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按照右相的安排，已經(jīng)有人將早朝消息傳遍都城大小官吏。亂哄哄的黑色殿堂內(nèi)，聚集著車師大小官吏，倉促接到命令的朝臣，匆忙準備好朝服，騎馬來到王宮，狼奔豕突一般沖到大殿。心里不住嘀咕：大王不在，王子為何突然舉行朝會呢，有什么大事把所有人召集來呢？
并無一人住持朝堂，大家三三兩兩量聚集一起，小聲議論著。
兩秀麗宮女緩緩從旁邊一門走出，侍立在大王座椅兩側(cè)，大家各自歸位，大殿立刻安靜下來。
片刻，右相陪伴在屈突律身后也從小門走進來。兩人表情沉痛，憂心忡忡。在右相的攙扶下，王子一屁股坐在了寶座上，便一言不發(fā)，眼睛紅腫，似乎剛剛哭泣過。群臣面面相覷，不知道發(fā)生什么。
右相站在寶座臺階下俯視下大家，啜泣說道：“大王歿了。大王在金蒲城被漢軍殺了?！?p> 哄的一下，群臣慌亂起來。顯然對如此變故，毫無心里準備。有人義憤填膺的表示和漢朝不共戴天，要立即發(fā)兵討伐。有人馬上冷笑反駁道：“我國兵馬太少，你只是嘴皮子功夫吧。”還有人站出來說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還希望大王子趕緊即位啊?！?p> “請大王子登基?！比撼几胶汀?p> 右相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他以極其沉痛的聲音說道：“弒君之仇恨早晚要報。國不可一日無君，現(xiàn)在形勢危急，請大王子即刻即位。一切禮儀從簡，眾人若沒有意見，現(xiàn)在便來參拜新君?！?p> “對，禮儀從簡，參拜新君?！庇腥烁胶汀?p> “右相可有真憑實據(jù)？”一人猛然質(zhì)問道。
右相極力掃了掃，才在群臣后面，大殿角落發(fā)現(xiàn)一極其瘦弱之人，看服飾級別是極其低微的。就是一個小小的執(zhí)事官，平時斷然沒有說話資格。
“要什么真憑實據(jù)。漢朝人殺死了國君安得還會承認嗎。國家不可一日無君。我建議推舉大王子為國君?！?p> “沒有真憑實據(jù)，斷然不可?！蹦侨斯虉?zhí)拒絕。
“你一個小小執(zhí)事，哪里有你說話的份。”右相冷笑著，“若不是今天登基大典，我定然斬殺了你。今天必須立大王子為君主。否則，誰也別想走了?！?p> “我沒有反對大王子登基，我只是要右相拿出漢軍殺害大王的證據(jù)?！蹦侨藞猿旨阂姟?p> “你等著漢朝發(fā)兵來攻打你吧。”
群臣抖著胡子，大義凜然的斥責他，他仍然不為所動。
“草芥之人，怎可壞我國大事。臣參拜大王。”右相率先跪拜下去，其他臣子也紛紛跪下。
“且慢?！币宦暸?。左相疾步邁進來?！坝蚁嗄憔垢抑\朝篡位。”
“現(xiàn)在參拜新君不算晚，免除你咆哮公堂之罪?！?p> “你得意太早了。大王沒死！”
什么？群臣面面相覷，一片慌亂。
額頭猛然滲出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此時正是初春，右相卻燥熱異常，他努力平復下心情，緩緩說道:”
登基大典繼續(xù)?！闭f著，宮門守衛(wèi)跑進來，對著他耳語幾句。右相咬牙說道：“正好做個了結(jié)?！北銓κ匦l(wèi)耳語幾下。守衛(wèi)馬上出去。
“你可請大王出來一見啊?！庇腥诵⌒囊硪韺ψ笙嗾f。
“誰人呼喚我?！币宦暣蠛?，一黑影閃了進來。陽光照射下，大家看清楚是國君安得。
局勢陡然巨變，群臣茫然，一時沒有任何反應。
“各位愛卿，還不快下拜嗎?！卑驳脛C然喝道。
大家趕緊朝安得下拜，騎墻的人也唯恐遲了，一個個不住磕頭。
安得凜然站立，冷冷的對右相和王子說：“還不過來參拜嗎？”
王子膽怯，敢要站起來，一把被右相按住了肩頭，按了下去。他不安的看著右相。右相冷冷的說：“你想前功盡棄嗎”王子癱坐著，“來的正好，王宮所有守衛(wèi)都換成我的死士，今天必須殺了你。來人?！?p> 隆隆的腳步聲，一隊士兵撞了進來，冷森森的刀劍直指安得。安得嚇的后退數(shù)步，躲在軍士中間。眾人騎墻，剛才還跪在地上現(xiàn)在悄悄向后退縮著。
“大膽，還不快退下?！蓖鹾笈獾?，手顫抖著。
死士絲毫不動，雙方劍拔弩張，安得身邊只有三十幾個衛(wèi)兵，很多已經(jīng)受傷，拼殺起來萬萬不敵健勇的右相死士。
剛才極力辯白的執(zhí)事官，此刻發(fā)瘋一般從殿堂上抄起一物，怒打右相的死士。死士一刀砍下，執(zhí)事官立馬斃命。群臣更不敢多言一句。
“他們都是我的死士，只會聽命與我?！庇蚁嗟靡獾恼f道，又對死士下命令：“都聽著了。今天是大王子登基日子，任何人敢破壞登基大典格殺勿論。安得背叛了車師，投降了漢朝。車師人人誅之”。
“大王子，你忍心看著你的父王被殺死嗎。你是你父王唯一兒子，王位早晚是你的。你為什么不能再等等?！蹦腥硕紗】诓谎?，只有王后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聲音，許多老臣心理直說罵得好。只是不敢說出口。
“這？”大王子有些猶豫，不安的看著右相。
“不可以上這個漢朝女人當。今天放過他們。別說你了。我們都要完蛋?！?p> 大王子咬咬牙齒。鐵定了心。
“你要是懸崖勒馬，你父王是不會追究你的。”
“我的兒子。快快放手吧?！卑驳谜f道。
“不可以，大王子。不可心軟啊。”右相說
“你這個叛逆之臣，大王對你不薄，加官進爵、你卻要謀逆?！蓖鹾笠话淹崎_死士，步步向前，指著右相破口大罵。
“再過來，我就殺了你?！?p> 王后不為所動，一步步向前，逼迫的右相不住后退。
外面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吆喝聲，大隊兵丁沖進來，將大殿包圍的水泄不通，領隊的竟然是不連合。局勢向著有利于安得的方向發(fā)展。
威名遠揚的不連合仍然受到了老部下的禮遇，在他提出要求并掏出安得的信的時候，絕大多數(shù)將領表示服從命令，少數(shù)表示異議，不連合也耍了一把狠勁，果斷的殺了他們，其他搖拜之人便紛紛表態(tài)服從安得的命令。
雙方戰(zhàn)刀直指對方。群臣汗流浹背，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話。
“所有兵丁放下兵器，我一概不究?！卑驳谜f。
王后苦口婆心的勸說讓王子也動了心，畢竟自己是唯一的兒子，繼承王位是早晚的事。想到王后一直對待自己如親生，王子竟然哽咽起來。
死士動搖。咣當一下，一人擲刀于地，接著是兩個、三個，更多的人?？墒侨杂写蟀霅汉莺莸呐e著刀。
局勢微妙，那些放下刀的人，隨時會再次拿起刀來。剛建立的平衡態(tài)勢隨時可以打破。
“你們都是有家室的人，何苦跟著右相呢。車師稍有天災人禍，大王就夜不能寐，痛心疾首。自己不怕死，也要為家人考慮。”王后苦口婆心的勸說著。
有的死士竟然嗚嗚哭起來了。又有幾人將兵器扔在地方。
“殺了他們！”，右相命令道。死士站立不動。
外面再次傳來齊整的腳步聲，眾人不約而同向外面巴望，大隊士兵出現(xiàn)在廊下，手持彎刀將大殿團團包圍。他們?nèi)撕芏?，遠遠超過右相的死士和不連合的援軍，群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臉茫然。這些士兵雖是車師衣著，面目卻生疏的很。粗略估計一下，人數(shù)至少千人。
“右相，匈奴援兵來了。今天一定要幫大王子登上大位。屋內(nèi)凡是想活的，趕緊出來?！鳖I隊狡黠的揮一揮手。前排士兵刷的抽出弓箭，瞄準了大殿。
站立在領隊旁邊的正是剛才向右相稟告的衛(wèi)兵，右相竟然與匈奴勾結(jié)，在城內(nèi)埋伏匈奴，作為內(nèi)應。那一路追殺安得的匈奴大軍必定也是右相指使的。想到這里，安得不住顫抖！
大臣向外面看看，我的媽呀，到處是匈奴人?？磥斫裉毂厝凰涝谶@里了。有一老臣首先爬了出去，眾人也尾隨著，頃刻跑了大半。
死士再次撿起兵器對準了國君安得和王后。畢竟站在人多占優(yōu)的一面最有獲勝的希望。
“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必須放棄抵抗。否則全部殺死?！毙倥苏f道。群臣跑的更快了。連帶著不連合帶來的軍士也有人放下彎刀，跑了出去。
“你們甘心做匈奴的走狗嗎，匈奴人侮辱車師，你們忘記了嗎？今天即使右相勝利了?？墒呛湍銈冇惺裁搓P系。匈奴人勝利了。車師繼續(xù)做匈奴人的仆人。”王后的話已經(jīng)起不到作用了。更多的人跑了出去。
安得扭頭看了看大殿外側(cè)點燃起的一株香，青色的火焰如同鬼火一般，心驚膽寒。
“住手?！卑驳么蠛纫宦暎敖裉焖惺虑槎家蛭叶?。我不想看到車師內(nèi)亂。已然是死。我為什么還要連帶大家呢？”他又對著大王子說，“做一個好大王，愛護子民?！?p> 長劍橫在脖頸處，王后跪在腳下，環(huán)抱著安得雙腿哭泣著：“父王不可啊?！贝笸踝記_下寶座，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可惜可惜。三百漢軍為我而死。早知如此，何必連累他們呢。我現(xiàn)在就傳位于你。車師眾人聽令，今天我安得傳位于大王子屈突律。”
“大王！”不連合怒喊著：“我身為大都督，讓主蒙羞，我之罪。今天定要將匈奴驅(qū)逐出去?！彼t著眼，沖出去。
“回來”安得一聲怒喊，“你是我車師第一勇士，以后要聽從大王子安排，車師眾將，要服從大王子命令?！?p> 不連合癱倒在地。
安得對王后微微一笑，“好好活下去?！?p> 王后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利刃劃破動脈，鮮血從脖頸噴出，血舞彌漫在朝堂，久久散不去。
戲劇性的結(jié)局，是任何人所料不及的。右相勾結(jié)匈奴半路劫殺安得，躲過一劫難的安得，還是死在了兒子的逼迫之下。群臣滿以為安得會殊死反抗，沒有想到他竟然以自己的死來避免車師的分裂，王后歇斯底里的哭喊，也讓大家失去了分寸，一個個茫然的如同傻子一般只知抱頭痛哭。
右相大喊一聲，聲音刺破嗡嗡的哭泣之聲：“大王臨終有令，立大王子為國君。還不來參拜新君?！?p> 侍從端著一木杌子過來，屈突律揩了下眼淚，坐了下去，右相與幾個同黨趕緊下跪：“參見大王?！?p> 伏尸痛哭的群臣，衣袖抹去眼角眼淚，便齊下拜。不連合、左相等人見無力回天，也緩緩的跪下。兵丁一概退到大殿外面。
屈圖律作為這個國家新的君主的地位得到了群臣擁護。他在大家三請之后，表面猶猶豫豫內(nèi)心卻迫不及待的坐上了王位。宣布的第一個事情就是隆重厚葬他的父親。
安得死了，雖然他無大恩大德與百姓，可是百姓仍然念及他這些年治下有功，百姓安居，并無大的戰(zhàn)火。因此，都自發(fā)前來吊唁。在祠堂內(nèi)存放數(shù)日的安得尸體，經(jīng)過巫師超度，雖天氣寒冷，也保存完好。大院內(nèi)，巫師左手持著長長的寶劍，右手里粘著畫有誰也看不懂符號的黃色的紙，嘴里念動著誰也聽不清楚也聽不明白的咒語，不時噴出口內(nèi)含著的酒，祭臺上香燭火焰跳的老高。大家任憑他一個人表演，他表演的累了，就告訴執(zhí)事的官員天神已經(jīng)容下安得的靈魂。
安放數(shù)天，巫師再次跳起來那看不懂的舞蹈。胡亂的在布子上寫著什么，最后定在幾天后安葬。陵墓選在城東南的一個土丘上，依據(jù)漢朝慣例，以山為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