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故園故事

　　程順意瞧著林凌的神色，知她想起往事，便道：“師傅教導我不能平白受人恩惠，如今我將在京城也建一家程門鏢局，若是小林姑娘有事，提一句便好——無論如何，我一條命還是有的”。

　　林凌瞧他神色堅定，況且此事更多的也是愿他自己的心意，便不再多說，只是道：“我曉得了，若是有事，我自去尋你”。

　　此時忽而見到前方的街道上亮起了一排燈籠，林凌低聲道：“你走吧，當是來尋我的”。

　　程順意將袖子里的一塊玉佩掏出來，遞到林凌的手中，道：“這是程門的信物”。等林凌接了，便縱身一躍，鳥似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王府里的人便已經(jīng)到了面前，帶頭的果然是清末。清末見北靜王妃好好的站在雪里，便雙膝一軟，跪在了雪地里，哭道：“您同王爺鬧脾氣，也不該糟蹋自己——若是不能顧惜奴婢，好歹也要想想府里的師父”。

　　最終倒還是北靜王府替清末擦了眼淚，道：“這便回府了，莫哭了”。

　　回府前，北靜王妃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夜色，到底是攥緊了手中尚待余溫的玉佩，咬牙離開。

　　許是偶遇故人，又或是因那一句多年未聞的小林姑娘，北靜王妃這一晚竟重新夢回故園故事。

　　藥王谷說是谷，已是幾代之前的事情。那時候藥王谷建在南方的一處山谷之中，后來南王叛亂，自立為政，當時的谷主不愿與亂臣賊子同處，便跨過江，把藥王谷建在了一座小鎮(zhèn)上。

　　后來傳到了林凌師祖這里，在藥王谷后面的山上建了幾間茅舍，取名叫前舍。林凌，就是在山上長大的。

　　那時一般的徒弟都是在山下的師門中長大，唯有林凌、林凌的大師兄曾執(zhí)、大師姐曾悅同在山上長大。大師兄虛長林凌三歲，打小便疼她。大師姐大她七歲，因師傅忙于治病救人，大師姐一直照顧她。

　　因為天子聰穎，性子又是古靈精怪，被寵到了十一二歲的時候，常常闖禍。師兄便一直袒護她，甚至為她頂撞師傅，替她受罰。那時候常常有長輩或是來醫(yī)病的人說，林凌是曾執(zhí)的小媳婦。

　　那一年的冬天，林凌在山上玩煙火，不小心燒到了房子，別的都無事，偏偏燒了藥方，草藥被毀，差點害了幾個人的性命。師傅要罰她，曾執(zhí)要擋著，可惜師傅動了真氣，連大師姐都不肯幫她，責備道：“七柳實在淘氣的厲害，藥王谷的弟子要時時牢記醫(yī)病救人，怎可鬧出這樣的事來”。

　　林凌跪在地上聽了半日訓，已是不耐煩，又看著師傅師姐都是一臉肅容，終是按耐不住，一骨碌站起來，道：“不過是不小心，算甚么大事！師傅師姐真討厭”。說完便負氣跑出門。

　　那時大雪落滿了山，天色將暮，林凌賭氣，熟門熟路的跑到了自己常去玩的一處山洞。那是一個避風的去處，還藏有她平日放好的木柴、小人書和零嘴，這一晚上倒也不算很難過。

　　一直到了第二日，林凌還不見有人來尋，自己也著急起來，想著回去撒個嬌，認個錯便罷了。沒想到回去之后，認了錯，道了歉，眾人說起來才發(fā)現(xiàn)曾執(zhí)不見了。

　　原來昨日林凌負氣出走，曾執(zhí)放心不下追了出去。沒想到就耽擱了一小會兒就已經(jīng)見不到林凌，況且曾執(zhí)穩(wěn)重，不似林凌愛瘋，對山路不是很了解，一會兒便迷失了道路。

　　林白芍、曾悅只以為曾執(zhí)和林凌在一處，也不曾擔憂。如今只回來林凌一個，眾人方才驚慌，找到半夜，才在一處斷崖之下找著曾執(zhí)的尸體。扒開雪花，底下全是凍起來的血塊。

　　后來曾悅不能接受幼弟的死，也不能接受林凌，便也離開師門，沒了蹤跡。

　　那日在前舍門口，林凌死死跪在曾悅的面前，攥著曾悅的裙擺，曾悅看了半日，熱淚滴在地上，最后只是拔刀割下了自己的一頭青絲，頭也不回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