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樣握著手躺著,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我道:“孤竹,我們成婚吧?!?p> 那句話慢慢消失在一室的安靜中,卻沒有聽到孤竹的回答。心像瞬間被冰封凍了一般,又冷,又疼。
多年前我對另一個男人說過同樣的話,如今卻是又一次地重蹈覆轍,我怎么忘記了呢,我身邊的這個人,他是我愛上的流云啊,流云要如何在俗世里停留呢?
我松開他的手,剛想坐起身來,卻被他抱住了。他將我緊緊箍在懷里,似乎想將我揉進他的身體一般。他說:“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怕輕易答應了你,最后卻讓你失望?!?p>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他的聲音嘶啞,似乎壓抑著極大的痛苦:“長樂,我怎會不想與你共結(jié)連理?可是,你是高貴的長公主,而我只是個一身污名的江湖人,我要怎么在阜都和你成婚呢?可我又怕我說要你嫁給我,你會覺得我是要你和我一起離開,我知道你放不下你的哥哥?!?p> 聽他這樣說,我的心瞬間就軟了。我抱住他,急急地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分明是我要你留在阜都等我,此時卻說這樣的話來逼你?!?p> 他抵住我的額頭,道:“長樂,你不要道歉,你沒有錯,是我……”
我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唇,道:“不,孤竹,是我不夠勇敢,又顧慮太多。我決定了,我不做這個長公主了,我總是要你遷就我,我也該為我們之間爭取一次。二哥那邊我也會去和他說的,他那個人最心軟,尤其見不得我求他,你等我的好消息?!?p> 他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將我抱在懷里。
這一刻我只顧著埋怨自己,卻忘記了他從來都是小心翼翼顧及我的情緒,絕不會說出這樣讓我歉疚自責的話,忘記了他知道我從來都沒有身份門第觀念,忘記了他從來不會妄自菲薄地說江湖人如何。
所以在這一刻,我沒能發(fā)現(xiàn)他深刻的悲傷。
如果早一點發(fā)現(xiàn),我是不是會活得再勇敢一點,再計無返顧一點?縱使結(jié)局并不能改變,美好的時光或許還可以稍微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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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樣窩在他的懷里躺了很久,我這才道:“抱歉,弄斷了你的琴弦?!?p> 他笑著道:“那——你幫我換吧?!?p> 我在他肩上蹭了蹭,理直氣壯地撒謊:“我不會?!?p> 他側(cè)過臉看著我,笑著道:“那換一個,剛才季喬進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你去看看?!?p> 我伸手輕輕刮了刮他的鼻子:“你是不是害羞了,不好意思去?”
“……”
“是不是?”
“……是?!?p> “哈哈,你承認了。好吧,為了解救你,我去?!?p> 我坐起身,剛要站起來,孤竹卻拉住了我的手。他坐起身,幫我理了理頭發(fā),這才道:“去吧?!?p> 我去找季喬的時候,他正在廚房里守著熬藥的小火爐。他已經(jīng)是個十四歲的男孩子,此刻低著頭,一張臉紅撲撲的。我又覺得有些羞赧起來,平時這里都只有我和孤竹兩人,所以一時忘記了還有別人在。
季喬聽到我的腳步聲,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紅著臉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藥……藥熬好了,我這就給您送過去?!?p> 我這才想起來,此時已經(jīng)是我每日吃藥的時間,他方才去找我應該就是為了這個,原也不用特意過來。
我盡量自然地對他道:“你倒出來晾一下,溫了我就來喝?!?p> 我回去的時候,孤竹正站在室內(nèi)看著面前的琴發(fā)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琴弦已經(jīng)換好了。我仔細看這張琴,簡潔的伏羲式,墨身白弦,十分素雅。
我笑著坐到琴桌一側(cè),用手指輕輕去撥動琴弦,卻見瑩白的琴弦上有一點赤紅色。我頓時心里一緊,仔細看去,那分明是未干的血跡。
我掰過孤竹的手來看,果然看到拇指上有一道傷口,不過還好傷口并不深。
我嘆了口氣,道:“你怎么這么不小心,換個琴弦也能劃傷手指。虧你還是琴絕天下的孤竹公子,被人知道了還不笑死?!?p> 他卻只是笑,任由我給他包扎傷口。
包扎完之后,我這才問道:“這張琴是?”
孤竹道:“這次回到阜都之后,我自己做的。”
“可有名字?”
“沒有?!彼χ?,“我們國的人都不太會起名字,你看那卻羽琴,就是因為缺了羽弦,所以就叫缺羽,又因為缺字實在太明顯了,所以改成了卻。”
我聽他忍著笑假裝正經(jīng)地說著,便道:“那這樣吧,你做的這張琴七弦齊全,不如就叫‘無缺’吧。”
他點頭,道:“好,就這么定了?!?p> “???太草率了吧?!?p> “你起的,什么都好?!?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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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娘回去后不久,果然有很多人帶著孩子上門來,幾乎將小小的院門都擠破了。
琴室空間有限,沒有辦法收那么多人,孤竹只能從過來的孩子中挑選一些。師傅收徒弟向來都是挑資質(zhì)好的,但孤竹卻只看他們是否真的喜歡彈琴。如此挑了幾天,終于選出了十幾個孩子,孤竹又看季喬似乎很有興趣,便讓他也一起學習,于是很快琴堂中便坐進去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式開堂授課。
琴堂只有上午授課,下午孩子們回去之后,孤竹便只剩下了一件事——監(jiān)督我吃藥。這次黃柏開的藥也不知加了什么,比上一次的苦了無數(shù)倍,每次都喝得我惡心反胃。我心知這藥也只能調(diào)理我的身體,并不能有根本的效果,但既不想讓孤竹失望,也不想讓他知道反噬的事,所以只能日復一日地喝著。
剛開始還是孤竹每日親自授課,過了一段時間,孤竹突然道:“今后,你也一起來教習吧?!?p> 我連連搖頭:“這不是班門弄斧嗎?你還是饒了我吧?!?p> 孤竹堅持道:“你自幼有名師教習,已經(jīng)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后來不過疏于練習有些忘記罷了。這幾年你常有練習,琴技早已突飛猛進,教這些孩子綽綽有余了?!?p> 我聽他夸我,心里暗自高興,嘴上卻故意道:“所以你就想偷懶了?”
“呃……你看我每天多忙,既要教這些孩子,又要給你做飯,看你吃藥,陪你彈琴……”
“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