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姜國與山?jīng)J國秘密結盟,山?jīng)J國二王子燕赫悄然來到阜都。雖然沒有公開說明燕赫前來的目的,但大家心知肚明,兩國結盟,多半是要聯(lián)姻的。
山?jīng)J國歷來弱小,只敢安于一隅稱王。當日云歸拿下赤國南滄國之后,若不是因為姜國國內(nèi)時局棘手,又加上不屑于征戰(zhàn)一個小國,這才使其逃過一劫。
放在從前,別說是求娶公主,就是進貢稱臣姜國也會覺得不屑??墒?,此時楚姜甫一交戰(zhàn)姜國便變得被動,被楚國和其附屬國西川國夾擊,而山?jīng)J國正好處于西川的南面,姜國若是取道山?jīng)J,就可直接攻擊西川南面,解除當下之困,只是如果直接用武力攻下山?jīng)J,必然消耗自身實力,故而選擇了結盟。
就在燕赫到達阜都的第二天,宣碧瑤的貼身宮女晴香突然來見我,求我立刻去宮里。原來,今日皇后將燕赫請入了宮中,過不多久便有女官來找宣碧瑤去永壽殿,宣碧瑤忙從后門溜走去了云歸那里避難,但云歸那里也不是能夠一直躲著的地方,便急忙讓晴香來找我去給她出主意。
我一入宮,便徑直去了兩儀殿。
云歸早有旨意,只要殿中沒有其他人,便可不用通稟直接進去。但我今日剛走到門口,就見宮人面色有異,似乎想要阻止我卻又不好開口的樣子。
我放輕腳步停在屏風后,透過屏風一角的鏤空雕花看過去,只見云歸和宣碧瑤正站在書案前,筆握在宣碧瑤的指尖,而云歸則握住她的手在紙上寫著什么。寫完云歸便松開了手,宣碧瑤卻依舊紅著臉低頭寫著,一不小心小指便沾到了墨水,她將筆放下,忙用帕子去擦,云歸卻將帕子接了過去,握住她的手幫她去擦。宣碧瑤的臉在剎那間燒起來,比身上的那身銀紅色的長裙還要嬌艷,就像五月盛開的石榴花。
看著這一幕,我慢慢露出一個微笑來,事情終于朝著我希望的方向發(fā)展了??墒切那閰s是復雜的,眼前的一幕與多年前的記憶何其相似,如果有一天宣碧瑤知道真相,她會不會恨我?我暗暗嘆了口氣,悄然轉(zhuǎn)身向殿外走去。
我對等在殿外的晴香道:“你家殿下現(xiàn)在是安全了,也就不需要我做什么了?!?p> 晴香卻有些擔憂地道:“可是,皇后那邊只怕沒法交代?!?p> 我笑著道:“沒法對皇后交代,總比無法對自己的人生交代的好。這件事,唯有陛下才是能夠決定一切的人,你家殿下其實早就知道該怎么做了,只不過下不了決心罷了?!?p> 我剛走到玉階下就遇到了宣碧梧。她扶著宮人的手站著,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小腹高高凸起,讓人覺得她隨時都有可能不堪重負倒下去。
宣碧梧瞟了我一眼,對宮人道:“這就是你們說的,陛下在批閱奏章不見人?”那宮人撲通一聲跪伏在地,身體抖若篩糠。
我對宣碧梧行禮,她只是淺笑著讓我免禮。她是他的妻子,卻被他擋在門外,此時見我從里面走出來,任誰都要怒不可遏吧。我能感覺到她極力壓制的怒火,但我知道她是絕對不會在我面前承認自己的失敗的,所以她必須用微笑來表示她的大度和不在乎。
就在這時,只聽殿中傳來了隱約的琴聲。眾人屏聲斂息,仔細去聽那琴聲——輕快明麗,是桃花初綻的芳華絢爛,嬌怯羞澀,是情竇初開的欲說還休。四下寂靜無聲,只余那琴聲悠悠飄蕩,碧藍蒼穹下莊嚴肅穆的大殿,也因這琴聲添了幾分柔和瑰麗,曼妙風情。
宣碧梧臉上的笑容終于一寸寸褪下去,冷冷地看著我:“你的還手,還真是特別。當年他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如今即使有一個和你一樣的人,難道結果會改變嗎?”
我微笑著看著她:“你錯了,正因為是和我不一樣的人,結果才會改變。這一次,你怎么確定他不會做不一樣的選擇?”
宣碧瑤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代替宣碧梧的人,同樣是姜國的公主,卻更加接近云歸理想的皇后標準——足夠成為信仰,但也僅僅只是信仰,而沒有追逐權利的野心。
宣碧梧的眼中怒潮翻卷,她盯著我看了片刻,嘴角勉強牽出一個輕蔑的笑來,道:“那我們就看看究竟誰會贏?!闭f罷,她扶著小腹轉(zhuǎn)身離開了。
以宣碧梧的心思,必定和我一樣早就知道了宣碧瑤喜歡云歸。此次燕赫來到阜都,她肯定會計劃將宣碧瑤嫁給燕赫,永絕后患??墒牵@一次她未免有些亂了陣腳了。這樁婚事門不當戶不對,云歸若是真的同意了,不免落個虧待皇族的名聲,即使別人知道是皇后的主張,也不免要猜測皇后為何要把這個唯一的妹妹嫁到山?jīng)J那樣的邊遠小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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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出宮門不遠,就遇上了燕赫一行人,想必他是剛從宣碧梧那里回來。我讓常康去給燕赫悄悄傳了一句話,然后讓所有人都先回去,一個人去了孤竹那里。
我到的時候,孤竹正在偏房里整理東西。只見地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盒,孤竹正皺眉坐在一旁看著那些盒子出神。
我笑著道:“這是要做展覽么?”
孤竹道:“當初我不肯住在宣逸的王府里,他便自作主張買了這個院子,然后又把碧影山的東西都搬了過來。想必還要在阜都住一段日子,我便想趁著這幾天天氣好收拾一下,這才翻出了這堆東西?!?p> 我看著地上的那些東西,玉器珍玩,卷本字畫,問道:“你打算怎么辦?”
“賣了。”他答得很干脆。
“呃……”我本以為他會說扔了,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笑著道:“好主意?!?p> 我想起當年他在碧影山懶擲玉勾的情景。命運曾在我們的身上斫下深痕,但溫情脈脈的歲月終于將它們一一撫平。
他道:“我打算把東側(cè)那邊改造成琴室,以后辦個琴堂。以前漂泊慣了,如今突然安定下來,也要好好規(guī)劃一下?!?p> 我心里一暖,卻只是看著他微笑。這樣的生活,看似平凡瑣碎,對我們而言卻是來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