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灰色的夢（一更）

　　夢里的這個時候，邱沅也出現(xiàn)了。

　　只不過相比起來，夢中的時間要延遲一點。

　　又或許，兩者的時間其實都是相同的，只不過時空把人的思維局限了。

　　許湛帶著輕笑走在曲折蜿蜒的小路上，好像有牽引使者將她向里面誘進。

　　該是深秋光景了，她卻只著一身鮮紅長裙。

　　周圍是黑白光景，岑岑深徑中只能看見那抹鮮紅迤邐緩行。

　　手指拂過向自己延展的枝椏。

　　須臾，古老的城門帶著厚重的聲音打開。

　　五顏六色的光景霎時間迸發(fā)而出。

　　那光彩打落在許湛身上，竟是將那抹鮮紅抑住。

　　其中落英繽紛，流水徐徐，竟似桃源仙境。

　　突如其來的光暈讓許湛的眼睛瞇了下。

　　仙境之中談笑宴宴，坐落其次的四人面孔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楚。

　　她看著不顧所以的封鄴。

　　看著偶爾抬頭望向自己的荊豫。

　　看著青嫩無一絲防備的自己坐在一角目光折服地望著邱沅以及被忽略的失落。

　　看著女主角一派溫婉大度善良的樣子。

　　看著眾人的目光集聚在邱沅身上的樣子。

　　對方手段高明，恩德并施，正將卞逑的事娓娓道來。

　　末了坐在一角的自己不及發(fā)聲，封鄴便代表她作出了決定。

　　對方皺著眉頭，神情冷冽：“這件事就先這樣吧。”

　　話里有著不容別人多做解釋的語氣。

　　只是邱沅知道這代表封鄴不再追究這件事了。

　　笑意掛在了嘴角。

　　許湛看著兩人，輕眉一挑。

　　而邱沅也揭過此事開始閑話家常。

　　半晌后只聽見封鄴回神間轉(zhuǎn)頭問坐在一角的自己：“喜歡喝什么？”

　　“呵呵?！睂γ嫒溯p聲一笑，揶揄的看著封鄴和自己，“阿鄴你這個男朋友當?shù)目烧娌环Q職，連女朋友愛喝什么都不知道。”

　　封鄴面孔微窘，只沉沉說了句：“相處久了便會知道?！?p>　　“也是，不過阿鄴以后關心別的女生了倒很讓我吃醋啊?！?p>　　不知是調(diào)侃還是什么，邱沅狀似無意說出這句話。

　　許湛看見荊豫眼底因為對方這句話微波晃蕩。

　　“呵呵，你趕快找個男朋友就不用亂吃飛醋了?！狈忄捒粗胥湫αR道。

　　邱沅撇撇嘴笑了笑，“你看看你，還沒結(jié)婚呢就這么護得緊，以后還怎么得了?！?p>　　大家似乎被邱沅這句話逗笑了。

　　就連那坐在一角隱約帶著失落的自己也笑了起來。

　　許湛看著那個坐在一旁卻笑得單純的女孩子出了神。

　　真年輕啊。

　　那種從身體到心靈都沒有收到絲毫挫傷的年輕。

　　多好啊。

　　可惜。

　　這樣的自己只能在夢里看見。

　　明明傷害曾經(jīng)賦予她身，偏偏要給所有人重新來過的機會。

　　真是諷刺。

　　她每次在夢中都有那么一瞬間想回到過去。

　　想抱抱那個年輕一無所謂的女孩子，告訴她不要難過。

　　可是手指伸出去的時候只抓住無盡的虛空。

　　什么也沒有，什么也觸碰不到。

　　臉上變得濕濕的。

　　是她哭了嗎？

　　可是為什么哭。

　　她不知道。

　　一切來的都是這樣莫名其妙。

　　她只知道她哭得好傷心。

　　哭得好真實。

　　明明意識格外的清醒。

　　她甚至都知道這只是一場夢，知道自己身處何地，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以第三者的角度來看著回憶。

　　可她還是不停地哭。

　　無法抑制的哭。

　　她的聲音在這個五顏六色的空間里越來越大，最終連那四人的說話聲都覆蓋了。

　　坐在角落里的自己眼珠動了動，她抬頭看了看周圍，四周是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她只覺心中一陣無法言喻的難過。

　　淚眼婆娑間許湛仿佛看見那個自己對著她招了招手，笑得像向日葵一樣燦爛。

　　她的所有意識都在那笑意間流失。

　　再睜開眼的時候天光大亮，日頭正高掛空中。

　　迷幻的世界消失了，她的夢境重新歸于現(xiàn)實。

　　許湛揉了揉額頭，便聽見荊豫謙謙君子如琢如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天在席間，你很失落？”

　　溫柔的語氣卻偏偏猶如利劍直穿心肺。

　　許湛看見站在荊豫對面的自己猛地看向荊豫，這個她從第一面就不喜歡的人居然看出了自己的情緒。

　　可是封鄴卻……

　　仿佛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荊豫不緊不慢的聲音接著說道：“鄴他從小就很冷，但對于邱沅，總是不同的?！?p>　　對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那樣平靜柔和，似渾然不覺這里面隱含的曖昧氣味和帶來的殺傷力。

　　又或者這句話即使會對許湛帶來傷害，那后果于他來說也無足輕重了。

　　停了半晌后見女生沒有說話，荊豫依舊自顧自的說道：“其實現(xiàn)在看清楚問題也好，至少你該知道，你們兩個并不合適?！?p>　　言辭之中的篤定讓站在荊豫對面的自己怒火中燒。

　　從第一眼見到對方她就厭惡那種偽裝到骨髓的虛偽，偏偏總是在自己面前裝作圣人的模樣來開導。

　　“不管我和封鄴之間有什么問題，我想也輪不到你來管吧?！?p>　　針鋒相對。

　　女生看著荊豫神色中不肯相讓。

　　“是輪不到我，只是好心規(guī)勸……”

　　“不用了?！敝苯痈纱嗟木芙^讓荊豫怔了下，隨后女生像盯著怪物一樣圍著荊豫走了一圈，“我用不著你的好心，既然你不想我和他在一起，那你就直接跟他說去，特意把我約出來講這些有什么用?！?p>　　女生復又停下來站在荊豫，抬眸審視著荊豫：“只會拿我這個小人物開刀嗎？荊少爺，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不要拿這套虛偽的功夫來對付我?！?p>　　“是你記性不好，還是我看上去真的那么好欺負？”

　　女生清涼的話像是一把極快的刀子。

　　荊豫看著明明熱烈得像玫瑰一樣的人露出這副清冷逼人的神情，一時間竟覺有些說不出話來。

　　許湛瞇著眼睛看著兩個人的交鋒，只是眼睛隨著自己的下一句話陡然睜大。

　　“就算以后我和封鄴之間有什么問題，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任何人無關。”

　　與任何人無關。

　　短短數(shù)字，擲地有聲。

　　許湛的眼睛此時只能看見那個一身傲骨桀然的女孩。

　　對方是那樣有自信。

　　記憶出了偏差嗎？

　　她在同荊豫的交談中為何多了這一言擲地之詞，還是說這不過她的意識深處為后來的錯誤補加的措辭。

　　接著那個同樣的自己就從眼前消失了。

　　像是她不小心按了快進鍵。

　　荊豫詫異地朝四周看了看，似乎也意識到和自己說話的女生突然不見了。

　　最后卻是有所感應般將目光看向許湛。

　　那種剝下溫柔面具直達心靈的眼神讓許湛渾身一凜，此刻她恍如赤身裸體站在對方面前。

　　對方朝自己邪詭的笑了笑。

　　似乎下一刻就會撲過來狠狠撕咬自己的血管。

　　“你在這里啊?！?p>　　親稔的語氣仿佛是在找尋了多年的愛人驀然回首之際的嘆息。

　　原來你就在這里啊。

　　許湛皺了皺眉頭，卻在下一秒感覺眉心貼上清涼的觸感。

　　對方伸過手親柔安撫著。

　　眼神充滿憐惜。

　　她只覺心頭一跳。

　　夢就這樣毫無征兆的醒來了。

　　許湛睜開眼睛，不是噩夢驚醒的睜開，僅僅如同睡足了醒來。

　　眼皮輕掀，迎目的只有漆黑一片，凌晨四點鐘，深秋之時天亮得也尤為晚。

　　回想夢中情形，她不禁輕輕扯起嘴角。

　　即使重新來過這一世，對方也依舊是那番言辭。

　　只不過白天荊豫所言更加委婉。

　　對方找過來的時候是上午十點二十。

　　她記得很清楚。

　　那樣相似的笑意，連弧度都停留在一模一樣的角度。

　　對方輕聲問自己：“為什么還沒有和封鄴在一起?！?p>　　明明是這樣希望著的，卻依然要問出口。

　　“上次他……沒有向你表白心跡嗎？”

　　溫柔的聲音帶著試探的詢問。

　　女生在這句話中低下了頭，讓荊豫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話過于直白，抑或?qū)γ娴呐舆@樣容易害羞。

　　“有的，只不過……”女孩子的聲音有所猶豫，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說下去。

　　“不想說可以不用說?！?p>　　對方在某種程度上也擁有和邱沅一樣的善解人意啊。

　　“只是鄴這個人雖然看上去冷冷的，但有時卻很孩子氣?！蓖ｎD了一會兒對方接著說道：“如果真決定在一起的話，還是多想想吧?！?p>　　“知道了，謝謝學長?！?p>　　柔軟的女孩子連說起話來也是這樣柔軟。

　　“你們以后，可能會面對許多問題，這些你都想好了嗎？”

　　女孩子在這句話中有些迷茫的抬起頭。

　　很明顯的告訴對方她對于此還沒有考慮過。

　　荊豫的眼中閃過一抹光華。

　　“以后若有什么問題，可以找我。”

　　說完最后一句話后荊豫就走了。

　　給了鞭子再給一顆糖果嗎？

　　她看著荊豫的背影默然笑了笑。

　　黑暗中許湛仿佛再次看到了荊豫那張?zhí)烊粺o害又溫柔的臉。

　　明明是想讓我離開封鄴的吧。

　　何必繞這么大的圈子來提醒我呢？

　　明明都是一樣的話啊。

　　不覺得累嗎？

　　要阻止的話那就光明正大的阻止啊。

　　正面的強硬的阻止啊。

　　不需要每次都是找她來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呢。

　　漆黑中那張溫柔的臉最后全部變成夢的最后他朝自己邪詭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