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是一個聰明人??!
蘇萱已經(jīng)記不清到底是第幾次在心中這么感嘆了,雖然明白老牛答應(yīng)的這么痛快,一來是因為信任自己。
二來這數(shù)十里地都是老牛的地盤,就算是自己騙了老牛都跑不出去,只能乖乖的跪下認錯。
但被人信任的感覺總是讓人愉悅的,即便目前的信任還有一點水分,不過這畢竟是自己來到大唐后所感覺到的第一份美好的情感。
更何況蘇萱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圣人,有著傳說中那種王八之氣一散,從者云集的個人魅力。兩天的時間,老牛沒有過多的猜疑就將三千貫拋了出來,這對蘇萱來說就已經(jīng)足夠。
三千貫多么?很多,在這個物質(zhì)極度匱乏的時代,還處在半以物易物的大唐,三千貫的購買力無疑是恐怖的,就算是換算成紅票子再抹去一個零,也是一筆蘇萱在后世可望而不可及的財富。
但對于此時的蘇萱來說,有著從后世帶來的無數(shù)奇妙的念頭,三千貫真的不多。
不過老牛如今真誠對待自己,有發(fā)財?shù)臋C會當(dāng)然也要拉一把老牛,畢竟這么善良的老人跟后世那些動不動就摔倒,公交車上的林黛玉,廣場上的方世玉相比已經(jīng)是不多見了,沒道理自己發(fā)財讓這樣善良的老人喝湯,有錢大家賺才是正理。
既然拋出了三千貫,老牛也就不再提離開的事情,心安理得的站在大帳中觀看蘇萱蒸餾酒精的手法,畢竟從現(xiàn)在開始這也是自家的產(chǎn)業(yè)了。
不過花三千貫只是為了滿足一下心中的好奇,即便視錢財如糞土的老牛也心痛的嘴角直抽抽。
然后老牛很快就后悔了,覺得自己虧大了。
因為他老人家并沒有觀摩到什么神乎其神的手法,在幫蘇萱將酒水倒進蒸餾器后,蘇萱讓孟娘將蒸餾器下的柴堆點著,然后就回去研究那張上等的狼皮毯子去了。
說好的煉丹呢?說好的能治療外邪入侵的神藥呢?最起碼也要用酒水跟其他藥材配比一下吧?外面老牛早就吩咐了一隊軍士離得遠遠的原地待命,萬一蘇萱需要什么藥材便立刻取過來,不敢有絲毫的耽擱。
老牛之前甚至已經(jīng)在心底腦補了一幅這個小丫頭為了煉制神藥救治自己的親衛(wèi),滿頭大汗,辛苦操勞的模樣,老早就被感動個夠嗆。就不算有多么復(fù)雜,最起碼也要花上一段時間辛苦一下吧?
到頭來就站在一旁指揮老夫倒個酒,讓孟娘點個火就完事了,老夫花了自己十分之一的家產(chǎn)就學(xué)到了這點東西?就連做飯都要比這個困難吧!
雖然知道這個丫頭不可能騙自己,為什么心里面還是感覺空空的,有一種想要罵娘的沖動。
老夫怎么說也掏出了三千貫,就算是看戲也要精彩一點,老夫還沒意識到開始呢,你那邊就結(jié)束了,老夫讀書少你真的不要騙我!
殊不知在老牛發(fā)呆的時候,蘇萱也在低著頭撫摸身下的狼毛畫圈圈,來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尷尬。
說實話,蘇萱也想將蒸餾的手法弄得復(fù)雜一些,最起碼不要這么的……低端,看上去像一個過家家的玩笑。畢竟老牛是掏了錢的。
不過天地良心,蘇萱知道的這些還是從書上讀來的,只知道一個大概的過程,在后世哪個家伙腦袋抽風(fēng),會在家自己蒸餾酒精,出去買一瓶不就完事了。
就連畫出的蒸餾器都是簡易型的,哪里還會知道什么復(fù)雜的手法,或許有一些特殊的手段能夠提高蒸餾的效率,但是當(dāng)時蘇萱看的時候就是一眼帶過,怎么會記得那么清楚。
蘇萱可以很明確的保證,只要蒸餾的酒精純度足夠,絕對可以預(yù)防感染,不過說到底讓老?;巳ж灳驮谶@里陪自己干等著,即使臉皮厚如城墻,蘇萱的老臉微紅,心底好像還是有那么一點小小的過意不去。
孟娘站在一旁看著很明顯有些不太對勁的兩個人,很明智的站到了角落,緊緊的閉上了自己的嘴巴,就連呼吸都刻意的放緩。
一時間大帳里面只剩下了木柴燃燒的‘噼啪’聲。
老??粗紵哪静?,木柴每發(fā)出一次聲響,老牛的眼角就是一跳,覺得那燃燒的根本就是不木柴,燃燒的就是自己的那三千貫啊。
自己花了那么多錢,好像目前就只能站在這里聽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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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能在安靜的環(huán)境呆的太久,否則總會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蘇萱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么這么著急想要將酒精弄出來,想要償還老牛的救命之恩或許是其中的一個因素,但并不是全部。
現(xiàn)在的自己在大唐不過是一個小人物,甚至老牛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的也不過是那寥寥的只言片語,只有時間和生存才是這個世界上的永恒……活著然后死去。
那十六個人是必死的,事實上每一個人都是必死的,雖然悲觀,但這就是不可爭議的事實。
如今自己來到了這里,這十六個人就有了生的希望,因為蒸餾酒精的技術(shù),在這之后還會有更多本應(yīng)該死亡的人因為自己活過來,這其中有好人,也必定有懷人,自己現(xiàn)在每一個細微的舉動都可能導(dǎo)致后世發(fā)生不可逆轉(zhuǎn)的改變,就連自己本身的存在對這個時代來說都是不合理的。
作為一個后世人,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這個時代,下意識的想要為這個土地上最輝煌的時代做些什么,本身無可厚非,因為現(xiàn)在沒有人能夠知道在后世,這片土地上的民族究竟遭受了多少悲痛的苦難才重新站起來。
問題是這是一個圣人的想法,卻并不是自己的。
因為蘇萱很確定自己并不是一個圣人,在后世到超市買東西都要等到超市大減價的時候賺一些小便宜,馬路上撿到一百塊錢趕緊揣到兜里,不會想到上交,雖沒有大惡,但小毛病不斷,貪圖小利說的就是自己。
自己這樣的人,不可能有這么偉大的想法。
或許自己之所以如此,僅僅就是因為恐懼?!?p> 來到這里不過是兩天的時間而已,但蘇萱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上一次休息究竟是什么時候了,仿佛自己已經(jīng)數(shù)百年都沒有真正休息過,從骨子里都在向外散發(fā)著一種腐朽的味道。
不明不白的來到這個時代,后世的自己已經(jīng)消失,或許自己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單純的想要留下一點痕跡,在消逝之前向世人證明自己曾經(jīng)來過。
“不能再想了?!?p> 意識到自己又突然開始發(fā)呆,蘇萱連忙將自己從這種狀態(tài)中驅(qū)逐出去,抬起頭,發(fā)現(xiàn)老牛和孟娘已經(jīng)圍過來一臉擔(dān)憂的望著自己。
偏著頭看了一眼,一旁的火堆竟然已經(jīng)快要燃盡。
苦笑一聲,蘇萱迎著老牛擔(dān)憂的目光說道;“晚輩剛才想起了一些家?guī)煹氖虑?,有些出神,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讓牛伯伯和孟娘擔(dān)心了?!?p> 老牛點了點頭,但是心底卻更加的復(fù)雜。
之前在外面老牛還有些不太確定,但是此刻,老牛明白蘇萱的狀態(tài)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的少年丫頭應(yīng)該有的,明明是一個充滿朝氣的小丫頭,身子骨還沒有長成,正是生機勃發(fā)的年紀,在方才的那一刻給老牛的感覺卻像是一個垂垂老矣,半只腳踏進棺材的老人。
方才那無神的目光讓老牛有一種莫名的熟悉,自己每次出征回到長安,跟自家莊子欣喜期盼的老人說他們的孩子戰(zhàn)死在沙場的時候,那些老人的眼中就是這樣的黯然慘淡的目光。
這樣跟石頭一樣的目光竟然出現(xiàn)在一個少年丫頭的身上,讓老牛有些心底發(fā)寒。
直到蘇萱被孟娘扶著,慌慌張張的向蒸餾器快步走去,還差一點左腳踩右腳被自己絆倒后,老牛才松了一口氣,臉上多了一絲笑容。
此時的蘇萱才是自己認識的蘇家丫頭。
緊緊的抓住鐵管尾部的螺旋活塞,蘇萱的內(nèi)心多少有一些忐忑,書上寫的跟親身試驗畢竟是兩回事,雖然蘇萱有很大的把握,但沒到最后一刻誰也說不準到底是一個什么情況。
孟娘端著一個空壇子放在活塞下面,跟孟娘對視一眼后,蘇萱終于是用力擰開,從鐵管抽出活塞的那一剎那,一股清澈的水流,伴隨著濃郁之際的酒香瞬間擴散至整個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