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母親被父親頭打開花后的沒幾天，小妹和大梅差點被命運捉弄。
那一天，天氣異常地悶熱，中午的時候，天空一下子暗了下來，白天驟變黑夜。到了晚上電閃雷鳴，火蛇將夜晚映成了白晝。
小妹雖然和姐姐睡在一起，可她仍止不住地恐懼。雷鳴時的轟隆聲就像是泰山壓頂，罩在屋頂上久久不肯離開；閃電的火舌詭異地舔著窗欞，將房間里的一切照得透亮。
電光鉆過糊窗的塑料紙將小床照得雪白，雷聲也響當當?shù)仫@著威嚴。小妹的臉被映襯的忽隱忽現(xiàn)，心里面起起伏伏。
越是害怕，她越是想起大爺爺對她講過的話。大爺爺說，小孩子做了壞事，打雷時要被劈成兩半。
大爺爺說這話時，端坐在他的堂屋中央，一邊說還一邊做著手勢，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妹當時就覺得很害怕，因為她想自己多少還是干了點壞事。
打那以后，小妹再也不敢進到大爺爺?shù)姆块g，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敢從屋子門口經(jīng)過。
她現(xiàn)在是越想越害怕，隨手扯了一件衣服捂在頭上。可她還是覺得不安全，全身止不住地發(fā)抖。
突然，她感覺頭頂上有個什么東西移來移去，她嚇得動也不敢動，喊也喊不出，心臟砰砰砰地亂跳，好像隨時要蹦了出去。
小妹全身直冒冷汗，拳頭握得緊緊的，她閉著眼睛揣摩著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小妹，你怎么了？”大梅的聲音輕柔地響了起來。
姐姐不知何時已經(jīng)爬到她這頭，用手在輕輕摸她的額頭。聽到姐姐的聲音，小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大梅拍拍她的背，對她說，“小妹，外面不打雷了，雨也停了，你不用害怕。趕緊睡吧，不早了?！闭f完，大梅就擁著她睡了。
小妹踏實了一點，可她還是睡不著，又怕影響姐姐，硬是憋住不動。雖然她努力不讓自己想什么心事，可小腦袋瓜卻像高速列車，興奮地停不下來。
許久，耳邊傳來姐姐均勻的呼吸聲。小妹的腦袋也昏昏沉沉了，睡意鋪天蓋地地襲來，小妹連打了幾個呵欠，也許再過一分鐘她就要進入夢鄉(xiāng)了。
可就在那短短的瞬間，小妹聽到了輕微的響動。
她的心一下又揪得緊緊的，睡意全無。
她摒氣凝神，耳朵敏感地捕捉每一絲聲響。她聽到了門栓被輕輕推開的聲音。
雖然不知道是幾點鐘，可小妹明白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或許已近凌晨。
這么晚了，誰要出門呢？她又豎起了耳朵。
這聲音是那樣輕柔，斷斷續(xù)續(xù)，像是怕吵醒熟睡中的人。
這樣的聲音，只有母親才會弄出來。
這么晚了，母親要去哪里呢？
小妹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本能地覺得不妙，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想起來看看，卻又動不了，大梅的胳膊搭在她身上。
她閉著眼睛靜聽，并沒有聽到大門被推開的聲音。她更加疑惑了。
不安中，她聽見母親慢慢地向她們床邊挪過來。
不一會，母親就到了小妹的身邊。小妹的身子向外側(cè)著，手就搭在床邊上。
母親輕輕地捉住她的手，握在手中，小妹的眼睛閉得緊緊的，她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還沒睡。
她更想知道母親到底要干什么。
黑暗中，小妹感受到母親的眼淚滴在了自己的手中，她又難過又心酸，也只強忍著。
母親伸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臉，又將大梅的胳膊輕撫了一下。
母親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緩緩地抬起身，向門外走去。
這下，小妹聽到大門被緩緩打開的聲音，她臥不住了。
“騰”地一下，她坐了起來，跌跌撞撞摸到大門口，母親已經(jīng)到了門外。
晚上下了大暴雨，門前小河的水已經(jīng)漫到院子里了。
“媽媽，你要去哪里？”小妹有氣無力地喊著。
母親停住腳步，回轉(zhuǎn)身，對小妹道：“我要去大舅家?！?p> 小妹心里咯噔一下，大舅家那么遠，又沒有車，怎么去？
再說，干什么要大半夜去呢？
小妹感覺母親有點奇怪，對母親說，“那等我們放假了一起去嘛。”
母親說：“不行，我有急事，必須現(xiàn)在去?！?p> 小妹越發(fā)覺得不安，哀求道：“媽媽，我害怕，我要你陪我睡覺?！?p> 母親愣在原地，也不說話。
大梅不知何時醒了，也跑過來抱住母親的腿。對母親說，“我們回去睡覺吧?！?p> 母親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進退兩難。
是啊，她走了，兩個寶貝怎么辦？
她的心里面早已經(jīng)哭得死去活來，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第一眼見到大梅父親時的不寒而栗。
是父親堅持讓她嫁到陳家的，說是他們家成分好。
她當初寧死不從，只恨沒有堅持到底，一腳跨進了牢籠。
如今，這是造的什么孽！也許這就是命吧。母親跟著姐妹倆回了屋，在她們的小床上一直躺到天亮。
當太陽再度升起的時候，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切又回歸原位。院子里的水極不情愿地退了回去，小河也顯出了河岸。河面上浮著幾塊被雨水沖得找不到家的跳板，還有幾只泛白的已經(jīng)沒有生機的魚。
生活不動聲色地繼續(xù)著。
小妹好像也長大了，以前生龍活虎的她，居然會靜靜地坐在那兒發(fā)呆。她有時會感到茫然。雖然母親說了，好好念書才會有活路。
可那看不見的也許會美好的未來實在有點遠，讓人找不到方向。她還是會到武俠書中去找尋慰藉，暫時躲避一下現(xiàn)實的窘迫和猙獰。
小妹的初中三年，起起伏伏，多虧了老師的堅持和善待，總算沒有遺憾。
大梅的三年初中，幾乎就沒讓大人和老師操過心。她用自己的踏實和勤勉，贏得了他們的信任和關(guān)懷。
她剛上初一的時候，遇到了一位班主任，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他知道了大梅家里的情況，就經(jīng)常給她買一些學習用品，甚至還拿出自己的工資替她交學費。
最關(guān)鍵的是，他還注意到了那顆敏感的自尊心。大梅原本就心思細膩，到了這年紀更是多愁善感的，她不想在別人面前表現(xiàn)的無助。她到底比小妹長了幾歲，多了一些沉穩(wěn)和從容。
她不會接受別人的饋贈。但學校鑒于她的優(yōu)秀表現(xiàn)免除了許多的學雜費，她還是欣然接受的。只不過，學校的這部分費用最終還是由班主任的工資補了缺。
學校只是學校而已，老師卻不僅僅是老師。大梅并不知道這些，老師也不放在心上。
上初三的時候，大梅的班主任換了，年輕的小伙子被調(diào)離了學校。
她跟母親提起這件事，母親看的到她的傷感，她了解自己的女兒長大了。
母親對她說：“梅子，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生命中的善人，他們?yōu)閯e人無私的付出。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總有要惜別的一天。我們會不舍，但生活總要繼續(xù)。你就將老師的知遇之恩記在心底，這會讓你產(chǎn)生無比的勇氣，使你無懼無畏。哪天，你要對得起你自己了，你也就對得起老師了?！?p> 生活不會同情你，隨時會分開你最親愛的人。好好珍惜吧，大梅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