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嶙嶙,自安靜的夾墻甬道中經(jīng)過,依稀可見墻內伸出的花枝。幾個轉彎,漸漸駛過更平整的路面,馬車外傳來嘈雜的聲音。
鄭秸側耳聽著,終于經(jīng)不住好奇,用手指挑起窗簾,從細細的簾縫中看起來。月白更是大膽的用手掀開另一側的窗簾,伸長腦袋看著街上的各色行人,她對那些各種不同形狀的胡帽和服飾特別有興趣。還有好些店鋪,店門口高高挑起布簾,用各色線繡出店鋪名稱,有的下面還裝飾各色彩帶,也有下面掛個羊頭燈籠的,是個羊肉店。也有門口掛著傘的,也有雇個伙計在門口大聲吆喝的。廣告形式多樣,一點不比千年后的霓虹燈廣告牌遜色。特別是門口吆喝的伙計,人人都有不同的腔調,說詞,此起彼伏,像比賽山歌一般。
花九郎回頭囑咐說:“女郎、我趕慢些,你好細細看。其實這還不是鄴都熱鬧的,前面就是城中西市,東西二市才好玩,主人可要去?就是二市人多,普通馬車不便,只怕要走進去呢!”
鄭秸用帕子擦了擦掀簾子的手,一面撫著衣裙,一面說:“初次出門,謹慎些好。這城中熱鬧有趣的地方,你就逛逛講講,不要太快,緩緩而行就好?!?p> 鄭秸發(fā)話,月白不好再趴窗子上四處張望,只用幾個手指撐開個縫,又湊到鄭秸耳邊叨咕見聞。馬車窗簾微微晃動,蹄聲輕緩,一路穿過這些筆直的巷道、坊市,聽著花九郎介紹哪些是城中有名的佛寺道觀,那里又是常有雜技百戲,那處花木繁盛的園林是城中名園,哪處門口站滿小廝,等著客人上門的是鼎鼎有名的酒樓……
馬車又轉到了幾處城門,花九郎不敢靠近,詢問鄭秸,是否要出城去,“出城再走數(shù)里,有個前朝舊城。說是漢末建的,后來經(jīng)了戰(zhàn)火。現(xiàn)在都是普通人家居住,也有宮室禁苑,有好幾處是可以去游玩的,臨近漳水邊還有幾個高臺,雖然有軍士守衛(wèi),但只要給些錢就可以登高,小姐可要去看看?”
鄭秸游興正高,聽了花九郎的講述,自然愿意。花九郎徐徐的趕著馬車到了城門,與門口守軍說是女眷出游,就輕松的出城了。
出城后,月白就把馬車簾子卷起,鄭秸和她就可以直接看到風景??绰愤叾际翘锏兀虚g有些村莊,田地里一片半黃的枯葉,卻是因為久旱未雨,農人來不及取水灌溉所致。
花九郎看田中的作物,無聲的嘆氣。但又想到如今的主人心慈,日子過得不錯,又彎起嘴角來。
馬車拐過一個大彎,迎面又見一城,雖然城墻不像新城高大,卻也有數(shù)丈高,遠遠可見城門不遠處就是幾個村莊,屋舍都快建到城墻下了。
到了城門口,幾個兵丁坐在門口,正大聲閑話,見了馬車也不攔阻,花九郎從懷中取出幾個錢來,丟給一邊的大筐中。月白見了奇怪道:“花大叔往筐中扔錢,是城門錢嗎?來往的人怎么有些扔錢,有些又不扔呢?”
一邊坐著的兵丁中,有個年老的,看出是有鄭氏徽記的車架,雖然馬車并不貴重,車中女眷打扮平常,但能坐馬車出游的,至少也是個遠親。想到近來常聽旁人說起,南陽王將和鄭氏女聯(lián)姻,不由上前給個禮,回答說:“幾位貴人新來鄴都吧?多仗我大齊諸位陛下圣明,鄴都新舊二城是不收城門稅的。這筐中的錢都是約定俗成,凡事馬、驢、牛過城門,就扔些錢,給凈街人的費用。若是商賈進門扔錢,就是顯出財力,門口有幫閑的自會來帶路問詢,而且多余的就給城中修路用?!?p> 鄭秸聽了點頭,贊一聲都城果然是首善之地,待民以寬,又叫月白往筐里投了一把錢,又吩咐花九郎給些錢。兵丁推辭不要,花九郎就送了一袋酒,兵丁打開一聞就笑起來,回了個禮。
舊城不同與新城,雖然也是橫豎有序的街道,但高大的屋宇和宮室少見,多是些平房。街邊不時跑出嬉戲打鬧的兒童,在河堤邊有三三兩兩捶打衣物的婦人,還有挑擔叫賣的小商販,更是一副世俗安好的風景。
花九郎趕車繞了一圈舊宮城,又轉到高臺下,停下馬車,去和軍士交涉。不一會就回來說都安排好了,請鄭秸和月白戴上幕笠出車來。
馬車上見聞雖好,可也悶了一路,月白先跳下車去。轉身扶鄭秸下車,在花九郎引導下登上了城墻。城墻上也有旁的人在,除了幾個手持長矛的兵士,還有好幾戶合家出游的,也有幾個結伴的,頭戴幕籬的卻只有鄭秸兩人。
高臺臨風,臺也是城墻的一部分,臺下就是漳水。漳水水面開闊,隔岸就是農田,遠處有丘陵山脈,只可惜因為大旱,山色總有些灰蒙蒙的。
鄭秸和月白在臺上游走觀看了一番,就匆匆下來,花九郎又道漳水邊也有些景致,便架著車從另一門出,沿著漳水往回走。
今朝這一番游玩,雖然是匆匆而過,卻也十分有趣。如今要回去,鄭秸心里有點不舍,正好馬車走在兩城之間處,鄭秸便讓花九郎停車,要休息片刻再走。
漳水堤岸高過水面和田地,堤岸邊間有樹木,月白從馬車中拿出小幾暫時充當胡凳讓鄭秸坐著休息,又拿了水,糕點給她充饑。鄭秸也贈一些給花九郎,花九郎笑著接了,直說早上就聞到自家婆娘在廚下的糕點香,果然托小姐的福氣也能吃到些,還是跟著小姐好!逗的鄭秸也露出笑容來。
這處堤岸人少,主仆幾個正休息時,就聽到遠遠有鈴聲傳來。從舊城來的地方走過來一只驢子,驢上坐了一位花白發(fā)須的老者,他低著頭,雙手握著一塊餅子,正興高采烈的啃著吃。
鄭秸和月白看他啃的專注,然而胡子上彷佛掉了不少餅屑,著實有些狼狽。就不好意思細看,都悄悄側過身去看漳水風景。沒有想到,那驢子快到她們附近時,驢子上的老者卻開口問道:“老朽莫不是看差了?前面那位女郎,可是黃帝城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