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便到了府學開館的日子,一大早史凡便在茜雪的陪伴下,帶著學具書籍,往府學宮去了。史凡沒有去稻香村找賈蘭一起,因為賈蘭不在府學讀書,而是直接進了國子監(jiān)。此時,賈蘭已經(jīng)住到他的外祖父李守中的家去了,只有休學期間才會回稻香村偶住幾日。這樣一來,史凡成了大觀園里的孤家寡人,所幸府學距離賈府不算遠。
府學位于城南河畔,本朝迭有興修,以致現(xiàn)今占地百畝,壯麗宏偉,又聘有名儒為師,乃是公認的知名學府。每年都有通過童生三級考試的青年俊才,負笈來游,成為一名人人羨慕的府學生。
眾多的府學生從四面八方聚集于此,井然有序地匯入府學宮。史凡剛剛走到學宮門前,便有一群等在門口的同年,一齊朝向他的方向拱手。史凡正覺得奇怪,還未及回應,便聽見那群學生迎道:“恭迎院試榜眼!”院試榜眼?史凡記得是那個叫吳杰的,他同時還是縣試案首和府試案首。此時,史凡身后傳來一個聲音:“諸位如此大禮,吳杰愧不敢當!”史凡聽了,回頭一看,果真是他,史凡心中納悶,真是奇了怪了,次次都能撞見他。
因為名列院試榜魁的賈蘭去了國子監(jiān),所以名列院試榜眼的吳杰倒是成了府學里的香餑餑,如明星一般引人矚目。當然如史凡這般,院試的成績排名十名開外的,只能是淹沒在府學宮的人潮人海中了。
大家齊刷刷的頭戴儒生方巾,身穿寶藍色直儒袍,卻是都換成了生員服色。有些王孫公子雖然與大家的穿著大致相同,但還是有一個細微的差別之處,一般生員的儒衫用絹,而王孫貴族卻是用綢,腰上懸掛的玉佩也較高一個檔次。
一路上,史凡碰到其他的生員,由于都比他年長,所以史凡會隨同大家一起,有禮貌地就地佇足,站在道邊施禮,道一聲“師兄?!贝龓熜只囟Y通過后,才跟在后面往前走。
一眾新生進了學宮大門。只見面前廣場上擺了一溜銅盆。大伙知道這是入學儀式開始了,便安靜下來。由站在那邊地司禮訓導指揮著,大家依次在盆中凈手。然后往鞋子上和帽子上撣了點水花,算是象征性地完成了洗禮,表示對圣人之地地尊敬。府學宮之所以稱為宮,因為供奉著孔子,所以府學又叫做孔廟。
待洗過干凈之后,便在那訓導地帶領(lǐng)下入池、跨壁橋,到了府學正殿孔子殿外。之后,大伙又一次在階前重新列隊,才在訓導先生地引領(lǐng)下,進入了正殿之中。大殿內(nèi)地至圣先師像兩側(cè),已經(jīng)站滿了往屆地生員,站在最前面地是廩生,人數(shù)最少,僅有四五十人。中間一排站著的是增生,人數(shù)有二三百。最后面是附生,人數(shù)與增生同,已經(jīng)站到偏殿去了。中間的孔子像前,則站著十幾位四十歲以上,八十歲以下的儒學訓導,便是滿屋子生員的老師了。那引路訓導命新生站在大殿中間,面朝至圣先師像站好,然后便匆匆去后堂報告去了。史凡竟被安排在了第一排,旁邊站著的恰好是吳杰。
過了一炷香功夫,便聽一聲叫喚道:“知府大人到!”包括那些個訓導在內(nèi),滿屋子人一齊朝發(fā)聲的方向躬身施禮道:“恭迎先生!”現(xiàn)在大殿中沒有不是秀才的,也就都不需要跪迎了。知府大人穿著一身緋紅官袍,在教授大人的陪同下,鄭重的走入大殿,在孔子像前站定。這時,那司禮訓導又高聲道:“參拜先師!”眾人知府大人的率領(lǐng)下,畢恭畢敬的朝孔子像三叩首,然后知府大人和教授、訓導起,往屆生員也起,只有史凡他們這些新生還跪著。
“諸新生行拜師禮?!彼径Y訓導繼續(xù)唱道。新生們便朝立在孔子像前的知府、教授和訓導行禮,這才算完成了跪拜儀式。待眾人起身,司禮訓導又道:“請教授大人講話?!苯淌诖笕讼冉o孔子上香,然后對著新生們背一段太祖圣諭,無非是“忠君愛國,刻苦讀書,奉公守法,報效君父”之類的陳詞濫調(diào),然后才是真正有用的。他說:“入學后,生員要專治一經(jīng),以禮、射、書、數(shù)設(shè)科分教?!奔词钦f課程分為四類:
一是“禮科”,包括經(jīng)、史、律、誥、禮、儀等,生員必須熟讀精通。二是“射科”,乃是朔望日演習射法,由長官引導比賽。三是“書科”,要求生員練習書法,臨名人法帖,每天練習五百字。四是“數(shù)科”,要求生員必須精通九章算術(shù)。雖然每科都有課試,并分等給與賞罰,但大家心知肚明的是,必須下苦功夫地,只有“禮科”和“書科”,因為這兩科涉及科舉。書科自不消說,你要是字寫得一般,任憑文章花團錦簇,也不能入得了考官的法眼。
禮科是直接對應將來的科舉考試題目,鄉(xiāng)試和會試的考試形式基本上一樣,都是考三場,每場三天。第一場制義七篇,也就是作七篇八股文,其中從四書中出三題,所有考生必做;從五經(jīng)的每一經(jīng)中各出四題,士子各選一經(jīng),加起來一共是七道題。第二場試論一道判五道及詔,誥,表各一道。第三場試時務策五道。這些內(nèi)容都要在禮科中學習,所以此科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眾所周知,能不能在科舉中中式,最最重要的還是取決于第一場,也是七篇八股文,所以對四書五經(jīng)的教習,依然是府學的重中之重。而在這個階段,生員們除了必修的四書之外,只需在五經(jīng)中選修一門既可,不必像之前那樣,四書五經(jīng)一把抓了。
之后,教授大人又宣布了上課時間,每月上二十天課,再加上每月初五、二十的時文大考,初六、二十一的經(jīng)解策論小考,也就是一月說有二十四天在校時間。不過學校并不要求生員務必出勤,但必須參加每月的大考小考,且諸生還需各列功課簿一本。各將每月所讀何書,所看何書,或所臨某帖,逐一注明,以備掌院不時閱取。如果在兩考中連續(xù)墊底,那就有被打入黑名單,上報道學批準降級甚至除名的危險。
啰啰嗦嗦講完一通,教授大人這才喘口氣道:“請知府大人訓話。”知府大人也接過一束線香,給孔老爺子上了香,然后說道:“方才教授大人介紹了府學課程,本官想你們中的不少人,已經(jīng)在心中將其暗暗劃分為兩類,一類有用于科舉的;一類無用于科舉的……有用的就認真學,無用的就棄之如敝?!敝笕寺朴频恼f道,引來了生員們不由自主的點頭。
知府大人繼續(xù)沉聲道:“那些所謂有用的,你學了,只是學了個制義的方法,學得再好,寫出來的文章辭藻再妙,讓人讀起來仍覺著干巴巴,沒滋味。這就是因為忽略了那些所謂沒用的,只有全面下功夫,才能讓文章血肉兼?zhèn)?,有其靈魂!”見生員們懵懵懂懂,只有十數(shù)人似懂非懂,了然頓悟者更是寥寥無幾,知府大人嘆口氣道:“話是對你們所有人說的,但能不能有用,就看你們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