的左下肋,此處正是饒藝秋招式的漏洞所在。饒藝秋見無所可避,頓時雙掌全力而上。清微玄天掌法正是自己修煉的最得意的掌法,饒藝秋欲硬抗一招。蕭也和松平也是揉身而上,齊齊的撲向豐塵,雙掌貫足勁力襲擊豐塵后背要害。
豐塵感知極為靈敏,切向饒藝秋的一掌不變。揮手便是一掌迎向二人,那掌風依舊是形似綿風,內含擰裹之力。豐塵內力何等深厚,豈是蕭也二人所能抵擋。掌風一接,兩人如同受無盡巨力籠罩,似在江面上的小舟任風浪拍打一般。還好豐塵知道這是練手,毫無加害之意,兩人才無礙的摔在一邊。
僅僅一個照面,就是這樣結局。孫守一見豐塵招式揮灑自如,毫無羈絆,其圓潤處無凹凸,無阻滯。心中不由的飄出兩個不敢相信的字:亂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