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一長一少兩位貴人造訪張府不久,熊京城中便傳出了張、薛,行將聯(lián)姻的風聲。
而這兩家表面看起來,始祖僅僅是前朝崛起的地方豪族,現(xiàn)今家主又只是戶部侍郎的薛氏,和家族傳承遠自上古炎黃大將,當今家主又是被冊封為楚朝第二顯爵的亞卿,主理番事院的熊京張氏相比,無論家世還是名爵都相差頗遠。
但實際,亞卿在大楚只是名聲好聽,實際并無絲毫實權(quán),而番事院處置的是諸侯、番邦事務,在王朝鼎盛,天下懾服時,自然是權(quán)柄極重的中樞機構(gòu),可此刻大楚早已失去制衡諸侯之力,并還常受外邦犯邊、欺凌,番事院自然也就淪落成了,品位雖高,卻只是擺設的空頭衙門。
反觀那戶部侍郎,雖不是一方正印,卻是總管大楚土地戶籍、賦稅財政的貳官,權(quán)利大的驚人,尤其還兼著為皇家經(jīng)營內(nèi)產(chǎn),乃是天子最親近的臣子之一。
所以這場聯(lián)姻,到底是張家低俯,薛家高攀,還是相反,真真是難講的很,而這種帶著點風流韻味,又涉及達官貴人私密內(nèi)情的故事,最易引起普羅大眾的嚼舌。
一時間,整個熊京都是關(guān)于張、薛聯(lián)姻的熱議,甚至到底兩家小字輩中是哪個公子、小姐聯(lián)姻,都變成了賭檔里用來博弈的券子。
只是這一切對于名列博弈券上的張還生來說,卻毫無意義。
人間二月艷陽天,熊京國子監(jiān)中,在東殿蟄伏整夜的他走出朱紅殿門,感覺明媚的春光撒在身上,十分愜意,不由得伸了個懶腰,喃喃自語道:“天氣這樣暖了,老師總該回來了吧,今日便再去看看好了?!?,漫步下了高階,沿著石道走向院落深處。
三、兩盞茶的功夫過后,張還生來到一座石堂門外,見木門已經(jīng)敞開,臉上一喜,徑直掀開竹簾,沖了進去,大聲嚷道:“老師您說是返鄉(xiāng)三、四十日,便回轉(zhuǎn)熊京,怎么一去竟耽擱了這么許久?”
石堂中,周監(jiān)學一日往常的坐在矮幾后,嗅著焚香,讀著竹簡,仿佛根本就沒消失兩月有余一般。
見弟子現(xiàn)身叫嚷,他只翻了翻眼皮,從懷中摸出一個袒胸露乳,嬉皮笑臉的臥佛銅像來,淡淡說道:“為了謀這么個東西,我只得在外面多耽擱了二十幾日,值不值得卻要由你來分說了?!?p> “這不是彌勒大尊的塑像嗎,”張還生聞言好奇的上前幾步,盤腿坐下后,伸手拿起那臥佛摩挲、把玩著道,“雕刻的如此潦草,顯然不是觀想傳承之物。
質(zhì)地嗎,摸著連黃銅都不是,怕就是個樹根造成的,而且上面的金漆還顯得簇新,明顯,明顯不是,甚么,甚么…”
說話間,他突然覺得眼皮發(fā)沉,一陣難以抑制的倦意襲上心頭,竟猛一低頭,昏睡了過去了。
對面的周監(jiān)學見狀,眼睛一亮,喃喃自語著說了句,“果然有蹊蹺?!?,雙手掐訣,嘴巴里念動法咒,猛的噴出一口長氣。
那氣息直沖上張還生的頭頂,攪動的虛空蕩漾,化成一道尺許的水幕,閃爍著七彩之色,幾息之后卻又碎裂開來,化為無數(shù)光點,消散于空中。
“鏡夢法,竟不能成功!”望見這一幕,周監(jiān)學皺皺眉頭,轉(zhuǎn)變了個法訣,又是走禹步,又是書符箓的折騰許久,伸出雙手,一直點在自己眉心,一直按在了昏睡的張還生眉心之處,閉目冥思了許久,猛的睜開眼睛,低聲怒道:“怎地同心術(shù)也失靈了!”
就在他抱怨時,突然聽到‘啪’的一聲,那佛像竟然被張還生于睡夢中使出蠻力,捏的粉碎,瞧質(zhì)地正是枯木雕成。
“哎呀?!币娔欠鹣袼榱眩鼙O(jiān)學一時間竟失態(tài)到頓足長嘆,急忙彎腰將那碎塊從張還生的手中搶奪了過來,卻為時已晚,只剩下滿把金燦燦的木屑而已。
恰在這時,張還生也回過神來,猛的睜開眼睛,,一陣神志恍惚過后,望見周監(jiān)學抓著金黃的木屑站在眼前,不由驚呼道:“老師,那佛象呢!
不會,不會是您手里的這些木屑吧,咿呀,我剛剛看走了眼,那可,那可是件寶物,您,您怎么把它毀了呢!”
“小子,明明是你把這佛像捏碎的,怎么反而怪到了我的頭上呢!”在張還生面前一直都顯得溫文爾雅,處亂不驚的周監(jiān)學聞言,罕見變得面紅耳赤,大吼道。
“我捏碎的嗎,這,這,我自己怎么不記得了?!甭牭竭@話,張還生一下愣住,脫口而出道。
見他目瞪口呆的樣子,周監(jiān)學張張嘴巴,突得長長嘆了口氣,苦笑著說道:“小子,萬物皆有緣法,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也不要想的太多了。
只是此物到底是個什么寶貝呢?”
“這應是大須彌寺諸多功法的傳承至寶,”張還生聞言回過神來,目光卻仍有些發(fā)直的喃喃答道:“我剛才一握,不知怎么的便觸動了靈機,神識中突然有無數(shù)文字、圖解浮現(xiàn),最初一篇正是曾經(jīng)在打須彌寺中學的最粗淺功法,金剛勁。
之后正想要往下看,卻又一切成空,清醒了過來。
老師,您是從哪里得到這佛像的,怎么會那么恰巧竟可能是大須彌寺里的寶貝?!?p> “這卻也不是恰巧,”周監(jiān)學嘆息著擺擺手道:“這佛像是從原旭國陰海郡鎮(zhèn)守將軍,楊沫那里謀到的,本就是自大須彌寺流傳出來的東西。
這都怪我,聽了你的離奇身世后一直記在心里,感覺那楊沫極有眼光又謀事長遠,說不定當日鏟滅大須彌寺時,除了暗暗救下你之外,還私藏了什么器物,便趁著回鄉(xiāng)祭祖的機會,遠赴旭國去見他,費了極大的力氣,付出極大代價,終于就得到了這個佛像…”
“老師眼光當真厲害,”張還生聽到這里,忍不住驚訝的贊道:“我在那大須彌寺里當了許久的和尚,要不是親身體味的話,都瞧不出那佛像有何不凡,您竟能看出它是件寶物…”
“我也沒看出那佛像有何不同凡響之處,”不等他把話講完,便被周監(jiān)學打斷道:“只是因為那楊沫起了極惡毒的誓言,說這佛像乃是當年他搗毀大須彌寺正殿,從一個樣子極為古老的佛座中,起獲之物。
當日毀掉的羅漢、菩薩、佛陀塑像無數(shù),但佛中藏佛的小像就只這一尊,樣子又平淡到可疑,是以他便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