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索的頂端綁著幾枚石塊,被虎牙扔上懸崖,卡在頂上兩根木柵欄之間,他扯了幾下繩子,確保牢固,然后率先攀上懸崖。
楊俶從底下往上看,只見虎牙亂發(fā)叢生的腦袋從懸崖邊緣探出來,比了個安全的手勢,于是示意尤麗婭上去,與此同時,綠巖聚落的正門方向冒出了兩道濃煙,火光竄起,火勢迅速蔓延,照亮了半個營地。
隼翼和薛辟疆很快就繞了回來,在繩索的幫助下,眾人在懸崖上方集合。
綠巖首領做夢也沒想到敵人會從懸崖那一側出現(xiàn)——像虎牙一樣能把綁著石塊的繩索扔上來的人,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圍。
眾人躡手躡腳繞到首領棚屋的正門,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兩名守衛(wèi),他們膀闊腰圓,比普通土著高了半個頭,是部族中最好的戰(zhàn)士。
兩名守衛(wèi)探著脖子向聚落門口眺望,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墻角探出幾個鬼鬼祟祟的腦袋。
聚落中大部分人已經(jīng)醒來,提著木桶和水盆慌亂救火。
由于楊俶燒毀的是糧倉和倉庫,所以真正被火燒死的居民不多,而且這個時代房屋建造的間隔較開,一幢建筑的火焰幾乎不會蔓延到另一幢建筑上。
呯——首領棚屋的木門被推開。
臾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他給了守衛(wèi)一人一耳光,痛呼道:“我的糧食!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都給我去打水,趕緊去滅火??!”
兩名守衛(wèi)連忙稱是,迅速離開。
楊俶幾人見到守衛(wèi)走遠,大喜過望,直接破門而入。
臾正打著赤膊和他老婆廝混,眾人進去,正好看到光溜溜的一幕。
“哈,好久不見!”楊俶獰笑著把臾從他老婆身上拉下來,用刀頂著他的脖子,“老兄,前夜聚眾相送,到了渡口還不忘給我們?nèi)訓|西——比如飛斧標槍什么的,這份大禮,楊某人真是沒齒難忘?!?p> 臾渾身戰(zhàn)栗,眼睛不敢與楊俶對視,舌頭都捋不直了,胡亂回答道:“應該的,應該的?!?p> “應該的?算了,回頭收拾你,”楊俶調(diào)轉(zhuǎn)矛身,用矛柄在他腦門上來了一下,“說,列山氏被你藏哪兒了?”
根據(jù)臾的交待,列山氏被關在了后面房間的地下室,眾人把他救出來后,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餓了兩天,身子有些虛弱,背上還受過鞭笞,好在行動沒什么問題。
臾顯得很生氣:“列山氏你果然是個叛徒,你看人家首領親自過來劫獄救你,你還拿什么抵賴!”
“似乎你還沒明白自己的處境啊,臾大首領?”楊俶掏出繩子,把臾五花大綁,大笑一聲,“把這家伙吊起來,斬首示眾!”
臾一聽要殺自己,翻了個白眼,頓時兩腿一軟,暈倒過去。
臾的老婆一看不妙,尖叫著往門外沖去。
木門大開,眼看那婆娘就要跑走,尤麗婭一抬手,小斧頭唰啦啦飛出,劈在那婆娘后背,尖叫身戛然而止,尸身立撲。
綠巖聚落的族人成功救火,回頭一看,自家首領已經(jīng)被人綁了。
楊俶毫無畏懼,他讓隼翼等人在前面站成一排護衛(wèi),自己則帶著虎牙爬到首領棚屋上方,在屋脊上插好火炬,好讓聚落中的百余人都能看清自己的動作。
臾癱軟在地,跪在楊俶面前,披頭散發(fā),似乎又被吊打一頓,臉上糊滿了血和泥漿。
“我,楊俶,河灣地的首領,火焰的操縱者,鐵鬃獵殺者,陶器改良者,白石部族毀滅者,在此宣布!”楊俶揪住臾的頭發(fā),摁在地上,沖擠在下面的百余人大喊。
綠巖部族雖然只要一擁而上,就能把眼前幾人淹沒,但他們誰也不敢行動。
楊俶那一夜的血戰(zhàn)已經(jīng)把他們嚇破了膽。
薛辟疆的神射。
虎牙生撕活人的怪力。
還有面臨兩倍敵人襲擊仍然全身而退的從容布局。
再加上聲東擊西的夜襲。
楊俶此時在他們心中儼然是神靈一般詭秘又殘忍的人物。
“我宣布——”楊俶示意虎牙靠近,“綠巖氏臾,殘害商隊,昏聵無能,倒行逆施,現(xiàn)我楊俶替天行道,殺之以祭天!”
虎牙手起斧落。
車輪大的石斧呼嘯而下,綠巖臾身首兩分。
眾目睽睽之下,楊俶竟然把腦袋一扔,嗖一下飛屋后去了。
“你,你……”列山氏指著楊俶,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本是個大忠臣,雖然被綠巖首領打了一頓,但心中還是不曾想過造反,眼看首領當面被殺,不由又氣又急。
楊俶卻把列山氏拉上屋頂,當場宣布說以后就沒綠巖這個氏族了,列山氏才是你們的首領,從今往后,都聽他的,不然就是和我楊俶作對。
列山氏當然不想干,不過留給他發(fā)言的機會不多。
部眾已經(jīng)屈服在楊俶的淫威之下瑟瑟發(fā)抖,哪里還會反抗,只是起身說好。
最后楊俶拍了兩下手掌,示意大家安靜:“今夜之火,燒毀了糧倉,是楊某人的不是,還望大家諒解,不出一個月,我會從河灣地運來黍和肉食,加倍補償大家?!?p> 下面的族人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要么被抓做奴隸,要么被楊俶清算干掉,總而言之,沒有好果子吃,可沒想到楊俶不但不殺人,還要拿出糧食補償。
難道這家伙真的不是掛著替天行道之名,行滅族之實?
于是鴉雀無聲,就是要看楊俶接下去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楊俶眼看大家一副疑心重重的表情,心說我老楊的演技還真是不到位啊,按照書本上寫的,不是一番義正言辭的道理說完,把對面頭頭咔嚓一下,下面就齊齊拜倒,高呼公明哥哥高義嘛,怎么看起來個個都是不信的樣子。
干咳幾聲,楊俶拍了拍列山氏的肩膀,又開始沖著眾人忽悠:“我呢,明天一早就走了,我知道列山老兄在大家眼里算個公道人,這個首領他來做,應該沒問題吧?”
大家想想也是,最后的結果無非是族長換了一個,糧食被燒了一些。
遠古部族的族長本來就是輪流來當,賢者繼位,根本沒有后世“家天下”的概念,所以就算是正常走流程,下一任族長也是列山氏沒跑了。
至于糧食,人家都說了雙倍補償了,你還想要怎樣?
再往深里一想,那個平時陰險兇狠的蝮蛇在戰(zhàn)斗中重傷逃走,部族中竟然還少了個惡人。
這么細細分析下來,綠巖部族的族人們發(fā)現(xiàn)楊俶似乎辦了件好事。
列山氏哭喪著臉,在眾人的歡呼下披上了前首領的獸皮。
綠巖氏族,正式變成了列山氏族。
列山氏名燭,全名列山燭,和楊俶當場定下貿(mào)易協(xié)議,河灣和列山之間,將開展穩(wěn)定的貿(mào)易,以藍銅礦為主的列山貨物產(chǎn)出,將用于兌換河灣地運來的黍和陶器。
附近還有一條落差較大,水流較急的河流,對于農(nóng)耕來說起到的作用有限,不過建一個水車,利用水力資源來干點別的事情,那就效果非凡了。
楊俶心中一邊規(guī)劃,一邊安排部族眾人回去歇息,該干嘛干嘛,然后把列山氏召到首領棚屋中,帶到一人面前,那人腦袋上扣個個麻袋,身上被繩子綁住。
薛辟疆嘿嘿一笑,摘掉了那人頭上的麻袋。
列山氏面前,正是剛才屋頂上被砍了腦袋的綠巖臾。
列山氏被嚇得不輕,他以為死者復生,當下就踢翻了凳子,跌倒在地,四肢劃拉朝后面爬去,卻被虎牙扶住,推了回來。
“哈,”楊俶煮了首領棚屋中的一塊肉,正和毛妹吃得開心,他似乎早已料到列山燭的反應,拉著他的手安撫道,“你看我楊俶像是個殺伐無度的暴君嗎?”
隼翼等人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列山燭卻是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一臉感動,握緊楊俶的手道:“老弟高義啊!我知道你只是想懲罰一下綠巖首領,既然如此,你也算教訓過了他,那就把他放了,讓部族回歸綠巖氏的統(tǒng)治吧?”
“幼稚!”楊俶面色一變,厲聲呵斥,“列山老哥你要仔細想想,這下子綠巖臾已經(jīng)和我是血仇了,就連你,一定也會被記恨,他之前就要把你挖心祭神,你居然還對他抱有希望,臾大首領,我說的可對?”
臾不知怎么沒死,這時候涕泗橫流,跪在楊俶腿前發(fā)誓一定不會有反抗之心。
楊俶沒有理睬臾的哭訴,只是告訴列山燭,這位前首領將會被帶回河灣地做苦役,至于什么時候放出來呢,全看他的表現(xiàn)。
“那感情好哇!”列山燭眉飛色舞,沖綠巖臾保證道,“首領您只管去楊老弟那里生活,等你刑滿釋放,我再把首領的位置還給你?!?p> 眾人面無表情,一齊說好,幫綠巖臾答應了下來。
一切看似完美解決,不過列山燭在走之前猶豫半晌,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剛才在屋頂上殺的人……”
“那是綠巖臾老婆,跑太快跌死了,于是借了腦袋一用?!睏顐m解釋。
“哦……”列山氏警惕腳下,小碎步離去。
楊俶等人忙活一夜,于是今晚下榻首領棚屋歇息,這回房間規(guī)格高了些,楊俶和毛妹各有了自己的單間,其他人睡大廳,圍著篝火,獸皮鋪地歇息,綠巖臾則享受了之前列山氏的待遇,扔進了地窖。
楊俶和大家解釋,為什么要把綠巖臾留下呢。
因為列山氏耿直過頭了。
說白了就是蠢。
這樣的人雖然比較務實,但也容易被人帶歪,而且他對綠巖臾有種愚忠,這些都是不適合當首領的因素。
今天楊俶替天行道顛覆綠巖部族,他覺得合適。
明天有人找個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再來一次顛覆,他還是會覺得合適。
所以楊俶留下綠巖臾,就是要讓列山氏知道,某一天他的正牌主子還會回來,他只不過是在代管綠巖氏族。
把這個概念灌輸給他,他自然不會輕生背叛之心,就算是某天有了這個心思,那還要掂量掂量,正牌首領握在河灣地大首領的手里,會不會突然出現(xiàn)在族人面前。
隨時可以有個更加名正言順的人來取代他。
這就是楊俶的心思。
至于綠巖臾刑滿釋放這件事,哈,還真的會有人信嗎。
來自灰木部族的鹽和弓、來自列山部族的礦石,這些資源,都掌握到了楊俶手里。
河灣-灰木-列山,三個部族之間的商路,正式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