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聞道漢家天子使,九重賬里夢魂驚。
太上皇回來看看宮苑園林,太液池芙蓉未央宮翠柳依舊媚人。那芙蓉花多像她的臉,那柳葉多像她的眉,看到這些怎么能不讓人落淚?在這春風(fēng)吹開桃花的日子,在這秋雨拍打梧桐葉的時辰。太上皇住的南苑和西宮都長滿了秋草,滿街的落葉沒有人清掃。梨園弟子頭上白發(fā)已生,當(dāng)年椒房殿阿監(jiān)青眉已老。
晚上螢蟲飛過宮殿,太上皇悄然憶想,夜里挑殘了孤燈也沒有睡著。只聽宮中鐘鼓遲遲敲響,夜這么長,天上的星星還在發(fā)光,天要亮了。霜這么重,房上鴛鴦瓦這么冷,翠被冰涼,有誰同擁?
仙山樓閣玲瓏似朵朵彩云,那里邊有許多美妙的仙子。其中有位叫太真,雪樣肌膚花樣容貌,她聽說漢家天子派來了使臣,不由驚斷了仙家九華帳里的夢。推開枕頭換上衣服下得床來,銀屏與珠簾都依次打開。只見她頭上云髻半偏,像剛剛睡醒,花冠還沒整好便走下堂來。
君王望著她的仙衣飄飄選舉,還像當(dāng)年她的霓裳羽衣舞。太真寂寞的玉容落下淚來,好似春天一枝梨花帶著雨。
君王哽咽:“你死了。我還活著。此別悠悠已隔了數(shù)年,從不見你的靈魂來我的夢里。”
太真含情脈脈的望著她的君王,就猶如當(dāng)年君王望她的眼神一樣。
二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十四歲的楊玉環(huán)如花兒一般,她愛詩詞,更愛歌舞。她有著屬于自己的靈魂,她有著屬于自己的執(zhí)念。她是少女,所以有著少女一般的幻想,她希望她可以編排出世上最美麗的舞蹈,然后跳給最愛的人看。
小小的楊玉環(huán)懷著自己小小的夢想在花園中翩翩起舞,被路過的武惠妃和唐玄宗遇見,驚艷了武惠妃,也驚艷了唐玄宗。
武惠妃惦記自己的兒子,便將楊玉環(huán)招進宮中住在自己殿內(nèi)。當(dāng)時的李瑁還是個風(fēng)流少年,兩人年齡相仿,很快便情投意合。
三年后,武惠妃做主,將楊玉環(huán)許配給了李瑁。
但另楊玉環(huán)苦惱的是,李瑁不懂她。李瑁不懂她為何要跳舞,他認(rèn)為跳舞是身份低下的人所做的事情。楊玉環(huán)愛他,不忍讓親愛的夫君難堪。但她是楊玉環(huán),一個有血有肉有靈魂的女人。
一次家宴中,楊玉環(huán)望著舞姬翩翩起舞,不由得踮起了腳尖,那一刻,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身邊的一切。那一刻,她只想追隨自己的內(nèi)心,只想將心中所想跳出來,她看見了夫君厭惡的眼神,然而此刻,唐玄宗在主座上看她的眼神是熾熱的,是向往的。曾做了多年傀儡的唐玄宗比誰都能看出楊玉環(huán)對自由的渴望,對自己靈魂的追求。楊玉環(huán)也望著他,大膽且放肆。
公元七四零年,唐玄宗五十六歲,楊玉環(huán)二十二歲。唐玄宗下旨,楊玉環(huán)奉詔至溫泉宮,賜道號“太真”。
李瑁發(fā)瘋了似的跑去寺廟找她:“你說過你愛我的!你怎么可以這么無恥,拋下我到別的男人的懷里!”
楊玉環(huán)看了李瑁好一會兒,咽下情不自禁的淚:“你愛我,可你不懂我?!?p> 李瑁抓著茶杯的手青筋冒起,過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說:“我祝你這次的男人可以看透你的心,我不會礙你的眼!”
回宮后,壽王李瑁請求替剛死去的伯父寧王李憲守孝三年。得到消息的楊玉環(huán)閉門三日,誰也不見,沒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路過她房間的僧人見過她一直在跳舞,跳啊跳,一刻不也不停歇。
三
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公元745年,唐玄宗六十一歲,楊玉環(huán)二十七歲,這一年,楊玉環(huán)被正式冊封為楊貴妃。
正值春寒,唐玄宗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的楊貴妃的肌膚如凝結(jié)的油脂。侍女扶她出浴,她正是嬌懶無力時,花一般容貌云一樣鬢發(fā),金步搖在頭上搖顫。她在寢宮跳著自己喜愛的舞,她愛的男人在一旁含情脈脈的望著她。她們一起討論舞蹈,楊玉環(huán)常常邀請?zhí)菩谝黄鹛瑁菩谠诤退璧臅r候總感覺去他的江山社稷,去他的榮華富貴,我只想和她跳完這一支舞。
宮中還有另一位寵妃——梅妃。梅妃原名江采萍,她陪唐玄宗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時光。梅妃很不明白,唐玄宗為何單戀一肥婆?這也是一位有才情的女子,可惜進了深宮,便只能依靠男人。一日,唐玄宗在偏殿召幸了她,卻不想,第二天楊貴妃便來了鬧事,更沒有想到,唐玄宗竟只是將頭蒙住不聽她的哭鬧反而沒有懲罰她。梅妃想不明白,他是天子啊,怎能由得一個小女孩在這里胡鬧!想到這里,梅妃不由得有些氣憤,便作了一首詩來嘲諷楊貴妃:
撇卻巫山下楚云,南宮一夜玉樓春;
冰肌月貌誰能似,錦繡江天半為君。
楊貴妃聽到后卻直接怒了,沒有任何防備,也沒有梅妃委婉,索性:
美艷何曾減卻春,梅花雪里減清真;
總教借得春風(fēng)草,不與凡花斗色新。
望著唐玄宗對楊貴妃的詩詞大加贊賞的樣子,梅妃突然醒悟了,楊貴妃雖已將近三十歲,可連她自己也認(rèn)為她只是個孩子。她會沖愛的人發(fā)脾氣,她會撒嬌,而自己呢,只會唯唯諾諾唯命是從,在這深宮中,活得已經(jīng)失去了自己。
或許,楊貴妃更適合君王吧。梅妃心想,她有著君王渴求的靈魂,她會帶給君王快樂,而自己,只能給君王一時的滿足,而不是靈魂上的共鳴。
四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后宮美人三千,而唐玄宗對三千人的寵愛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姐妹弟兄都封了大邦,一家門戶盡生光彩。于是叫天下做父母的心里覺得生男郎還不如生個女兒。避暑的驪宮,聳入云霄。宮中仙樂飄飄,人間到處都能聽得到。宮里輕歌曼舞,徐徐的彈琴慢慢的吹簫?;噬险炜矗傄部床粎?。
誰知道漁陽反叛的戰(zhàn)鼓震地敲起來,敲破了未完成的霓裳羽衣曲。
天子的大駕,一千輛車,一萬匹馬,逃往西南?;实鄣撵浩靸x仗,搖蕩飄揚,走走又停停,從西門走出才一百多里。六軍竟停住了,一定要求君王處死蠱惑人心的楊貴妃。
“放肆!”君王勃然大怒。
這江山,朕可以不要,這皇位,朕不要了!朕只要這一人,日日為我舞蹈!
六軍動蕩不安,百姓置于水深火熱之地,君王望著這一切,眼里的悲傷盡數(shù)落在了楊玉環(huán)的心上。
營帳外又是一陣騷動,想也不用想,又是來請求處死楊玉環(huán)的。君王的太陽穴青筋**,就要拔劍沖出,卻不想被楊玉環(huán)擋在了面前。
這樣一個絕世的女子啊,她要出去了,她要出去面對六軍。這一刻,唐玄宗竟無力阻攔。因為,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他愛她,所以他知道她的想法,也知道她做了決定便不可能更改。這是我李隆基的女人?。∈俏姨熳拥呐税。∥揖惯@樣,看著她倒在了我的面前。
五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皇上,可愿再陪臣妾跳支舞嗎?”太真走到太上皇面前。
“朕老了,跳不動了。”
太真微微一笑:“那,我便再為皇上跳上一支霓裳羽衣舞吧?!?p> 公元七三二年,唐玄宗四十八歲,楊玉環(huán)十四歲。那年桃花飄飄,唐玄宗望著在花園中翩翩起舞的楊玉環(huán)問武惠妃:“這女子多大,可有心儀的人了?”
武惠妃存著私心:“陛下,這是壽王的未婚妻啊?!?p>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