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我才終于找到了一個不大的山洞。我將孤竹安置下來,撿了一些樹枝生了火。
白天趕路的時候,我用影馨抓了一只兔子,此刻它就乖順地躺在我的面前,耷拉著長長的耳朵,毛茸茸的肚子隨著呼吸微弱地起伏。
我握著匕首,有一瞬間的猶疑。但是,此時此刻哪里還容得下多余的憐憫。我將匕首插進了它的心臟,然后用雪將它收拾干凈,裝進小鐵罐里放在火上煮著。
如何在野外生存,如何收拾野味,這些還是當年逃出楚宮時,顧涯教給我的。顧涯為救我而死,滿身是血地死在我的面前,但是這一次,我決不能讓孤竹死去。
我走到外面的雪地里,用雪擦洗手上殘留的血跡,可是無論我擦多少遍,依舊能夠聞到指尖濃郁的血腥味。手上磨出的水泡早已經(jīng)破了,此刻沾了雪水,開始感覺到一點點刺痛。
我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曾幾何時,這雙手也寫過小楷,繡過蘭花。
孤竹依舊處在昏迷之中,臉頰燒得發(fā)紅。這一路我都用帕子包了雪放在他的額頭上,每走一小段就換一下,可是他的燒不僅沒有退,反而愈加嚴重了。
我走過去幫他換了額頭的帕子,他皺了皺眉,似乎陷入了夢魘中,嘴唇輕輕地動了動,聲音含糊不清。過了片刻,他的嘴唇又動了一下,這一次我聽到了,他說的是:“王姬,卻羽已毀……”他喃喃地重復(fù)最后的四個字,音調(diào)里的悲傷比這大雪還要讓我覺得寒冷。
我想起很早之前在碧影山時,他提起的那個已經(jīng)死去的女孩子,會不會就是他剛剛說的王姬?心中頓時有些黯然,卻羽琴因我而毀,琴中所藏的故事我卻分毫不知。
我怔怔地看著他,這才想起來我本來是打算幫他換藥的。我扶起他讓他靠在我身上,然后解開了他肩上的紗布。之前出發(fā)時,我給他上了藥好好地包扎過,此刻傷口并沒有愈合的跡象,但好在已經(jīng)不再流血了。
我用匕首在左手中指上劃了兩道口子,然后將血影珠放在右手手心,讓鮮血不斷滴落到血影珠上。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但孤竹此刻比我還要危險,我必須先救他。如果他能好一點,可以站起來走路,也許我們還可以又一次逃脫險境。
鮮血在落到血影珠上的瞬間,就蒸騰成了血霧然后迅速消失,血影花綻放的光芒立刻將我們籠罩。這一次,我看到了更加清晰的幻影。
笑意盈盈的紫衣女孩,八九歲的年紀,銀蓮花一般的笑容。她輕輕地揮著手,但慢慢地她的手停下來,一滴淚從她的眼中滴下。風雪鋪天蓋地,女孩的身影變得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最后終于消失不見。
他曾說過,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一段遺憾。我突然想,他對我所有的好,會不會都只是為了彌補那段遺憾。
從我們認識開始,他就一次次不惜性命的保護我,可是到現(xiàn)在為止,他從來沒有對我表達過他的感情。在我和宣恪婚禮上,他曾說我是他余生的意義,可是之后又矢口否認。醉娘對我說過孤竹喜歡我,但那也只是她的猜測。
或許,我從頭到尾就想錯了,我在他的眼里只是一個虛無的影子,承載他思念的影子。
心里突然荒草彌漫,竟然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現(xiàn)實還是夢境。
指尖的血源源不斷地滴落,身體也就一點點感到冰冷,徹骨的寒意下雙手都似乎麻木得失去了知覺,眼前的幻影也慢慢像被籠罩了一層薄紗一樣變得模糊不清。
我驟然驚覺,立刻停止了血影之術(shù),以我現(xiàn)在的身體狀態(tài),一次施行太久就有暈倒的危險,所以必須分成好幾次進行。
孤竹的傷口已經(jīng)顯出了明顯的愈合趨勢,我為他上了藥包扎好,依舊扶他躺下。摸了摸他的額頭,已經(jīng)不怎么燙了,卻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醒來。
火上的肉湯已經(jīng)煮好了,我取過來慢慢喂給孤竹。等到最后,罐子里剩下的肉已經(jīng)冷了,我也懶得再去加熱,便直接吃了。因為煮了太久,肉在嘴里就像干冷的木屑一樣,我只能強迫自己咀嚼和吞咽。
夜里一直不敢入睡,既怕有野獸進來,又怕火熄滅了洞里溫度下降。到了下半夜的時候,才靠著洞壁勉強打了個盹。
醒的時候洞外已經(jīng)可以看到稀微的光線,我摸了摸孤竹的額頭,已經(jīng)完全不燙了,面色也恢復(fù)了正常的紅潤。我檢查了他肩上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愈合結(jié)痂。
我又施行了一次血影之術(shù),站起身時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就直接摔在地上。
雖然孤竹的傷口有再裂開的危險,但此地實在不易久留。我將洞中留下的痕跡都抹去,然后打算去扶起孤竹將他安放在木筏上。
就在我扶起他時,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后慢慢地睜開了眼。
看著孤竹醒來的瞬間,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他的嗓音有點嘶啞:“對不起,讓你擔心了?!?p> 我輕輕地搖頭,哽咽著道:“孤竹,你要答應(yīng)我,以后再也不能這樣逞強了。這些年,我經(jīng)歷過太多的死亡,再也不希望看著誰離開我了。等逃過了追兵,我們就回姜國去吧。一起彈琴,喝酒,過平靜安寧的日子。宣逸走的時候,他要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我現(xiàn)在才明白是什么意思?!?p> “好?!彼ζ饋?,微笑里的溫暖仿佛可以融化滿世界的冰雪。
我扶著孤竹走出洞外,他看了看外面的地形,又問了我一路走來的情形,這才笑著對我道:“此地已是戎族地界,孟歷就再也不能明目張膽地追殺我們了,往前走就是飛鳥難過、有去無回的日落山,傳說中即使連太陽到了這里都會落下再難升起。我們穿過它,就可以徹底擺脫身后的追兵了?!?p> “既然是有去無回,我們走進去不也很危險?”我猶豫著道。
“日落山常年會有風雪,天昏地暗,所以不熟悉的人就很難辨別方向,最終迷失在山中?!惫轮衩媛段⑿Φ溃澳阆嘈盼覇??”
我也笑了:“出發(fā)吧?!毕氡卮说厮麡O為熟悉,我還擔心什么呢。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19-06-25/5d120d1870cc9.png)
央容
十一啦,雙更啦~(雖然……我沒有假期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