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除夕之遇”
“爸——”
徐思落踮著腳尖張望著,卻看不到父親,熙攘的人流將她擠來擠去,好在成旭一直抓著她的手,不然早就分散了。
“我們外面去吧,去空一點(diǎn)的地方給叔叔打電話……”
成旭護(hù)著她的身子,佝著背擠出人群。
還沒等徐思落把號碼撥出去,父親就打過來了,
“喂?爸,你在哪呢?怎么看不到你?”
“我已經(jīng)在正殿里了,你們怎么還不進(jìn)來?”
“……爸,你那怎么這么吵啊…信號不好我先掛了”
徐思落趕緊掛了電話,要讓她在擠進(jìn)去一次,簡直就是經(jīng)歷一次酷刑。
她沖成旭挑挑眉,說:“走吧,去哪玩?…我們?nèi)ゴ髮W(xué)城吧,好久沒去那里了,聽說今晚有明星在那里開晚會……”
“那就去吧,真拿你沒辦法…”
“嘿嘿…”
一霎那的光暈染天際,大大方方的落在她的臉上,粉的像霞,點(diǎn)綴笑容。吵嚷的人群不斷從身邊掠過,只看得見他愛笑的眉眼。
時光便這樣從這熙攘中,像穿梭忙碌的針線,把人世萬物織成一段段錦繡。可以白像雪,紅得像火,粉得像霞,華麗繁密亦或是樸素簡約都是它最好的表達(dá),可能穿梭的梭子梭著梭著,時間的線就亂了。解不開由頭,織出了與幻想相反的圖案,成了無法改變的局面,這世界就是如此,充滿挑戰(zhàn)和未知,既然改變不了世界,那就只能改變自己。
這熱鬧的世界仿佛跟陳銘沒有關(guān)系,即使是除夕夜,再過幾個小時就該說
“新年快樂”,他也得一個人,為工作奔走在公司或市場。
因?yàn)榻恿诵碌娜蝿?wù),他要前往豐寧市,本應(yīng)該是兩天后才出發(fā),但他卻提前了兩天,先來了余市。
這座城市,他離開也不過一年,為何身在其中竟這樣的難過,耳邊的嗡嗡的白噪音讓他有些倦意,一個人走在人海中至少看起來不那么單調(diào)。
大學(xué)的門口,盡管是假期,沒什么學(xué)生,卻依舊擺滿了各色的小攤,生意也很紅火。說不清楚要來這里的原因,是想回憶一下過往然后一凡感慨系之?他自嘲的苦笑,自己從來都不是這樣多愁善感的人,也許是潛意識里的一種念想,讓他不自覺的想要來這里看看。
這風(fēng)也是干冷的,卻因?yàn)槌Φ娜撕崂?,失了刺骨的寒意。那枝頭剩存的幾片黃葉應(yīng)風(fēng)飄落,落在那不被察覺的草叢里。
他在小道的長椅上坐下,微微頷首,舒展了一下腰身,走了一天,他腳都酸了,心也累了。那盞孤獨(dú)挺立在身旁的路燈與之相映。
忽然身旁坐下一個人,他轉(zhuǎn)頭,視線從膝上的呢子紅裙往上,柔順濃密的長發(fā)被風(fēng)輕輕吹動,覆在灰色的毛呢大衣,
遮住了側(cè)臉。那人也微微側(cè)頭,干凈澄澈的眸子看向他,精致的五官舒展,揚(yáng)起甜甜的笑。
陳銘微微驚訝,“王璐?!”
“好久不見,陳銘”
陳銘不易察覺的打量了幾眼,比起上次見面,他感覺她氣色好了許多。
他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她笑而不答,反問:“那你呢?為什么也在這?”
“我…因?yàn)楣ぷ鳌?p> “哦,你在這里工作?”
“不是,是出差,只是途中經(jīng)過,
多逗留一兩天,就來這走走”
“春節(jié)也不回家嗎?”
“春節(jié)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嗎?”陳銘來玩笑的說道。
“……”
王璐一時接不上話,他的腦回路簡直猝不及防,
“開玩笑的,其實(shí)并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工作需要”
陳銘笑的有些無奈,生活就是這樣,你無法操控它,它就會奴役你。
“是這樣啊,那除夕夜也要在外面過嗎?聽起來多少有些凄涼”
王璐好笑的看著他,揚(yáng)起玩味的笑。
“還好,并沒有這種感覺。”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這樣,說話總是若無其事的帶著幽默,一點(diǎn)都沒變”
“生活節(jié)奏太快,沒時間去改變自己”
“……”
相談甚久,風(fēng)愈加的蕭索,不知何時飄起了綿綿的雨絲,落在頭發(fā)上。
陳銘抬頭看了看,:“下雨了”
“你回去吧,這么晚了,你一個女生在外面也不安全”
“你去哪?”
“我去找個酒店住一晚,明天就離開這里了”
“你要去哪里出差?”
“豐寧市”
陳銘拍拍頭發(fā)上的雨絲,感覺有些冷,脖子往后縮了縮。
“你要不去我家住吧,哪有人除夕夜還住酒店的,而且也不安全”
陳銘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說:“這不太好吧,我還是去住酒店比較好一點(diǎn)”
“沒事的,你也太見外了,這么多年的同學(xué)了,就這么見外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就跟我走啊,再跟你耗下去就要跟你路邊過年了”
“……那好吧”
街上的人早已散了不少,不似先前的擁擠吵嚷,便顯得蕭索了。
“咝——”
“好冷啊……”
徐思落縮了縮脖子,拉緊了外套。
“剛才出來怎么不多穿點(diǎn),臉都凍紅了,跟個豬頭似的…”
成旭好笑的看著她,取下自己的圍巾,套上她的脖子,輕輕的系好一個結(jié),將她的頭發(fā)理好。
“剛才吃火鍋很熱啊…”
徐思落不滿的辯解道,手裸在空氣中,冷風(fēng)吹得通紅,口袋淺得只能放下半只手。
成旭瞥了一眼,不悅的皺眉,捉住她的手握在手里一齊放進(jìn)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手都要成冰棍了,也不戴個手套”
徐思落頷首淺笑,臉越發(fā)通紅。
“還有一只怎么辦?”徐思落癡癡的笑著,通紅的小手在他眼前晃動。
“另一只自己解決!就當(dāng)是給你個教訓(xùn)”
“哦……”
徐思落撇撇嘴,把手揣進(jìn)淺淺的口袋里。
蕭瑟的風(fēng)依然吹拂,像是要把街上的人都趕回家。
各色店鋪內(nèi)五彩斑斕的燈光從四處照亮著,沒有影子,街上的人一覽無余。
迎面走來的人稍微有些遲疑,步子放慢了,女的長發(fā)飄飄,紅裙灰衣,面容姣好。男的干凈利落,背著一個商務(wù)背包,
白皙的臉頰被風(fēng)吹得粉紅,深邃的眼眸有些驚訝,腳步微微停頓。
徐思落看清了他的臉,瞳孔微張,四個人相對而立。
那放在同一個口袋里的兩只手,再一次刺痛了陳銘的眼睛。
他收回?zé)霟岬哪抗?,不再看她的眼?p> 他特意趕來這里,為的就是或許能偶遇一面,可現(xiàn)在,他的心,更痛了。
沉默良久,相顧無言。
徐思落注視著陳銘身旁的王璐,大腦一片空白,思緒混亂,震驚寫在了臉上。
有多久沒見到她了,這個親人般的朋友。與其說是血緣關(guān)系般的親人,倒不說
是反面的自己。
她和王璐,太像,又不像。
徐思落遇見王璐,是冥冥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第一次相遇,是一個夏季的黃昏,落日的余暉灑滿窗臺。
四五歲的徐思落個子很矮,站在窗前踮起腳也望不到窗外,那余暉太美,她很想好好的看看。
于是爬上了寫字臺,坐在桌上,紅暈灑滿肉嘟嘟的小臉,水靈靈的大眼睛好似天上的星星。
夜幕降臨,余暉盡散,她還是不舍得下來,好奇的大眼睛張望著樓下。
一個和她一樣高的女孩站在她家樓下門口,穿著那種她只能趴著玻璃櫥窗幻想的漂亮的連衣蓬蓬裙。她的頭發(fā)很亂,白皙的小臉蛋卻黑乎乎的,眼睛蒙著水霧。
徐思落跑下樓,悄悄的移開門,臉貼著門,一只眼睛從門縫里打量著她。
王璐發(fā)現(xiàn)了她,氣呼呼的推開她家的
門,指著她:“你看什么?”
徐思落有些也不害怕,迎上她憤怒的眼神:“你為什么站在我家門口!”
王璐一時間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氣呼呼的瞪著她。
天真的孩子總是會很認(rèn)真的回答每一個問題,盡管很無厘頭,根本說不清道不明,也總要是認(rèn)真的想好久。
“我媽媽不見了,我是來找她的,沒想來你家!”
王璐生氣的撅著嘴。
徐思落所有所思的點(diǎn)點(diǎn)頭,滿眼羨慕的盯著她的蓬蓬裙。
王璐被她盯得不自在,剛想要罵她,肚子卻咕咕的叫了,便理直氣壯的沖徐思落喊:“我肚子餓了,要去你家吃飯!”
徐思落想了想,想起媽媽說過,要熱情好客,于是大開家門:“那你進(jìn)來吧,我媽媽做飯可好吃了……”
于是,莫名其妙的認(rèn)識了。
從此以后,徐思落的抽屜常常會塞滿王璐帶來的各種點(diǎn)心零食,孩童時的友情很單純,有東西一起分享,你給我糖吃,
我給你水喝,便是好朋友了。
兩個性格迥異,家境天差地別,骨子里卻又相同的倔強(qiáng)。
后來漸漸的熟悉彼此,徐思落才知道,王璐很小的時候就沒了母親,父親常年出差,一直都是和保姆阿姨生活長大的。
從四歲那年的相遇,她們的生命線便交織在了一起,像互相纏繞盛開的雙生花,風(fēng)雨吹打,互相依持。陽光彩虹,一起歡笑。沒了誰,就會落單。
王璐看著她,她看著王璐,好像照鏡子的人看著鏡中相反的自己。
如今闊別八年,她改變的樣貌,徐思落都快認(rèn)不出她了,但那熟悉眼眸,只一眼,就能認(rèn)出。
“璐璐……”
徐思落小聲的喊她,怔怔的。
她微微一笑,苦與樂交織像風(fēng)中的搖曳的風(fēng)箏,渴望遨翔的快感,卻為斷線而憂傷。
“好久不見,落落,你還好嗎?”
徐思落的眼眶漸漸紅,張了張口,哽咽得說不出口。
王璐的臉頰滑過豆大的淚珠,留下深深的淚痕,她張開雙手,笑中帶淚。
徐思落再也克制不住那崩弦的眼淚,撲進(jìn)她的懷抱,緊緊相擁,喜極而泣。
“…你跑哪去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嗚咽聲和著冷風(fēng),蕭瑟悲傷。
上一次遇見醉倒路邊的陳銘之后,王璐原本和陳銘說的,要在徐思落生日時去找她,但是后來她沒有去。
想不出理由,心里卻莫名的抗拒,或許是怕把心底的傷口揭開,總之,她終歸沒有去見過她一面。
八年,了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