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恨，為了仇，為了情，為了義，就算劍界頂峰，哪怕不世高人，柳之羲都誓誅眼前之人。
劍虛子手中武器被鎖，白虹逼命，節(jié)節(jié)敗退。柳之羲卻亦棄劍，身形一躍，雙掌一翻，欺身而上。
掌風(fēng)縱使已到眼前，劍虛子依然一副泰然自若，優(yōu)哉游哉，尚有余力問道：“為何棄劍？”
“你的劍，無招無心。你不配我用劍殺你！”
“無心即有心，無招勝有招?！?p> 說話間，柳之羲已到劍虛子面前，不再給他任何說話的機(jī)會，冷寒一掌，直朝劍虛子面門而去。
劍虛子就勢一偏頭，躲開了這一掌。但柳之羲卻仿佛早知此招不利，就在劍虛子躲開的瞬間，掌一翻，方向一變，依舊朝著劍虛子臉頰揮去。
掌風(fēng)已到，避無可避，劍虛子耳邊亦乍聞寒蟬凄切之聲，慘慘戚戚，不絕于耳。
眼看冷若寒霜，如泣如訴的掌勁撲面而來，無從閃避，劍虛子卻似乎也并不打算閃避，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如影似魅一動，手刀格在了柳之羲的手臂上，阻礙了柳之羲寒掌的前進(jìn)。
柳之羲右掌雖然被截住，左掌瞬動，欲一擊劍虛子小腹?？蓜μ撟臃磻?yīng)也是奇快，右手劍指瞬間出擊，抵住了柳之羲的左掌掌心。
劍虛子內(nèi)力源源不絕，綿綿不斷，雙臂一開，就打散了柳之羲的攻勢，震退了柳之羲。
柳之羲與他劍一般凌厲的掌風(fēng)雖然沒有絲毫傷到劍虛子，卻也讓劍虛子的臉色，沒有那么好看。
“曉風(fēng)殘月掌？你是柳門世家的人？”
柳之羲被劍虛子喊破招式與出身，心中甚是不悅：“是又如何！”
聽到這聲“是”，劍虛子原本擠在一起的五官卻瞬間舒展了過來：“那就更有趣了。不是想殺我嗎？進(jìn)招來！”
柳之羲豈容仇人挑釁，雙掌一展，曉風(fēng)殘月掌全力施為，鋪天蓋地向劍虛子而去。
面對磅礴掌勁，劍虛子卻巍然不動，不驚不懼，等到柳之羲的雙掌距離自己只有方寸之間的時候，劍虛子眼中閃過一道光，身形向左微微一動，左手拇指與食指精準(zhǔn)而快速地捏住了柳之羲右手手腕處的命門，鉗制住了柳之羲的右手。然后劍虛子輕輕向右一撥，便用柳之羲的右手擋住了柳之羲左掌的攻勢，并在雙掌擊在一起的瞬間，迅速撤回左手，使得雙掌互擊的威力絲毫沒有波及到自己，而由柳之羲全然承受。
打蛇打七寸，得以四兩撥千斤，最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劍神，自然非凡。
柳之羲兩臂的骨骼被震得生疼，似乎只要再稍加用力，骨頭就要穿透皮膚。他逐漸明白，劍虛子真正高超的，也許并不是他的劍法。所謂劍神，不過是世俗庸人管中窺豹，強(qiáng)加給他的名號。
劍虛子真正的武器，不是劍，而是無，是道。
當(dāng)日旁觀劍虛子與曲觴一戰(zhàn)的柳之羲并不能透徹地領(lǐng)悟到這一點。
他原本以為，劍虛子只是勝在了劍法出神入化，超凡絕圣，所以剛才才會出其不意，棄劍用掌。
但是現(xiàn)在，在他與劍虛子一戰(zhàn)之后，他終于領(lǐng)悟了當(dāng)中的關(guān)竅。
明白了一切之后，柳之羲不再冒進(jìn)，而是退到了遺風(fēng)劍后，盤膝而坐，雙目微閉，紋絲不動，仿佛入定一般。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所謂后發(fā)制人，必有先，方才有后。若是沒有人先出招，便沒有先后之分，又如何受制于人？
劍虛子之招，是為無招之招，只因順應(yīng)敵手之招而成，無為而為，順其自然。但若柳之羲不出招，劍虛子便無招可順，亦無力可借。
劍虛子見狀，欣慰一笑，又說出了不久之前剛說過的話：“真是好悟性?！?p> 柳之羲身不動，眼不睜，冷冷回應(yīng)道：“我悟性好不好關(guān)你屁事？反正我今天就是要殺你！”
劍虛子聞言，卻也不怒：“那你為什么要殺我呢？”
柳之羲一怔，他不知道為何劍虛子明知故問：“因為你殺了曲觴?！?p> “那你覺得，我為什么要殺曲觴？”
“因為你以為是曲觴殺了許天一，你要為他報仇?！?p> “但我知道，殺死許天一的人，不是曲觴?！?p> “那你還……”
柳之羲話到嘴邊，突然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
如果劍虛子沒有聽信謠言，產(chǎn)生誤會，知道不是曲觴殺了許天一，那他就沒有理由殺了曲觴啊。
柳之羲重情重義，一時被情感沖昏了頭，居然忘了回過頭想一想這中間的邏輯。
劍虛子徐徐說道：“那天你人在紫清山上嗎？”
“自然不在?！?p> “那你有看到曲觴的尸身嗎？”
柳之羲越發(fā)覺得哪里不對勁：“也沒有?！?p> 緊接著，劍虛子問了柳之羲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你不在現(xiàn)場，并沒有親眼見證，許天一是為何人所殺，卻愿意相信曲觴不是兇手，為何你沒看到曲觴的尸身，卻堅定地認(rèn)為我殺了曲觴，而要和我拼命呢？”
柳之羲知道劍虛子所言不假。如果劍虛子沒有殺了曲觴，那也就是說，曲觴有可能還活著！柳之羲不免欣喜，兩眼放著光芒，看著面前青衫披發(fā)的劍虛子，激動地問道：“那曲觴他……他人在哪里？”
“他已經(jīng)下山了。每一人的心中，都有執(zhí)著。他的執(zhí)著在哪里，他的人就在哪里?！?p> 柳之羲一改剛才好整以暇，枯禪入定的姿態(tài)，雙腿稍一用力，整個人便立刻彈了起來，滿面陽光，立時便要下山，卻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既然前輩未殺曲觴，那為何不在一開始便告訴我真相，而要纏斗許久呢？”
“你說呢？”
劍虛子身形微微一側(cè)，柳之羲頓覺周圍氣場瞬變，莫名風(fēng)起，茫茫竹林沙沙作響，讓人不禁心生畏懼。
柳之羲明白，這是劍虛子的劍意所致。
他想不到，劍虛子的劍意已經(jīng)強(qiáng)到了這種地步，甚至可以改變天地自然之氣場。
柳之羲恍然大悟，劍虛子這時候展現(xiàn)這一手，無非是在告訴他，我要想殺你，輕而易舉。
劍虛子如劍一般的眼神射進(jìn)了柳之羲的心中，柳之羲忽然又想起那兩句“真是好悟性”，前后串聯(lián)，瞬間明白了一切。
柳之羲轉(zhuǎn)過身，嚴(yán)肅地朝著劍虛子跪了下去，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多謝前輩指教之恩！”
柳之羲再抬起頭時，發(fā)現(xiàn)劍虛子已然不見，竹林之中，只留下了第三聲的“真是好悟性”。
柳之羲又拜了三拜，便歡歡喜喜地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