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已經(jīng)入秋了。
王陽在北海公園的湖邊,不知道為什么,每當他來這個地方的時候,天氣總是很好。
秋風颯颯,吹得人一陣舒坦。
湖邊一對男女靠著欄桿,情不自禁地親在一起。
旁邊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做了個鬼臉,喊道。
“羞羞?!?p> “抱歉啊,你們繼續(xù)?!?p> 曾經(jīng)的年輕媽媽臉上已經(jīng)多了幾道魚尾紋,可愛的小孩也變皮了。
“老板,我租條皮劃艇?!?p> 這個時節(jié),很少有人愿意在湖里劃船了。
王陽租了個腳蹬的,閑暇時刻他就靠這個鍛煉身體。
那對情侶也租了條皮劃艇,在后邊跟著。
青澀的面龐,無憂無慮的歡笑聲,都讓他感到羨慕。
王陽摸了摸自己退后許多的發(fā)際線,趕明得向潤治叔討要一下生發(fā)秘方,他也不要求生發(fā),能護發(fā)就好。
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阿飛打來的。
“喂,你在哪呢,那么吵?!?p> “民政局?!?p> 王陽的手機都差點掉水里。
“不是吧,你別告訴我你要結(jié)婚了?!?p> “小爺結(jié)婚了,哈哈哈?!?p> 他新談的女朋友才一個月,按理說到換的時候,怎么冷不丁地就要結(jié)婚了。
“朕知道了,告退吧?!?p> “臥槽,你這家伙什么態(tài)度,我連我爸媽都沒說,先跟你說了?!?p> “那我可是真謝謝您內(nèi),在我這裝得一手好比。”
談定了晚上喝一杯,王陽郁悶地掛斷了電話,阿飛那種浪跡花叢的家伙都要結(jié)婚了,他還是母胎單身二十八年的老光棍。
沒有媳婦就算了,連頭發(fā)都快沒了。
回了公司,進了電梯,還是一幫老梆菜,看看他們寥寥幾根毛擋不住的頭皮,王陽還是很有自信站在中間。
“哎,哎,等一下?!?p> 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嘴里叼著面包擠了進來。
“王主管好?!?p> 王陽嚴肅地點了點頭,是今年剛招進來的實習生,平時挺勤快的,過段日子考慮讓他轉(zhuǎn)正吧。
小伙子看著電梯里的鏡子甩了一下劉海。
嗯,還是有些浮躁,轉(zhuǎn)正的事壓壓再說吧。
回到辦公室,一封郵件放在自己桌子上。
粉紅的信封,不會是公司里那個被自己迷倒的妹子寄來的吧。
公司明令禁止不許辦公室戀情,回頭就把她開掉。
娟秀的筆跡,信封寫著一個王陽忘了許久的稱呼。
瀟灑,親啟。
“瀟灑,好久不見。”
“想必你以為我是學成歸來了吧,哈哈,騙你的,我沒有去國外留學,雖然他們確實給我發(fā)通知了。”
“四月的天很藍,也是我們頭一次聊天的日子。”
“當時你的照片是個兔斯基,恰巧,我也很喜歡兔斯基。”
“我只是在家待了好久,想在網(wǎng)絡上找?guī)讉€朋友聊聊天,我以前不怎么上網(wǎng)的?!?p> “很奇怪,明明素未謀面的兩個人怎么會在一個虛擬的世界產(chǎn)生感情,拋卻肉體去了解偽裝或者真實的靈魂?!?p> “我喜歡你的風趣,和俗套的幽默。喜歡聽你抱怨生活中的困難,喜歡你明明是個小處男卻裝作一副老司機的模樣?!?p> “你一直說我們第一次約會是北海公園,但是在我的心里,我們第一次約會是在電影院,雖然我們沒有見面,可是我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時候,從沒有這么靠近過你,我們的靈魂重疊在一起,我好像真的感受到了你的存在,我一直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但是那次,我不是了。”
“很抱歉,沒有能陪你坐坐北海公園的皮劃艇,那一定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很抱歉,沒能和你一起去喝一杯奶茶,我想給你一個啵啵的,很抱歉,不能和你擁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他一定很好看,哈哈,因為隨我?!?p> “遇見你,是我的幸事,是你的不幸?!?p> “哇,你一定會想,我現(xiàn)在怎么變得那么矯情了?!?p> “不知道這封信,你會不會拿到,我不想你拿到的,感覺會對你產(chǎn)生困擾,可我又想讓你拿到,我是不是有點自私了?”
“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唯有你,我希望有來生。”
那會被風吹倒的身體,陽光下能照耀出血管的蒼白皮膚,每時每刻樂觀開朗的瓷娃娃。
好像一切都串在了一起,答案是他不愿意去想的方向。
信封里還有一個電話號碼。
“喂?!?p> 王陽屏住呼吸,期望著那個聲音的出現(xiàn)。
“你是?”
一個陌生的婦人聲音。
“我是王陽?!?p> 良久的沉默,無盡的黑暗張牙舞爪地朝著王陽緩緩涌來。
“知秋不想告訴你的,是我收拾東西時看見的,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p> “她在哪?”
“北海公墓?!?p> “所以?”
“她不在了?!?p> “什么時候?”
“三年前。”
“為什么?”
“她從小就有白血病。”
握著電話的手緊了緊,那邊傳來一個小孩子的喊聲,“媽媽,快出來?!?p> “謝謝?!?p> 王陽掛斷了電話,眼前有些發(fā)黑,他扶著桌子緩緩地坐下來。
他已經(jīng)很努力了。
很努力地過著自己的生活,小心翼翼地維持著。
“呵呵”
王陽的腰漸漸彎了下去,他捂著胸口。
疼,鉆心的痛,一陣一陣的。
他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身處沼澤,才會心向陽光。
心里一點點塞滿來的東西,精心維持的就這樣被輕易地撕扯開來,變得稀巴爛。
手機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刺耳的響了起來。
“陽仔,等會兒你下班了,我去接你?你嫂子做了一桌好吃的,就等你呢,咱倆好好喝點?!?p> 阿飛聲音里帶著化不開的喜悅。
“不用了,我晚會兒過去,下班還有點私事要處理。”
王陽盡力讓自己的口氣像平常一樣。
“行吧,記得早點過來啊,不然大肘子就讓潤治叔他們啃完了?!?p> 阿飛有些疑惑,還是沒太在意地說著。
“好?!?p> 王陽的聲音有些沙啞。
那邊的阿飛聽出來不對,沒等他追問,王陽就掛了電話。
一切都好像在朝著好的方向走著,人間悲歡事在每一個角落里發(fā)生著。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你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