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水波平如鏡,兩岸是開墾的田地,遠處是平緩的山丘,綠草如茵,林木蔥郁,河上的水鳥撲楞楞的躲進岸邊的蘆葦叢中不見了。
打破寧靜的是河中劃槳和吆喝的聲音,遠遠駛來的船隊陣列整齊,領頭的是一條斗艦,旗幟上寫著“高”字,船上將士環(huán)立,一派嚴肅。后面跟著的則是一艘高大的雙層樓船,樓船兩面伸出長長的金漆木槳,整齊的劃動著。
樓船的船舷邊站著甲胄整齊的衛(wèi)兵,最上層寬敞的露臺上一派熱鬧。波斯的長毛毯鋪出奢華氣派,分列的古樸案幾,上首還有白色鮫綃的帷幔,籠罩在一張寬大的榻上。年輕英俊的文簡王高濟正側躺在鋪滿織錦靠枕的矮榻上,他穿著寬大的漢式袍服,黝黑的長發(fā)只結了前面一部分,使得長發(fā)都散落在榻邊。一名胡服少女正把血紅的酒液盛在青銅的酒爵里,輕輕的倒進他的口中,也不知道是紅色的酒液染紅了他的唇,還是唇映紅了酒。
他下首兩面的案幾后坐著幾位大人,這些都是此次采納定親的隨行官員。這些在朝中時時刻刻裝著清高形象的大人們,此刻也像他們平時鄙視的貴族們一樣,放開心情飲酒作樂。他們的目光不時的在那些酒席中間跳舞的女子身上來回巡視,思考著如何讓年輕的殿下慷慨的把自己看中的那個美人送給自己,不枉自己白白的來北地走一趟。
樂師和歌伎在一旁輕輕演奏,侍女們輕手輕腳的送上食物和酒。他們現(xiàn)在都是文簡王殿下的仆人了。作為當今陛下唯一在世的同胞兄弟,又是采納的代表,即使是風骨高傲的鄭梼,也拿出自己最大的誠意來。除了幾箱金玉禮物,最讓高濟滿意的是,鄭梼還送了一整個歌舞伎團。包括歌姬、舞姬、樂師、侍女、廚師、仆從等等,共有三百來人。據(jù)說其中的歌舞管事祖上從西域遠道而來,善于演奏編排西域風情的歌舞。同時送上的還有他多年來搜羅的眾多美酒,雖然鄭梼自己不喜歡飲酒歌舞,但這不妨礙他儲藏美酒和訓練歌舞伎團。這位當年在鄴都風云一時的世家子弟,一出手就是讓人咂舌的手筆。而他所托不過是些須照顧,讓這位尊貴的殿下在范陽和黃河邊停留一些日子,以便他的妻兒可以順便去看看親人。
歌聲隨風飄送,隔著幾艘高帆多槳的鳊魚船,中間還有一艘兩層的畫舫。畫舫兩船并列,中有走道,沒有高帆,只有槳槁,船頭船尾站的都是英氣勃勃的女兵。高高掛著的“鄭”字旗號,以及船身上的的布縵裝飾等,顯示出這是一艘供貴族家庭出游用的船只。
這次出行,鄭梼因官職在身,不能擅自離開,所以能前去鄴都送嫁的只有盧氏,以及鄭道瑜。小弟鄭道瑾因為年紀過小,怕他長途奔波會過于勞累,留在朔州并沒有同行。
盧氏和鄭稚、鄭秸住左側船,鄭道瑜則住在右側船上。隨行的管事、侍女和婆子等只有最親近的同在畫舫,旁的都在后面的運漕船上。鄭秸的身邊只留了青蓮、紫裳、雪青和月白四人,五人同住一個房間,使得鄭秸大感不便。可是這并不是鄭秸可以改變的,因為即使是鄭稚的房間里,也同住了兩名侍女,別的則住在下層,房間更擁擠。下船艙還住著劃船的女奴和護衛(wèi)的女部曲,其中女護衛(wèi)的領頭就是鄭氏姐妹的騎射師父趙娘子,另一位人稱宋秀的姑娘,是宋葦?shù)呐畠?,?jù)說弓馬功夫高強,已經(jīng)被鄭梼和盧氏送給鄭稚做了護衛(wèi)隊長。
左側船幾乎都是女子,但可以隨意走動的多是婆子娘子們,鄭稚和鄭秸則被盧氏嚴令要少露面。月白感覺,這是因為高氏家族的荒唐事太多,那位同行護送的文簡王殿下也不是個有名望的君子,對于盧氏來說,防備那位殿下,比防備什么水賊要重要多了!好在鄭道瑜也一起來了,他負責此行的交往應酬,雖然略顯生澀,但在外管事的幫助下,也勉強過的去。若是長在鄴都,像鄭道瑜這樣的少年早就是宴席上的??土?。
雖然隱約有樂聲傳來,但這樣的好天氣,鄭秸和侍女們都只能在自己的房間里待著。好在鄭秸以前就特別安分,又帶來了全部的書畫用品,在侍女們的服侍下看書畫畫,也能挨過很多無聊的時光。當初一上船,女孩子們紛紛在船窗邊到處眺望,對周邊的風景很是新奇。三五日看下來,大家都已經(jīng)厭棄了,那些不習慣坐船的人,也從嘔吐不適變成了慢慢走動。
鄭稚長大后是第一次坐船,一上船就暈的厲害,讓盧氏又急又怕。好在這幾天已經(jīng)有所好轉,能出船艙走動了。鄭秸自然是要去看望的,但她也不敢隨便在鄭稚的身上動用異能,只是聽月白的建議,多和鄭稚說話聊天,分散鄭稚的注意力。有時候鄭道瑜也會來,三個人正好可以說些閑話。
鄭秸第一次聽鄭道瑜說到他們的外祖父,以及范陽盧氏祖上的榮光,心里對此行的第一站:范陽盧氏本宅,有了少些的了解。她也聽鄭道瑜說起與文簡王殿下的交往,對于這位殿下,鄭道瑜明顯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據(jù)說這位殿下在鄴都是有名的風流倜儻,以欣賞美人為樂,比動輒殺人辱嫂的兄長們好的多。如今他有幾百個能歌善舞的美人環(huán)抱著,想來是不會來找什么麻煩了。
這一行船隊,最多的是吃水不深的大舸,人稱“鳊魚船”,前后有十條,上面裝滿了鄭稚的嫁妝,以及大家的補給。另外還有日常護衛(wèi)的走舸若干,以做警衛(wèi)。除了文簡王高濟和同行官員居住的樓船,盧氏一家住的畫舫以外,其余的人都散住在另外的船上,加上高濟自帶的斗艦和輕舸,長長的船隊在平緩的桑水上拉出一條長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