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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游紀(jì)

第四章 你說得對

北游紀(jì) 琉璃七寶光 4656 2017-10-25 17:19:05

  “霍霍哈!嘿哈!呀呀!”和尚迎著早起的太陽,對著被朝陽灑滿光輝的湖面,胡亂揮舞著拳腳,就跟會武術(shù)似的。

  “阿彌陀了個佛!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和尚要念經(jīng)!”和尚捧了一捧涼涼的湖水洗了把臉,漱了漱口,雙手掐腰,憤憤的說道!充滿了干勁!

  回過身,從隨行的包袱中拿出一本嶄新的黃皮經(jīng)書,書面右側(cè)燙金字體端莊大氣印著《無字心經(jīng)》四個大字。

  隨手從昨晚歇息的果樹樹杈上,拿起他的飯碗——紅色的缽,取出里面放著的一顆紅透透的果子,啃起來。

  席地而坐左手經(jīng)書,右手果子。光亮亮的腦袋,在朝陽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光芒鋪在月白色僧袍上,仿佛鍍了層金身,這一刻,大和尚莊嚴(yán)肅穆,背后好像出現(xiàn)了一個光圈,仿佛一尊佛驀然出世,騰騰而起振振佛光。

  左手的經(jīng)書像是為世人宣講的真理圣經(jīng),右手坑坑洼洼的果子,在圣潔莊重的光芒下,像一枚圣物,普度眾生。

  和尚雙目微瞇,細(xì)長的眉毛,清疏柔軟,延伸到眼角,筆直的鼻梁如同峭壁般矗立,不太寬厚的嘴巴,唇紅齒白,清瘦的面龐,輕輕泛著一絲年輕人的俊俏,一對白皙的耳朵,緊貼后腦,上尖下垂,粉嫩圓潤。好一個讓人越看越投入的后生郎。

  果樹下,一尊金佛在遠(yuǎn)方朝陽照耀下,冉冉升起。如夢如幻。

  “嘩啦啦……”天有不測風(fēng)云,上午還晴空萬里,下午就狂風(fēng)暴雨。天色近晚,和尚頭頂斗笠,右手拄著一根粗樹枝,在坑洼的山路上顛簸前行。

  “我佛慈個悲吧!和尚我的人生之旅,怎么這么坎坷崎嶇?。 甭÷±子曷曋?,話語斷斷續(xù)續(xù)。

  “出門第一天碰到一群聽不懂人話,講不清人話的傻叉叉,真是跟踩了一堆狗屎一樣,霉運不斷阿。今天又碰上這種糟糕天氣。要了貧僧的小命啊!”和尚邊走,邊抱怨不停。

  突然一不留神,腳下一滑,重心不穩(wěn),哐當(dāng),摔了個屁股蹲。

  樹枝也摔斷了,斗笠也甩掉在一旁,雨水如見到脫光小姑娘的猛獸,呼呼啦啦撲在和尚身上,瞬間濕了全身。

  兩行熱淚,在蘊含無數(shù)情緒的眼中,悄然滑落。

  “就說我佛那個慈悲??!和尚我還沒被佛祖拋棄??!”

  “啦啦啦……呀呀呀……善了個哉,善哉啊……”

  和尚在一處還算完整的破廟中,費勁千辛萬苦升起了一個火堆,脫光光,反復(fù)烘烤著濕透透的衣服。潔凈的身軀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輝。

  “曾經(jīng)有大唐玄奘,西行取經(jīng),普度眾生。途中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最終取得真經(jīng)。今天有我大和尚,北行取經(jīng),定當(dāng)不畏險阻,破除萬難,勇猛精進(jìn),不取真經(jīng)誓不還!”和尚情緒激奮,目光中如同火焰燃燒,斗志昂揚。

  “打劫??!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男的左面,女的右面,不男不女的站中間!阿貓阿狗蹲后面!!快快快??!快點!!”

  又是新的一天,雨過天晴,往往代表著新的開始??諝馇逍拢B鳴啾啾,四處愉快的飛舞。

  和尚,整了整包袱,捋了捋潔凈的僧袍,隨手撿了根粗樹枝。向著遠(yuǎn)方,出發(fā)。

  當(dāng)后來一次與人論禪時,提起此事,別人問起那一夜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和尚只是微微一笑,悠悠說了句,貧僧超度了他。

  此地名為黑子谷,是因為三千五百萬年前,第一個發(fā)現(xiàn)它的人,名字叫麻黑子。

  谷地平坦,兩側(cè)峭壁陡崖,前后一千六百余里,其間三三兩兩散落著七八個不大不小的部落,比如前天遇到的那群土包子。

  “丫丫個呸的!今天和尚我觀了面相,手相,查了五行,卜了一卦,都顯示和尚我將遇到好兆頭。這走了大半天,果子都吃七八個了,咋的還沒遇到啊?!?p>  和尚一搖三晃的走著,一邊吃著隨手從路邊樹上摘的果子,一邊呸呸的吐著果皮。

  “呼呼……咝咝……”

  忽然,路前一片山石密布處,傳來一陣奇怪的響聲。

  和尚停下腳步,立在原地,眉頭微蹙,看著那一片矮矮的山石。

  “唰!”忽然一個白色的物體從山石中竄了出來。

  出現(xiàn)在和尚眼前的是一條五六米長的有著人類上身的白色大蛇,這是異獸!

  大商國境十九億九千萬里,是碎星大陸上最大國。其余的都是些五六億多里小國。在大商境內(nèi),除了居住著人類各族群外,還存在著許許多多的其他種族。

  妖族,曾經(jīng)碎星大陸上的皇族,有千百種類,可以幻化人形,壽命最長可達(dá)萬年,天生具有法術(shù),但是生育力太差,導(dǎo)致族群稀少。

  妖族是上古大神的遺族,經(jīng)過億萬年的更迭,早已不再是當(dāng)初主宰大陸的強族?,F(xiàn)今主要生活在東海一帶,部分棲息在南林中。

  異族,這是一種有著妖族與人族特征的異類,傳說是上古人族與妖族的共產(chǎn)物,傳承億萬年。不僅沒有在數(shù)次大戰(zhàn)、天災(zāi)中消失,反而憑借其族群頑強的生命力存活了下來,一直繁衍至今。

  異族不僅遺傳了人族的生育能力,族群廣眾,而且具備了妖族的部分神力,懂得一些低級的法術(shù)。卻也繼承了人族內(nèi)斗的基因,族內(nèi)紛爭不斷,億萬年來,也并沒有壯大起來。

  異族各族落分散在大商各地,從北漠到南林,從東海到西城,乃至中土,都有異族的身影,只不過,多是棲息在人跡罕至的偏僻之處,因為一不小心就會淪為人族的寵物,藥材,坐騎或是食物。

  億萬年來,妖族人族異族,三族征戰(zhàn),融合,吞并,聯(lián)姻,分分合合,到現(xiàn)在,也還是相安無事。和諧共處,各安一隅。

  可私下的斗爭卻從來沒有停止過。比如,一個人族的和尚,現(xiàn)在這偏僻的黑子谷中,面對一條白白的,上半身沒穿衣服的,豐滿的名叫酈蛇的異族,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酈蛇一出現(xiàn),便呲牙咧嘴的向和尚鋪來,迎面一股腥臭氣息沖的和尚差點喘不過氣來。

  “手下留情!我有話說?!?p>  突然,和尚鼓起一口氣,大聲喊到。

  “唰”大蛇停了下來。

  “咝咝?。∪?,我看你細(xì)皮嫩肉的,就容你留下遺言。待會動嘴的時候,可要配合點哦!”大蛇在和尚身前一丈處,扭動著柔軟的蛇腹,白色的鱗片反射著閃閃的寒芒。

  “那個,哦。阿彌陀了個佛!請問施主,你是要吃了我嗎?”

  和尚把目光從大蛇上半身豐滿的凸起處緩緩移開,擺出一副正色打個佛號,才緩緩說道。

  “廢話,不吃你,我在這聽你廢話。”大蛇擺動著尖削的下巴,一雙大大的眼睛,閃動著寒光,一條鮮紅分叉的舌頭,不時伸出嘴外,發(fā)出咝咝聲響。

  “那個!我佛慈悲呀!施主,萬物皆有靈,你怎么能吃了我呢。你這可犯了殺戒??!犯了殺戒,你以后會墜入地獄,受刀山之刑啊?!?p>  “哼!如果真有,我現(xiàn)在過去就能被切片了!好啦!說完了,開吃?!闭f著大蛇就要撲過去。

  “哎哎哎!慢著!慢著!”和尚慌忙捂頭捂臉的躲閃。

  “大蛇施主,你可知,今天你吃了我,咱倆就算扯上因果了。有了因果,那可就生生不息了。這一世你吃了我,種了因,那下一世我就會吃了你。所以,你要不吃我,咱倆就沒因果,下輩子,我就不吃你了。你看,兩全其美,多好啊?!焙蜕新曇羝届o,波瀾不驚,娓娓道來。目光柔和的打在大蛇臉上,仿佛在看一副藝術(shù)品。

  “你個貧嘴,你怎地知道不是你上輩子吃了我,所以這輩子我才來吃你,也許我們因果早已種下了。阿!大、和、尚!”大蛇惡狠狠的說道。

  一句話,從這個異族嘴中說出,確實滿含禪機。大和尚撓了撓頭,打了個佛號,立掌垂手,嘴唇抽了抽,碎碎念道,“他娘的碰上個硬茬!”

  “那個,施主大人啊,您看,我們?nèi)俗瀹愖鍍勺鍍|萬年來雖有紛爭,不也是安然相處嘛。咱們可不能打打殺殺的,多影響社會和諧穩(wěn)定啊。是不是?”和尚諂媚的說道。

  “你們他娘的在桌上吃我們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你們牽著我們逛大街,在斗獸場比斗,在實驗室切片研究,這些時候可沒說要跟我們和諧共處啊。”大蛇定了定,放下了進(jìn)攻姿態(tài),瞇著雙眼,意味深長的說著。

  “您也知道,人間多敗類,衣冠禽獸禽獸不如的大有人在?,F(xiàn)在的人間,是哪怕一只王八穿上衣服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為民服務(wù)的時代。所以,您說的只是部分人。”

  “那也是大部分人。你在這少花言巧語。我還不知道你們?nèi)俗澹钌瞄L欺騙,我們異族每族都有族訓(xùn),每本族訓(xùn)上第一頁,都寫著一段話。

  永遠(yuǎn)不要相信人族,這是一個以好死不如賴活著為信仰,一個世世代代傳承著花言巧語奪天下為本性的,不忠的民族。這是一個給予享樂便可以分裂擊潰,給予磨難便可以強大無敵的特殊種族。這是一個以道德倫理為殺器,以律法文規(guī)為武器來清除內(nèi)部異己,來謀取利益的邪惡種族。永遠(yuǎn)不要同這個種族有交集,否則,等待我們的只有滅亡。”

  “呵呵呵!是嘛……那個。和尚我還頭一次聽說啊。哈哈……”

  寥寥數(shù)語,道盡真知。和尚內(nèi)心思緒萬千,波濤洶涌,頭腦中固守的屬于人族的既定觀念,轟然倒塌。這些異族書中記載的,每一句話都在和尚心中得到最真實的印證,所言字字見血,句句屬實。

  有些不承認(rèn)的,哪怕掩蓋千年萬年,但也如同沙中石,肉中刺,早晚有一天會突如其來的展現(xiàn)在光天化日之下,每一個人都會看到最赤裸裸的真相。

  “是的。你們祖上說的真他大爺?shù)膶?。一點不錯。嘖嘖……”和尚抻了抻頭,看著大蛇,認(rèn)真的說道。

  “可是,哪怕一萬個人里有一個好人,你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把每一個人都咬死。萬一傷害到那唯一的好人,就是天理不容啊。因為那一個人,他(她)沒有錯啊。”

  “那也許,只有那一個好人錯了,剩下九千九百九十九壞人都對了呢?你知道什么是好壞,什么是對錯么?”大蛇反問和尚。

  “你們?nèi)俗逵质裁磿r候分得清好壞,即使明知是非對錯,有什么時候能說得清呢?你們真是個可笑的種族,一邊自問對錯,一邊對錯不分,一邊尋求是非黑白,一邊又顛倒是非黑白。而反復(fù)傾軋中,只是為了那一己利益得失罷了。不是嗎?”

  大蛇的話,讓和尚無語反駁。

  “是是非非,糾纏不清,不是它們本身錯亂,而是掌握在了不想讓它們清晰的人的手中?!贝笊咻p輕的說著,目光瞟過和尚。

  “我無話可說。佛經(jīng)里沒有教我怎么分辨對錯是非?!焙蜕邢虼笊咦髁藗€揖。

  “佛教人除業(yè)離苦,教人忘記仇恨,放下我執(zhí)。和尚,你做到了么,你能做到么?”

  “忘記仇恨??!忘記仇恨??!我怎么能忘記仇恨,就算我忘了,世人,億萬生靈,怎么忘記仇恨!怎么能,你告訴我!”和尚再也止不住接連在心靈與思想認(rèn)知上的沖擊,一直埋在內(nèi)心最深處的脆弱被大蛇一句話觸動。

  “你自己都無法放下仇恨。你還取個什么經(jīng)啊。也就是一時頭腦發(fā)熱,年輕氣盛罷了。我勸你哪來回哪去吧?!?p>  “但我想除去仇恨,還世界一個清凈啊?!?p>  “你有多大信心啊?!?p>  “很大。不死不休?!?p>  “你確定?”

  “我確定?!?p>  “好吧,我來度你?!?p>  “忘記仇恨,就是我去忘了,就忘了。就像好了傷疤忘了疼,只要以后不再調(diào)皮留下傷疤,就不會疼了。恨亦是如此。你說呢!”

  “可有些仇恨怎能忘記!”

  “是你放不下而已,撿到了一兩銀子,讓你放下很容易,可撿到了一百萬兩銀子,你還能放下么。但是這些銀子并不屬于你?!?p>  “可仇恨是發(fā)生在我身上?!?p>  “空不異色,色不異空。是諸法空相。和尚,菩薩沒教過你啊?!?p>  “可它真真的傷了我的心。”

  “那就找一個能溫暖你的人?!?p>  “可它傷害了我愛的人?!?p>  “那就為你愛的人念經(jīng)啊。這是你的專業(yè)啊?!?p>  “可是,我愛的人不在了,我很難過,很后悔,很痛苦,很自責(zé)。非常恨個導(dǎo)致這一切發(fā)生的人?!?p>  “要不,你拿把刀剁了那個人。要不你拿把刀,剁了自己?!?p>  “那我不就掛了。剁誰,我都活不長?!?p>  “斬去有情身,脫離三世苦。離苦離難,便得自在?!?p>  “身是軀殼,度的是心?!?p>  “可世人怎能除恨?!?p>  “你讓所有人去恨你,讓所有的恨都在你身上。你死了,恨就沒了?!?p>  “可舊恨沒有。還會添新仇啊。你知道人就是這么一個,嗯……操蛋的民族?!?p>  “所以,你才要去取經(jīng)啊。取得真經(jīng),教化世人,得離苦難,到達(dá)彼岸?!?p>  “我悟了!”

  “可,可是你不是要吃我么?”

  “吃了你,世間就少了個能主持公道的人了。豈不可惜!”

  “唉!一異族竟能如此智慧,我人族慚愧慚愧啊!”

  “別擱這瞎逼逼了。再不走,我就開飯了?!?p>  “今天貧僧受教了。您對我有開悟之恩。您就是我?guī)煾?!阿彌陀佛!弟子狄莎翁拜見師傅?!焙蜕辛⒄粕钌钭隽藗€揖。

  “靠!扯蛋呢。你這法號也夠丑的?!?p>  “弟子定不負(fù)師傅重望,取得真經(jīng),度化世人?!?p>  說完。和尚整整衣裝,向著去路緩緩走去。邊走,邊念誦著佛號。

  “阿彌陀佛……”陣陣低沉莊嚴(yán)的佛號,在黑子谷中繚繞不斷,緩緩升上天空,傳向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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