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霽初本年度第五百七十八次出逃———失敗。
坐著天圻皇帝藍(lán)宇尊御賜的鸞輦,被人從朝天門邊上的狗洞前,一路抬到御花園。頭頂是萬里無云的碧空,她無力地做在車輦上,有些絕望地凝望著清澈如洗的蒼穹,此時一絲流動的浮云都令她心生羨慕。
被周圍在路過的男男女女異樣的眼光掃射,竊竊私語著。那些眼光里更是充滿明目張膽的鄙夷之色,可說是白眼滿天飛,盡在她身上繞。
“看到?jīng)]?那位貴妃又逃了……”御花園散步的妃嬪在竊竊私語,“是有多不甘寂寞?”
“這也難怪,封妃大半年,陛下一根頭發(fā)絲都沒碰過她。”另一個嬪妃掩著口邊笑邊說,又指了指路過的池子,道,“當(dāng)真是比這池子里的鱉,還寂寞呢!”
“還記得當(dāng)初她嫁進來的時候,傳聞陛下打算和她圓房之后,便立她為后的!”
“誰知道,那只不過是陛下的一個空頭銀票,因為陛下根本就沒打算碰她!”
“所以說,看起來最風(fēng)光的那個,說不準(zhǔn)就是最凄慘的那個!”
說完,就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霽初深深嘆了一口氣,心里好恨那個男人。
別人穿越都是去中國古代逍遙快活,只要稍懂歷史,就能一路開掛??伤┰?,卻到了一個完全不在史冊的異世界。不但年代不照劇本走,就連這個地方生物的生存方式都刷新她的認(rèn)知。
人與修煉化形的妖鬼共存,這還沒什么,可怕的是,這個世界的西部還有魔界的出口,不時還有帶著羽翼的天魔危害人間。
對于霽初這樣毫無術(shù)法的凡夫俗子來說,無疑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任人宰割的魚肉。當(dāng)然,人類也不乏能人異士,通過修法渡劫,擺脫輪回的人類不在少數(shù),但這些跟霽初就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了。
她依舊是任人宰割的弱小人類。
頭頂?shù)脑平z莫測變幻,霽初毫無求生欲地仰頭看著。突然,車輦停了下來,她收回思緒,挺身望去,只見不遠(yuǎn)處的亭子里,有個白袍男人背對著她坐在那里。
那人的脊背挺直且孤傲,他有一頭異于常人的月光色長發(fā),垂散于后背。此時正值三月,春風(fēng)帶著花香拂過,他被宮廷如夢似幻的綠意簇?fù)?,宛如那九天外的仙人,不著人間半縷煙塵。
抬輦的宮人望見那人,無不恭敬伏地,無聲無息地跪拜。
真是恨什么來什么,霽初心中暗罵,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遇見他?
可是無奈,來到這個世界,就必須要遵循這個世界的禮數(shù),她硬著頭皮走下車輦。
真想就這么直徑走掉,但她心知他知道她就在身后,沒準(zhǔn)這次御花園偶遇,就是他的安排。他要看看,她逃亡失敗的落魄模樣,要她從此放棄離開他的念頭。
他是術(shù)法無邊,這個塵世的大BOSS九尾狐妖王藍(lán)宇尊,他若想見她,她就算在他身后就這么悄悄走了,也還是會被他輕而易舉地抓回來。她甚至?xí)龅健肮泶驂Α敝惖男g(shù)法,突然迷路,然后繞來繞去又繞回到他的身后——這種事已經(jīng)發(fā)生過很多回了。
他仿佛什么也沒有做,她就像傻瓜一樣逃跑,最后還是跑到他身邊。
與其那樣被抓回來,還比如自己走過去大大方方去見他來得有尊嚴(yán)。
這么想著,霽初悄步朝他走去。
藍(lán)宇尊正坐在亭子里——額,沒看錯,他在插花兒……
一般帝王出場不是舞劍,就是彈琴,再不濟也是讀書寫字,這樣忘我插花兒的,也真是沒誰了!
霽初努著嘴,不屑地走過去。
鋪滿了一石桌的春花,這些只屬于南方的嬌艷花朵,剛剛從枝頭被剪下,還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幽香。
藍(lán)宇尊仿佛沒看到她似的,在專心致志地修剪花枝,然后插在他身前的花籃里。
他的側(cè)臉美得令人窒息,長睫下有一雙淡紫色的瞳仁,皮膚泛著玉脂的光澤,看得霽初都自慚形穢。
也許就是這般美得不似凡人,才讓他有一種難以抗拒的疏離感。他坐在那,似乎有一個無形的屏障,將他隔絕?;蛘哒f,他的氣場強大到可以傷人,常人會本能地退避,與他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才不會被壓得無法呼吸。
現(xiàn)在,霽初就有點無法呼吸。
離得他太近了?可能是。
默默站著看他插花約莫一刻鐘的光景,他的作品終于接近尾聲,他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霽初的存在。
但他沒抬眼看她,而是盯著他的花籃,不咸不淡地問一句:“狗洞不合身?你入宮半年,我把你養(yǎng)胖了?!?p> 霎時,霽初怒火中燒。
“藍(lán)宇尊,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終于抬頭了,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紫眸中泄露出那種不屑的諷意再一次刺痛了霽初。
他似乎也沒有因為被霽初直呼名諱而惱怒,大概是習(xí)慣了,習(xí)慣三界之內(nèi),四海八荒,只有這么個弱得不像話的人類小女孩敢這樣直呼他的名諱。
他勾唇淺笑,說:“你出生第二天就被你自己的父皇、母后丟棄到異世界,十六年后,我想方設(shè)法救你回來。若不是我,你還在異世界孤苦伶仃,你不懂感恩,還三番五次想從我身邊逃離,到底是誰欺人……太甚?”
最后一個詞的語調(diào)拉長,他的手指也隨之抬起,像逗小狗一樣,鉗住霽初的下巴。
他的手指,有令人瑟縮的冰涼,他的眼眸亦是毫無溫度,怎么看,都沒有辦法把他與“救”這個詞聯(lián)系在一起。
霽初下意識地后退,卻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動不了——不知什么時候被他施法定住了。
“不要說得冠冕堂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留我在身邊,是另有目的?!?p> “哦?”他玩味地看著想動卻不能動的小女孩,“你說說看,我有什么目的?”
“你要開啟你體內(nèi)大天神賦予的御狐令,成為這世間真正的主人!”霽初大喊,“因為……因為,我是鑰匙!”
她的叫囂,像是被吹入海中的沙粒,沒有泛起一絲波瀾,藍(lán)宇尊的表情不見絲毫變化,手指卻從她的下巴,游…走至她的臉頰。紅得發(fā)燙的臉頰被他冰冷的手溫一碰,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很好,那么,鑰匙,我現(xiàn)在可以用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