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七見到蔡大時,這位陳國巨商正站在順風渡口吟誦古人詩句,普普通通的紗冠上,鑲嵌著溫潤的西域美玉,足有雞子那么大。他身上的白色袍服樣式簡單,渡口的風吹動袍角,在陽光下發(fā)出銀光。腰帶上只掛了一串大小不一的象牙球囊,盧七去歲在建康就得了好幾串象牙的飾品,價值百金,卻遠沒有如此精致的雕工花紋。
見到鄭遞和盧七來到,蔡大滿面笑容的迎上前去見禮。又引著他們到渡口邊早就布置好的帷帳中宴飲。蔡大親自執(zhí)壺勸酒,言道美酒來自陳國宮廷內造。他神態(tài)親切自然,言談文雅有禮,又廣聞博覽,盧七感覺自己仿佛并不是來見一位大商人,商談他對自己有所求,而是在來此宴飲,受到了一位朋友的誠心款待,心中還有引為知己的感覺。兩人談到江南風物,商旅行程,又發(fā)現(xiàn)同是某人的朋友親眷,同參加過某場宴會,相互之間很快熟悉起來。
這時蔡大才提出船隊跟隨和引薦一事,盧七自然是欣然同意。蔡大問起船隊何時可以啟程,他聽聞盧七同來的多是女眷,就提議道:“自德州至順風渡口,輕騎半日,步行三日。車馬緩緩而行,兩日即可。吾在安德城中有宅邸數(shù)座,可供女眷休整,待物品裝船后再請貴眷登船出發(fā)不遲??!”
盧七推辭說:“怎好打擾貴宅!”
蔡大笑言道:“我在安德有宅三座,皆是今年初新置,為的是有個舒適的居所,也便于招待朋友。我自住一宅,另有兩宅空置,貴眷若能入住,是為舍下平添貴氣,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p> 話都說到如此份上,盧七也明白蔡大心意不在于自己,而在于文簡王和未來的南陽王妃。如此正大光明的求交往求大腿,盧七也就接受了。
三人出了帷帳,蔡大見時間還早,就邀請盧七先去看看安德城中的宅子,若是有欠缺的,自己做為主人也好及時補缺。大家上了馬邊聊邊走,一刻間就進了安德南城門,穿過熱鬧的大街,停在一座黑漆大門前。
自有仆童前去叫門,大門打開后,門內走出數(shù)人。領頭的是位山羊胡須的文士,卻穿著管家服飾,他上前施禮道:“老主人回來了!下仆已備好酒宴茶點,招待貴客。”
蔡大點頭道:“去船上把會稽美酒搬十壇來,著人打掃雅園與頌園,一應布置了。少主人呢?”
管家回答說:“少主人知道有貴客盈門,已從小嶺山快馬趕回來了?!?p> 蔡大朝他揮揮手,管家悄悄的退走,蔡大跟前自然有容貌秀美的仆童前來伺候。盧七也是出身大族,又慣在南陳見過市面,看這蔡大的宅風,不像個巨商,更像是世家做派,讓他心生好感。
蔡大的宅子看門庭不大,其實宅園面積不小,而且風格偏向魏晉,布置的物品多是低調中帶有奢華。就比如隨處可見的蒲曇,俱是用陳州的金絲蒲草編的,草色金黃,散發(fā)清香,而且中間編入一塊圓形的蓮花紋樣白玉,只怕比鄴都宮中用的也不差了。
待客的廳前本來是一片青石板地,盧七和鄭遞坐著飲茶,而作為主人的蔡大則暫時告辭要去沐浴,仆童們殷勤有禮的介紹著點心茶水。等到蔡大換了家常服飾出來落座,門口的矮屏被無聲撤去。盧七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出現(xiàn)了一座茂林修竹的精美花園,碗口大的粉色牡丹開在園中,鳥鳴悠悠,泉聲叮咚,他不禁愣住了。
蔡大邀請盧七和鄭遞游覽了這座憑空出現(xiàn)的花園,仆童已在一眼泉水邊布置好了木榻,遠處飄來悠悠的樂聲,花叢竹林間舞出各色少女,如同仙人。蔡大邊看邊與盧七閑話。
盧七與鄭遞對視一眼,鄭遞面露疑惑,問道:“剛剛蔡公帶我進宅,這堂前明明是干凈的石板,四面還有木廊。怎得我與七郎君小坐片刻,就現(xiàn)出一座花園來?莫不是——仙法?”
蔡大雖然年有四十許,卻并不蓄時下中年男性流行的長須,而是貼著下巴養(yǎng)了短須。聽到鄭遞的問話,他不禁流露出幾分得意,撫著短須說道:“并無仙法,此乃建康豪坻新流行的造園法而已?!?p> 聽到這里,盧七問:“我自去歲歲首離開江南,才一載時光,建康竟出現(xiàn)了如此神奇的造園奇術?”
蔡大看盧七對此頗有興致,就解說道:“其實這新造園法說穿了也無甚稀奇,只需把各色花木,石徑,泉水,竹林等分別種在寬大的缸中,下有木輪滑板。平日是青石庭院,移開木廊后,著仆從移動花缸,各種花木交響映襯,便可快速變出花園?!?p> 盧七聽罷,心中暗暗乍舌。缸中種上各色花木倒也不難,但這木輪滑板上還要有碎石小徑、泉水、草地和走廊就難了。更不用說仆從們要安靜快速的在短短時間內把花園布置的美奐美輪,這些專門養(yǎng)的仆從只怕就是好大一筆銀錢。他拍手嘆道:“如此妙法,真的如同仙人變幻,讓人耳目一新啊!蔡公今日盛情!”
蔡大笑呵呵的舉起酒杯說:“多謝七郎夸贊!你我當不辜負此美景,七郎與鄭君當盡情歡愉!”
說話間,花木叢中,眾女子一曲舞罷。盧七多有望向牡丹叢邊的粉裙少女,見她年紀在十三四歲,神色楚楚,水汪汪的杏眼羞澀的回望了他幾次,真是顧盼多情。另有個著綠衣女子,身姿妖嬈,赤著雪白的雙足,舞蹈間鈴聲輕響,軟如無骨,也頗引起他的注意。
眾女子魚貫退去,盧七正在惆悵間,卻發(fā)現(xiàn)幽幽的香味飄來,粉裙少女與綠衣女子已然來到身邊,坐下勸起酒來。他再看向鄭遞,鄭遞的身邊也有兩名少女,其中一個腰身如柳,正依偎在鄭遞懷里喝酒。
蔡大頻頻舉杯,嬌聲軟語左右勸說,盧七也禁不住開懷暢飲起來。
***
盧七醒來時,卻是在錦被之中。鼻尖還纏繞著粉裙少女身上的幽幽香味,指尖仿佛留著綠衣女子溫軟滑膩的肌膚觸感。他才一動,便發(fā)現(xiàn)自己是赤身躺在被中,回想花園中賓主飲光的會稽美酒,鄭遞酒醉后席天幕地的粗野,以及自己左擁右抱,享盡魚水之歡,他不由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從見到蔡大開始,到渡口談話,受邀參觀,庭院變化再到春宵酒醒,盧七雖然已經是見多識廣的世家子弟,卻還是被蔡大這一套組合拳打的眼花繚亂。若說渡口談話時對于蔡大的要求他還是抱著商人求抱我大腿,那么如今他已經把蔡大當成了同等身份真正可以結交的豪奢人物。
也許是聽到響動,就有仆童魚貫而入服侍他洗漱起榻。等他收拾好在仆童引路之下再次見到蔡大時,外面已是夕陽西下,屋內明亮的燈火在美麗的絲綢與金玉間被折射出更多的光亮。
前塵如土
吭哧吭哧填呀填…… 去年挖坑一時爽,今日填坑頭如斗。雙眼鼓出紅又脹,十指還要生凍瘡!——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