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沖突

　　河流分叉口處要搭建的高臺此時已經(jīng)基本完工，族人們正在為高臺做最后的裝飾，鋪好獸皮，擺好桌案，將搭建時留下的殘渣清理干凈。

　　高臺附近插了兩排整齊的木樁，上面掛著一些顏色駁雜的布條。

　　有些不倫不類，衛(wèi)青在心底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而在高臺的兩側(cè)，也擺上了兩只足有一人高的皮鼓。

　　來來往往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鞓返男θ荨?p>　　在這種忙碌且歡快的氣氛烘托之下，衛(wèi)青有著一瞬間的恍惚，一會兒感覺好像自己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人，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是局外人，以旁觀的角度看待這一切。

　　也對，自己本來就是局外人。

　　“唉呀，小心點！臭瞎子，弄臟了我的衣服你賠的起嗎！”一道略顯稚嫩卻尖利刺耳的女聲傳來。

　　兩人尋聲望去。

　　是瑞奶奶，那個在族中德高望重的盲人老前輩，此時她正站在前面空地的中央，手中舉著一個已經(jīng)打開的水囊，一臉茫然的“看”著前方。

　　而她對面，一個身著華服的少女正準(zhǔn)備揚起手中的馬鞭。

　　少女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jì)，穿著一身大紅色的束腰及踝長袍，外罩寶藍(lán)色獸毛鑲邊坎肩，上繡飛鷹捕食圖，腳踏黑色尖頭馬靴，烏黑的秀發(fā)編成細(xì)小的長鞭后又統(tǒng)一束在腦后，上面掛著彩色的小石作為裝飾。

　　她這一身光鮮靚麗的服飾與周圍以灰褐青色為主要服裝顏色的烏牧族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像是一只高傲的野天鵝紓尊降貴來到丑小鴨們的領(lǐng)地之中。高昂著頭，揮舞起翅膀，想要給踐踏自己威嚴(yán)的丑小鴨們一個深刻的教訓(xùn)。

　　“瑞奶奶！”那措最先反應(yīng)過來，還沒等衛(wèi)青拽住她，她就已經(jīng)躥到兩人跟前，那少女還沒來得及有什么動作呢，那措的刀就已經(jīng)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糟了！

　　衛(wèi)青心中一緊，看那少女穿著服飾就知道，她絕不是什么好相與之輩，縱觀全場，無人能與她爭艷。所以，她的身份必定非富即貴。

　　如今那措不管不顧的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

　　“放肆！”“阿措住手！”

　　兩聲怒喝分別從不同的方向傳來。

　　聲音的主人彼此對視一眼，又同時將眼神移開。

　　衛(wèi)青快步上前站到那措身邊，“阿措聽話，先把刀放下?！?p>　　“可是，她要打瑞奶奶，不能放過她！”

　　“她是要打沒錯，但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被你制止了嗎？而且，”衛(wèi)青頓了頓，“你可以用別的方法來教訓(xùn)她，但是將刀架在人家脖子上，萬一失誤，就是殺人，你，做好殺人的準(zhǔn)備了嗎？”

　　“殺人？”那措咻的一聲收回手中的刀，“我，我不敢……”

　　看著面前的兩個小屁孩一直在自說自話，完全沒有把自己放在眼中，奇雅頓時怒火中燒，手中的馬鞭狠狠揮下，帶起呼嘯的風(fēng)聲。

　　“躲開！”

　　那鞭子是直沖著那措揮去的，衛(wèi)青將那措推到一旁躲了過去，這才有空回頭，趁著鞭子勢小，伸手就將鞭尾握在手中，緩緩收緊，在兩人的共同發(fā)力之下，鞭子就這么在空中繃成一條直線。

　　“賤民！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接我的鞭子，還不快放手！”兩人就這么僵持在一起，奇雅想搶回鞭子，多次試探無果，一時之間拿她沒辦法，無奈只能出口威脅，“惹怒了我，小心你的腦袋！”

　　賤民？呵，沒打算和她一般見識來著，竟然叫她賤民？

　　那就走著瞧吧，管你什么身份。

　　她可從來不是什么良善之輩，前世衛(wèi)青奉行的原則就是，恩償十倍，仇還百倍。況且她向來耐心好，尤其是報仇這件事，哪怕多拖幾年，最后也必要將對方打入地獄，永不得翻身。

　　平日里她可以良善，可以像個普通商人一樣以和為貴，可一旦觸碰了她的底線，那么對方就必須要做好迎接狂風(fēng)驟雨的準(zhǔn)備。

　　衛(wèi)青鳳眼斜覷，眉尾微微上挑，眼波流動，似是嘲諷似是威脅，不自覺的流露出上位者的氣勢。

　　她對身份之事向來敏感，畢竟作為一個孤兒，一個從街頭混出頭來的女人，想要躋身上流社會，付出的努力絕對會比外人想象中的來得多得多。

　　她前世就對此頗多忌諱，如今換了個身份，本以為可以擺脫，誰知后頸處卻有一塊烙印時刻影響她，真是不爽啊。

　　啪~

　　她松開手中的鞭子，巨大的反作用力讓奇雅后退著踉蹌了好幾步，差點倒在地上。

　　“你……賤民，放肆！”

　　平日跟在奶娘身邊，強制學(xué)習(xí)教養(yǎng)的后果就是，關(guān)鍵時刻，她也就只能用賤民兩字來表達(dá)她心中的暴躁。

　　如今各族的族人都已經(jīng)來到了烏牧的領(lǐng)地，除了正在整頓行李的，還有許多人閑來無事，都選擇了出來轉(zhuǎn)轉(zhuǎn)，此時高臺前面的大片空地正圍滿了看戲的人。

　　奇雅自覺顏面受損，心中對這兩個不懂規(guī)矩的賤民已是恨到了極點。

　　“瑞奶奶眼睛看不見，就算撞到了你也是無意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甚至動手打人?！毙l(wèi)青知道今日這事怕是不能善了，如今只能站在道德的至高點，周圍人這么多，沒理由族長等人會明目張膽的包庇縱容。

　　“就是，我看你長得這么好看，怎么心腸這么壞。奶奶跟我說過，人重要的是時刻懷有一顆善良包容的心，尖酸刻薄的人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那措被衛(wèi)青推到一旁，躲開了那力道十足的攻擊。縱使奶奶教過她要心懷良善，此刻也忍不住生氣，她真的很想拔出獵獸刀與這人一戰(zhàn)，可是衛(wèi)青不允許，也就只能動動嘴巴了。

　　“哼，你們不過是幾個賤民罷了，有什么資格值得我包容的，那個老家伙，”手還指著瑞奶奶，“沖撞了我不說，還將水灑在我的衣服上，你們沒見識，所以可能不知道，我這一件衣服，比你們?nèi)咳思悠饋韮r值都要高，所以，你們打算怎么賠?！?p>　　“賠？我們?yōu)槭裁促r，再說，不過是灑上了一點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那措依然堅持抗?fàn)幉豢贤瞬健?p>　　“呵，真是賤民，什么都不懂還敢瞎說。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來告訴你。今日，你應(yīng)該拿命賠！”

　　話音未落，手中的鞭子就已經(jīng)舞出，奇雅從小練鞭，一手鞭術(shù)使的出神入化，動可強勢奪人性命，靜可力敵三人圍攻，她甚至曾經(jīng)跟著大將一起上過戰(zhàn)場，小小年紀(jì)，整個草原都知道她的威名。

　　一旁圍觀的群眾皆為這兩個小丫頭捏了一把汗，她們占理沒錯，可依她們的水平，根本頂不住奇雅的攻擊，無奈奇雅身份尊貴，沒人敢不長眼的上去幫忙。

　　“阿青讓開！”那措心中的怒火已經(jīng)被挑起，她實在想不通，外面的世界怎么會有這種人，刁蠻跋扈，蠻不講理，就是在族中一向與她相看兩相厭的納美此時與她相比都顯得沒那么討厭了。

　　那措手腕輕抖，笨重的獵獸刀在她手中靈巧的挽了個刀花，然后未做停留，揮刀便沖了上去。

　　論起比武打架，她那措可沒怕過誰！

　　“哼，不自量力。”奇雅見那措竟主動沖上前來想要近她的身，一時間忍不住輕嘲出聲，她的身前，豈是隨便什么人就可以接近的？

　　奇雅單手持鞭，手腕連抖，掌中的長鞭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宛若游蛇，竟然無聲無息的就來到了那措面前，與之前聲勢浩大的揮鞭不同，與那措對戰(zhàn)時的她，將手中的鞭子舞動的靈巧至極，看似輕盈，卻富有殺傷力，每一鞭都會精準(zhǔn)的打到那措身上。

　　那措盡力想要擺脫這條“長蛇”，剛沖到前面，無奈就被它纏住，每動一步身上就會多一道傷痕，還好衣服穿的夠厚，不然早已皮開肉綻。

　　小姑娘看著嬌美俊俏，下手竟然這么狠辣，那措又只顧向前不肯后退，衛(wèi)青在一邊看的心疼，一再提醒自己要沉住氣，可是最終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

　　觀戰(zhàn)沒多久，她就拔出了腰后別著的獵獸刀，想到出門前還特意叮囑那措帶好刀，沒想到在這兒派上用處。

　　已經(jīng)決定了就不會再猶豫，此時那措右肩又中了一鞭，奇雅正一臉興奮的凌虐這個小對手。

　　正是個好機會，衛(wèi)青從奇雅身側(cè)沖了上去，比起吸引了她大部分注意的那措來說，衛(wèi)青的路程顯的無比輕松。

　　沒等奇雅反應(yīng)過來，她就已經(jīng)沖了上去。

　　可惜也并未取得什么好的效果。

　　“哼，天真，以為我會怕你們圍攻嗎？”奇雅將鞭子換到了左手，右手又從腰間摸出了一把短刀。

　　幾乎就在剎那之間，短刀剛剛舉起，就擋住了前一刻衛(wèi)青揮來的長刀。

　　她竟還有心思關(guān)注另一邊的那措，兩人圍攻，奇雅卻顯得無比淡定。

　　就連衛(wèi)青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小姑娘雖然嬌蠻，手底下的功夫確實實打?qū)嵉摹?p>　　“都給我住手！”關(guān)鍵時刻，烏牧族族長終于趕到。

　　一起到的，還有山越的國君奇穆思，而跟在他們身后的，正是烏家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