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康榮發(fā)叮囑道:
“控制好船速,別太快,等到天徹底黑下來之后再去到那里。”
康坤降下船帆,仍由客船順著水流而下。他低聲對康榮發(fā)說道:
“爹,那水妖會不會將那些孩子都......”
康榮發(fā)搖了搖頭,說道:
“水妖與水鬼不同,水鬼遇到活人,即便不吃也要將其殺死。但是水妖只是為了尋找食物,無論是吃活人還是牲畜,只要填飽肚子之后,它就會離開。這段河道盤踞的那只水妖,更是容易滿足,每次只吃兩個人就飽了?!?p> 康坤聽到這里,神色黯然:
“也就是說,他們五個人中......最少得死兩個......要不我們別逃了,江捕頭或許沒存殺心,他說不定會放過我們?!?p> 康榮發(fā)冷笑道:
“坤兒,你還是太年輕了。還記得我們遇到赤沙城貨船的那一夜嗎?江捕頭根本沒必要將那艘大船擊沉,但是他還是這么做了,使得滿船的人統(tǒng)統(tǒng)葬身河底。江捕頭可不是一個心善之輩啊,他的兇名,在陽城之中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他一直沒動我們,只不過是需要我們駕船。”
說到這里,康榮發(fā)抓住兒子的手:
“無論他想不想殺我們,我們都不能冒險!聽爹的話,趁著水妖纏住他的時候,我們趕快上岸。然后我們開始新的生活,賺兩年錢之后,給你取個媳婦,為我們康家傳宗接代!”
康坤事到臨頭,反而猶豫起來:
“可是——”
康榮發(fā)打斷道:
“你就別管那么多了,安心駕船?!?p> 望著兒子年輕面龐,康榮發(fā)心頭感嘆,這個時候哪里還顧得上別家的孩子,只有自家的才是最重要的。
船艙中,四個小孩還在練功,而江遠嘴角卻帶起了一個微笑:
“水妖嗎?”
盡管船艙外兩人的聲音很低,但是江遠靈敏的六識卻已經(jīng)將其密談聽得清清楚楚。
江遠一直不去管他們,正是如同他們說的一樣,需要他們駕船。
他們倒也聰明,猜到了自己會殺他們滅口。
而此時已經(jīng)進入了無射郡,也用不到他們了。如果兩人真的敢有什么對自己不利的舉動,那干脆讓他們先死好了。
不過這個時候,江遠卻依舊按兵不動,他對于水妖,倒是充滿了期待。
銀月如鉤,河水翻騰。
今夜的視線并不是很差,兩人一直緊緊盯著河道周圍的景物。
對于常年跑船的他們來說,這里的環(huán)境并不陌生。
終于,一片沒有人跡的淺灘,出現(xiàn)在了軒河一側(cè)。
淺灘未處于陡峭山壁的一塊缺口處,它的背后,似乎通向更為廣闊的天地。
水草從水面生長而出,順著水流彎腰扭動。
康榮發(fā)和康坤兩人對視一眼,知道地方到了。
康坤急忙抱起鐵錨拋下河中,絞盤上的鐵鏈被鐵錨約拉越長,最后猛地頓住。
船身也開始穩(wěn)穩(wěn)地停留在了河中央。
然后父子倆開始緊張地盯著船艙,等待著江遠出來詢問為何停船。他們在心中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不少借口。
但是兩人等了半晌,也不見動靜。
兩人疑惑地對視了一眼,這種情況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
這個時候,船底忽然傳來一陣指甲抓撓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尖銳,跟著似乎有什么東西抓著船身,想要爬上來。
父子倆知曉不能再等了,他們匆匆躲在船帆下面,這里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不少遮掩氣味的腐爛玄魚。兩人就這樣趴在爛魚之中,透過一條縫隙打量著外面。
很快,有什么東西爬上了甲板,腳步聲聽上去沉重而清晰。
康榮發(fā)緊張地盯著外面,只見一雙長滿青色鱗片的腳,緩緩朝著船艙走去。
父子倆心頭暗喜,事情一直朝著他們預(yù)想的方向進行。
“吱呀!”一聲,船艙門已經(jīng)被那東西打開,艙內(nèi)的光亮瞬時投上了甲板。
與此同時,船艙之中也傳來了四個孩子驚恐的尖叫。
“就是現(xiàn)在!”
康榮發(fā)低沉叫了一聲,帶著康坤一同躍下船舷,跳進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那水妖很快將要對船艙里的人發(fā)動攻擊,到時候江遠忙于應(yīng)付,根本沒空管自己二人。
等到水妖吃飽了離開之后,自己二人早已經(jīng)逃得遠遠的。
入水的兩人,如同兩條靈活的魚兒,雖然不斷被急促的河水沖向下游,但是他們依舊一點點朝著淺灘游去。
船艙里面,江遠依然鎮(zhèn)定地坐在桌案后。
四個小孩則驚恐地躲在江遠身后,望著船艙門口的怪物。
只見那是一個渾身生滿鱗片的人形妖物,它的身子微微佝僂,看上去如同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但是雙臂卻長得出奇,幾乎垂在地上。
它的身上許多地方長著魚鰭,眼睛也生在在面頰兩側(cè),前額凸出,尖尖的嘴巴一張,里面盡是細密尖牙。
江遠望著這個怪物,不由得有些失望:
“這就是水妖嗎?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是渾身卻充滿著虛弱的味道?!?p> 這只水妖的氣息,比當初那條人面蜈蚣還要弱上不少。
唯一的想通之處,就是二者都讓江遠產(chǎn)生一種想要吃了它們的欲望。
江遠無奈搖了搖頭,沖著門口的水妖說道:
“夠膽,就進來吧。”
水妖卻一直站在船艙門口,它側(cè)過臉來,用一只眼睛緊緊盯著江遠。
它的指甲很鋒利,上面還有水滴墜落。但是它卻似乎十分謹慎,僅僅站在門口,卻沒有踏入門內(nèi)一步。
雙方這樣對峙了一陣,江遠開始不耐煩。
他站起身來:
“本來覺得,你連死在我手上的資格都沒有。但是現(xiàn)在你不敢進來又不滾,讓我很為難啊。干脆......吃了你好了!”
門口的水妖見到江遠站起身來,它渾身猛地一顫,然后飛速扭頭逃離艙門。
“嘩啦!”一聲水聲很快響起。
顯然水妖已經(jīng)逃入了水中。
孩子們目瞪口呆,本以為自己等人就要葬身妖腹,卻沒想到那妖鬼竟然自己跑了。
江遠也不去追,他對四個小孩吩咐道:
“收拾東西,多帶衣服和金銀,我們要走了?!?p> 四個小孩驚魂未定,但是在江遠的吩咐之下,還是進入臥室開始收拾細軟。
沒一會,河面上突然傳來兩聲尖銳的慘叫。
四個小孩聽到這叫聲,辨認出來了發(fā)出慘叫的人:
“是康爺爺他們!”
跟著小孩們越過江遠,快步朝著船艙外跑去。
那慘叫聲在夜中持續(xù)了一會,最后逐漸平息。
沒一會,小孩們哭著返回:
“康爺爺他們,被那水妖拖到水里了!”
江遠自然也聽了出來,那父子倆企圖用水妖來對付自己,從而方便他們逃命。
恐怕他們到死也沒能想到,水妖會被自己嚇跑,從而進入水中追殺父子倆。
四個小孩在江遠的命令之下,很快每人都背了一個鼓鼓的包袱。
包袱里面大多為一些生活必備之物,其中不乏不少沉甸甸金銀,壓得每個孩子都顯得不輕松。
隨后江遠帶著他們來到船舷,用胳膊將四個孩子都抱住,然后猛地跳躍到了數(shù)丈外的淺灘上。
如今船工已死,客船也失去了作用,留著反而還會暴露蹤跡。
并且父子倆選擇則這個地方逃跑,這里定然通向人煙之處。江遠便也選擇從這里進入無射郡,開始新的生活。
他從地上拾起了一塊足球大小的石塊,然后猛地朝著客船扔去。
“嘭!”
石塊如同炮彈一樣擊中客船,巨大的力道很快將客船砸出了一個破洞,冰冷的河水不斷涌入底艙。
江遠毫不停歇,又連續(xù)扔了幾塊石頭。
客船也在眾人的注視下,一點一點沉入了河底。
四個小孩開始哭泣,江遠也不知道他們是為這艘客船,還是為康家父子。
“走吧?!彼f道。
更深露重,淺灘周圍雜草叢生。
他帶著四個小孩,在這夜幕之中,朝著陸地深出步行而去。
更遠的地方,已經(jīng)沒有了陡峭的山壁,而是廣闊的草原。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殘酷黑暗的夜穹如鍋般扣在了大地上。
夜風打著轉(zhuǎn)兒在這片空曠中肆虐,刮得過于茂盛的雜草左搖右晃,此起彼伏。整片草原就像是一片波濤洶涌殺機畢露的大海,只要你膽敢深入其中,它就會將你無情吞噬,尸骨無存。
五個身影在這草原之中穿梭,渺小得宛如大海中的落葉。
“快看!”千落突然指著天色叫道,“好漂亮!”
眾人抬起頭仰面看著夜空,舞動的夜光像是一條絢麗的婚紗,在尋找著最美麗的新娘,又像是一段哀怨的傾訴,等著人有情人用心聆聽。
銀河在潺潺流淌,提醒著人們韶華易逝,昔情難追。星星像指尖的風箏,只要你輕輕牽動手指,它就會朝你緩緩靠近,又始終永不可及。
孩子們眨著大眼睛,仰望著燦爛星空。
夜風將他們凍得拉緊衣襟,但是紅撲撲的臉蛋上,卻是如同星月一樣純潔。
江遠也呆呆地望了一陣,這一刻,他才感覺自己有些想家了。
可惜......卻是回不去了。
他將視線轉(zhuǎn)向草原遠處,那里一片漆黑,隱隱中可以看到山脈深沉的輪廓。
“但愿,接下來的生活,能夠如同這夜空一樣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