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翼接到楊俶征召時,正在入侵北面的一個小型聚落,他已經(jīng)把對面的酋長圍困在一座山丘上,準備餓他三天,迫使其投降,但是一接到楊俶的召喚,便立即撤兵,直接把軍隊開到洛城來了。
楊俶頗為感動,說下次不必這樣,我們要按照收益最大來行動,你有與我商議的權(quán)力,遇到十萬火急情況,可以不服從征召。
這種現(xiàn)象在封建國度也算常見。
比如國王帶著十個領(lǐng)主遠征呢,突然其中一個領(lǐng)主的老家遭了叛軍,那么這名領(lǐng)主帶著部眾撤回封地,屬于正常行為。
不過到底是開國君主,對手下封建領(lǐng)主的號召力非常強,可謂有召必應(yīng)。
隼翼的軍隊受過良好的訓練,三十來人的裝備以長矛加圓盾為主,這些人的戰(zhàn)斗意志和士氣均沒有尤麗婭一手打造的重步兵強悍,所以更偏向與使用長矛拒敵。
這種長矛使用方法和大方陣有所不同,并非靠幾列長矛的密集矛頭來形成防御,而是依靠盾牌擋住,使用長矛從盾牌上方和空隙處戳刺。
算上列山領(lǐng)的戰(zhàn)兵加奴隸,出征的部隊接近三百人。
行軍一天,眾人在重渡河與洛河的交匯處駐扎歇息,篝火升起,帳篷井然有序,在奴隸主們的帶領(lǐng)下,奴隸們從附近的溫帶落葉林中伐木建造臨時營地。
巡邏兵分三波值夜,營地的門口另外安排弓箭手與衛(wèi)兵。
歷史上大部分中等以上規(guī)模的戰(zhàn)斗都是堂堂正正列陣對決,很少有偷襲取巧獲勝的例子,斯巴達克從懸崖上方利用葡萄藤爬下去的戰(zhàn)例比較罕見。
軍隊規(guī)模一上來,自然有各種哨塔加巡邏兵備齊,如果這時候還被偷襲成功,往往是因為雙方的軍隊素質(zhì)本來就有差距,并非偷襲得手一方的指揮官有絕世妙計。
姜蓉蓉說要去尋找野獸馴服,楊俶說可以啊,我派十個人跟著你,充當護衛(wèi),以免你被沼澤中的野人捉了去。
可是人家不讓,說馴獸是獨門秘訣,不可以讓外人看到,于是把護衛(wèi)隊攆走,自己離去了。
楊俶表面上放她走開,其實心中尋思這小娘莫不是要溜走,于是喊了薛辟疆過來,暗中叮囑一番。
少年點頭說好,把馬栓在營地,自己拿了長矛與短劍暗中跟隨。
姜蓉蓉是個厚道妹子,哪里會像楊大首領(lǐng)一般以己度人,老老實實走進沼澤,四下環(huán)顧,蓮藕似的玉手將獸皮裙的裙裾提起,脫去靴子,淌進沼澤。
看上去她要尋找沼澤中的生物馴服,要知道沼澤地一直有地球之肺的美譽,其生物多樣性可謂僅次于熱帶雨林,茂密的灌木與水草之間,偶爾傳來鸛鳥的三兩短鳴,其間偶有水花濺起,蟲豸忽現(xiàn),讓沼澤更添幾分安靜。
薛辟疆在跟隨楊俶之前,也算是荒原獵手,不過他會盡量避開沼澤,倒不是因為其中的猛獸他對付不了,而是腐水和不知名的昆蟲叮咬,可能會造成嚴重的皮膚損傷。
姜蓉蓉毫無顧忌,閑庭信步,薛家少年自然也不畏懼,如果仔細觀察他的步伐,可以發(fā)現(xiàn)他幾乎每一步都踩在少女踏過的地方。
尾行在少女背后三十來步,就算是最靈敏的野鹿,也無法發(fā)現(xiàn)薛辟疆的行蹤。
姜蓉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緩緩蹲下身子,頓時膝蓋一下乃至部分大腿都沒入了沼澤的水面。
眼前的水面安詳無比,只是中間忽的泛起一個泡泡。
這似乎說明不了什么,但少女的神情卻是堅定無比,她掏出一根樹枝,沖著水面念念有詞。
若是尤麗婭在這兒,肯定拽著楊俶大喊鬧妖了,不科學啊,她需要一發(fā)共產(chǎn)主義子彈的洗禮啊。
不過華夏文明傳承千百代,有的是失傳的秘技,而姜蓉所掌握的,正是未來蚩尤部族驅(qū)使猛獸的秘法。
水面終于浮現(xiàn)幾圈漣漪,然后有一段枯木似的東西出現(xiàn),緩緩逼近。
薛辟疆握緊了手中的長矛,幾乎要沖上前去。
那是沼澤鱷,體長三米有余,重逾兩百斤,只需一口,就能把姜蓉咬成兩截,可是現(xiàn)在不是保護她的時候,那鱷魚看上去像是半睡半醒,圍繞著齊腰深的水域,繞著趟進沼澤的姜蓉繞了三圈。
姜蓉手中樹枝在那鱷魚頭上點了一下,口中不斷以或短促或長嘆的音節(jié)與其交流,最后鱷魚停在水中浮起,不再動靜,只見姜蓉把右手伸出,緩緩按在鱷魚的頭頂。
薛辟疆再次靠近,舉起手中長矛。
姜蓉的馴化正到了最關(guān)鍵的一步,此時決計不能打擾了她,如果讓鱷魚受驚,整個儀式就會中段,儀式中段,鱷魚便會進入狂暴,將她一口吞下。
可薛辟疆還是舉起青銅大槍,也不顧行蹤暴露,直接趟水而出,濺起嘩啦啦的巨大水花,照著姜蓉的背后疾奔過去。
轟——
瀑布般的大水濺起。
姜蓉巍然不動,她是大河以北天資最為卓絕的馴獸師,是黑血氏族的頂梁柱,馴化儀式一旦開始,便只有死亡才能讓其終止。
鱷魚的身后,也就是姜蓉正對面的沼澤水域中,石破天驚般竄起了一頭巨大的怪蛇。
就算楊俶親至,也會被這頭爬行類的體量所驚呆,光是蛇頭加浮出水面的部分,就有四米多高,蛇身體足足有兩個水桶大小,暗黃豎瞳放射出狠厲兇光,張口吐信,眼看是要把鱷魚連帶人類,一口吞下。
姜蓉蓉面色平靜,她在進入狀態(tài)的時候,周圍的一切與她無關(guān),所以這條巨蛇,她看不到。
薛辟疆哪里會考慮到巨蛇的戰(zhàn)斗力,當時便一抬手,把青銅短劍扔了出去。
青銅劍在半空中飛速旋轉(zhuǎn),流星般劃過,擊中巨蛇前額,打碎鋼鱗,濺起一片血光。
巨蛇乃是這片沼澤中的霸主,人類之所以沒能在這片三角洲上建立起聚居地,多半是拜它所賜,它平日以吞噬沼澤中的鹿、游禽、野狼為生,根本沒有其他生物能夠與其抗衡,它是正兒八經(jīng)的食物鏈頂端生物,受了這種傷,哪里會罷休。
巨蛇怒火滔天。
當時沼澤中掀起陣陣巨浪。
肆虐之中,唯有姜蓉和那頭鱷魚,紋絲不動。
薛辟疆只覺得渾身血脈噴張,青銅短劍已經(jīng)扔出,仇恨已經(jīng)拉到,接下去該干什么?
當然是宰了這虐畜。
楊俶之前一再告誡少年,遇到十分危險的情況,當明哲保身,你薛辟疆有的是潛力,你的未來將伴隨著鐵與榮耀,未來會有凌煙閣一樣的功績之所,而你就是華夏民族的一柄利劍,未來的神話之中,你會像后裔一般傳奇,像刑天一樣封神入圣。
一切,都建立在你活到華夏大一統(tǒng)那一天。
只是情況緊急,文明屬性被降到了最低。
讓人類沖出非洲,踏平亞歐大陸,驅(qū)逐猛犸,滅絕了千萬種史前生物的屬性占據(jù)上風,這是純粹的殺戮意志,是驅(qū)使這個種族支配整個星球的意志。
狩獵本能。
薛辟疆大喝一聲,幾乎緊跟著扔出的青銅劍,縱身躍起,連后世的奧運冠軍,通通都要自漸形穢。
巨蛇眼看那小小的人類在視野中急速放大,一桿青銅大槍,槍頭似一枚空對地導彈,轟一聲就戳它腦門上了。
從空中落下,薛辟疆還順手把短劍給拔了出來,當時竄上了巨蛇的脊背,槍挑劍砍,數(shù)息之間,在蛇身上打出數(shù)十個傷口,霎那間血肉模糊,血漿在沼澤水面上彌漫開來,吸引了千百食肉猛獸,只是鑒于巨蛇平日積威,一時不敢妄動。
巨蛇疼痛翻滾,整個水面仿佛掀起十八級颶風,霎那間地動山搖,只是巨蛇無論撕咬還是纏繞,都不能碰到少年半分,只能眼睜睜看著身上鱗片剝落,血流如注。
幾個回合下來,薛辟疆大喝一聲,手持長矛,賣個破綻,趁著蛇頭迎面撲來之時,腳步挪轉(zhuǎn),讓開一個身位,長矛的矛尾拄牢地面,借著巨蛇本身的一撲之力,插入它的口中。
角度正好,青銅長矛透過巨蛇的上頜,直接穿刺進了它的顱骨,攪碎大腦,只剩短短一截白蠟?zāi)臼直对谕饷妗?p> 蛇血瀑布似的澆下,淋在少年與姜蓉的頭上。
片刻之后,姜蓉的眼中再次恢復了神采。
數(shù)米開外,是一條由頭至尾,長達二十米的巨蛇,少年就站在巨獸的軀干之上,緩緩將長矛拔出,這頭巨獸不知在沼澤中生活了多久,竟然被人類中的頂尖戰(zhàn)士依托銳器,當場斬殺。
圍觀的猛獸見此情景,紛紛長嘯哀鳴,仿佛在祭奠沼澤之王的死去,又似在慶賀新王者的誕生。
姜蓉與薛辟疆四目相對,一時無語,半晌才吐出一句:“謝了。”
只是少女心中的驚駭無以復加。
那楊首領(lǐng)的手下,竟然有如此戰(zhàn)力,黑血部族的未來,還有希望嗎。
我到這沼澤來,馴化一頭能抗衡三名戰(zhàn)士的鱷魚,算是發(fā)揮出了馴獸的強悍戰(zhàn)斗力,可在這少年面前呢,他舉手投足之間,宰殺的巨蟒足足能干掉十頭這樣的鱷魚。
何苦來哉。
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姜蓉蓉有點想哭,可少年沒心沒肺,挖出蛇膽,獻寶似的放在少女面前,一顆心頓時砰砰亂跳,那些氏族榮耀,黑血的征服大業(yè),通通被拋到了腦后。
鱷魚已經(jīng)被馴服,但這玩意兒不傻,一看來了個單殺巨蛇的人類,立馬躲到姜蓉身后,不敢動靜。
薛辟疆可費勁了,他只覺得面臨人生的十字路口,眼前青蔥少女,已然化為一朵盛開的海棠,在沼澤的晚風中綻放。
“小姐姐,你真好看?!背聊肷危倌暾f道。
姜蓉連忙把頭垂下,眼神閃爍,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不知如何回答,正在慌亂之間,只覺得身子一輕,竟被少年抱起,然后就朝沼澤外面的草叢走去,少女象征性地掙扎幾下,未果,于是作罷。
天幕低垂,星漢燦爛,新的沼澤之王誕生,他用他的剛猛和堅挺當眾證明了他的地位。
半夜時分,楊俶和毛妹在營地門口閑聊,嘮叨著咱家娃兒咋還沒回來呢,卻見沼澤方向有些動靜,接著少男少女就手牽手出現(xiàn)了,后面還跟著一頭畏畏縮縮的鱷魚。
“好啊你!”楊俶上前,一巴掌就削薛辟疆腦門上了,然后回頭沖毛妹吆喝,“媳婦兒你自己來看,咱家養(yǎng)的豬竟然拱到顆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