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都,東宮。
太子焦急地在房內走來走去,一旁的沙漏已漏到三更。
“太子殿下深夜急召,所為何事?”一青衣男子隨小廝前來,向太子鞠了個禮。雖然是深夜匆忙傳召,然而此人依舊打扮得一絲不茍,頭戴玉冠,身著青衣,尤其是那張玉雕粉琢的臉,真真比很多女子都清秀——此人正是太子最信任的幕僚,甄世榮。
今日太子回到府中,是越想越氣,雖說和謝宛清退了婚,保住了顏面,可是卻失去了和謝家聯姻的機會,也失去了丞相的支持。畢竟他這個太子的位子坐的本就不甚穩(wěn)當,若不是因為父皇對自己母妃有情——就憑他的資質,父皇又豈容他安穩(wěn)的霸占著這東宮這么多年。
“沒想到五弟這么可惡……平日里看著不聲不響,今日卻在背后給我捅了一刀子!”太子咬牙切齒地說道,“本還想拉攏謝府的……被五弟橫插一腳,如今怕是……”
“這又有何難?”卻看那甄世榮胸有成竹的樣子,他不慌不忙地說道:“太子細想便知,這謝宛清原本是有機會入主東宮的,現在卻只能屈居五皇子府當一個側妃,五皇子妃乃是陸家嫡女,身份尊貴,謝宛清焉有不恨之理?謝府雖說不一定會支持我們,但謝宛清與水烈云有了心結,也絕不會再支持水烈云的,這是其一?!?p> “現在是這樣,可出嫁從夫……”太子搖了搖頭,依然愁眉不展。當初求娶謝宛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她在謝家很得寵。
“世榮還未說完呢,以上只是其一。”甄世榮微微一笑,“這其二么,難道太子還沒看出來?這謝宛清和謝府的大小姐比起來,簡直就是云泥之別。太子殿下可別看謝宛清現在得寵,此女目光短淺、心胸小氣,對太子也未必多有助益??赡侵x宛如才藝雙絕,行事進退有度,太子與其懊悔謝宛清,不如想辦法早日拉攏謝宛如才是?!?p> 水驚雷聞言,腦中不由得浮現出那抹倩影。的確,她面對自己退婚,卻不卑不亢;面對謝宛清的刁難,卻技驚四座……
“……可……我以前退過婚,她怎么可能還在接受我?”太子閉上眼,懊惱地說道。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闭缡罉s故意忽略那句話,徑自說了下去,他抬起頭,定定地看向太子,“今日魏地傳來密報,魏地蒙山土匪占山為王,擾得百姓不得安寧,過幾日皇上定會派人前去平定內亂。太子不若向皇上建議,派五皇子前去,暗中襄助五皇子,待內亂平定后更可建議加封五皇子為魏王!”
太子一聽這話,愁眉漸漸舒展開來。是??!魏地是眾封地中最靠近京都的,因此自古以來的魏王都是京都直接加封,不論世襲、不掌兵權。正逢老魏王病入膏肓,不日將死,若將五皇子派去魏地,待有朝一日加封魏王,那五皇子便永無繼位的可能了!
“真有你的!”太子高興極了,一拍甄世榮的肩膀,“你可算幫了我大忙了!”
“為太子分憂乃是世榮之幸?!闭缡罉s似乎恭敬地回道,他幽深的雙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卻說那謝府里,謝陽也開始思考謝宛如的問題。
他和方氏從小青梅竹馬,可惜方氏出身低微,只能先收作妾侍。后來他高中榜眼,在皇宮中偶遇進宮探親的夏氏,夏氏對他一見鐘情,求了夏將軍,讓皇帝賜婚,嫁入謝府。因此,他對于夏氏并不寵愛,連帶著夏氏生的女兒謝宛如也不上心。一直以來,他都更寵愛自己與方氏生的謝宛清。
可是最近的幾樁事,讓他漸漸注意到了這個原本已被自己遺忘的嫡女,他發(fā)現,謝宛如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脾氣古怪,反而做事頗為得體、進退有度,如今更是攀上了最受皇帝寵愛的水碧公主。
而謝宛清算是毀了,她要嫁去五皇子府做側妃,且不說五皇子府已有一位身份尊貴的正妃,就單論五皇子這個人,其人資質平平,志大才疏,有勇卻無謀,難堪大任,并不是一個出色的皇子。
謝陽在書房思索了許久,忽然想起謝宛如的樣子,真像極了她的母親夏氏。十幾年了,謝陽忽然想看看夏氏的模樣,他站起來走到書柜前,在書柜前佇立許久,找到一副畫卷。
這個陳舊的畫卷上布滿了灰塵,泛黃褶皺的畫紙仿佛訴說著時間的遺忘。謝陽摩挲著畫卷,在昏暗的燭火前慢慢打開,一個女子的笑顏躍然紙上,縱然畫紙已經泛黃,卻絲毫掩蓋不住她的絕世風姿,她俊眼修眉,顧盼神飛,眉目如水,一襲淡綠色的素羅衣裙,裙子上繡著幾朵燦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間盈盈一束,益發(fā)顯得她的身材纖細如柳,發(fā)式亦簡單,只挽著一枝桃花簪,饒是如此簡單的裝扮,卻另有一種清新而淡雅的自然之美。
而在書房外,給謝陽送宵夜的方氏看著眼前的景象,愣在原地。良久,一股憤恨的情緒涌上心頭。
方文茵生平最痛恨的人,一個是婉娘,一個便是夏氏。婉娘搶走了謝陽的心,而夏靜姝奪走了原本屬于她的位置,害得她只能為妾,就連她的女兒,也只能是庶出,即使嫁人也只能為妾!
她殫精竭慮,終于除掉了夏氏……可,看著眼前謝陽出神地看著夏氏的畫像,她明白,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再也不能讓謝宛如一直這樣出現在謝陽的眼前,謝宛如那和她母親一般無二的長相,若不除掉她,簡直如鯁在喉!
方文茵悄悄離開書房,立即前往夜闌苑。
夜闌苑內,謝宛清正要睡下,眼角還留著淚痕,忽然見方文茵闖進來,嚇了一跳:“娘,都那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方文茵看著謝宛清,問道:“女兒,你恨不恨謝宛如?”
一聽到這個名字,謝宛清的目光立刻變得狠厲起來,她咬著一口細牙,蹦出一個字:“恨!”
“謝宛如不能再留了!”方文茵在房中來回踱著步子,她的內心有些焦躁不安,又充滿了恨意。她靜默了一會兒,忽然一個轉身,看向謝宛清,冷冷地說道:“我要謝宛如的命!”
翌日一早,謝宛如還沒有睡醒,便聽春曉來報,說謝陽給他們換到了玲瓏水榭。這玲瓏水榭可是謝府里位置最好的院子,沿河而建,冬暖夏涼,還帶有一座大亭子,結構輕巧,四面開敞,視野寬廣,曾經謝宛清求了許久謝陽都不曾應允??磥?,謝陽是真心要討好這個女兒了。
春曉興奮得緊,可謝宛如卻十分淡然,她明白,這只是她有利用價值而已,若是某一天,她不能為謝府帶來榮耀,那么謝陽依舊會舍棄她。
“小姐小姐,快起來收拾東西罷,玲瓏水榭那邊,老爺已經吩咐人打掃好了,就等著小姐住進去呢!”春曉嘰嘰喳喳地在謝宛如身邊說道。
他們二人把屋子都整理了一遍,發(fā)現能帶走的行李少得可憐,而那些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謝宛如索性都扔給婢女了:“幫我回稟老爺一聲,這個衣服我穿不了了?!?p> 謝陽看到婢女送回來的衣服,臉臭臭的,這個謝宛如又在用這些舊衣服提醒自己,以前的謝府對她有多不好。他一閉眼,揮揮手:“罷了罷了,朱管家,去替大小姐多置辦幾件好衣服來?!?p> 很快,管家便帶回來幾套衣服給謝宛如過目,春夏秋冬四個季節(jié)都備了好幾套,可見這管家也是用心了。
謝宛如朝著春曉點了點頭,春曉乖巧地上前,給了管家?guī)變摄y子,朱管家看著這出手闊綽的大小姐,眉開眼笑。春曉笑意盈盈地說道:“這點子心意就當給朱管家買茶喝了,以后這玲瓏水榭的事,還望朱管家多多費心?!?p> “自然,這是自然!”朱管家諂媚得笑著告退。
“哎喲,這玲瓏水榭果真氣派?!敝宦牱揭棠锏穆曇魪拇罄线h處傳來,謝宛如皺了皺眉,她來干什么?
只見那方氏手拎著一個紅木食盒,而身旁的謝宛清則抱著一副畫卷,亦步亦趨地跟著。二人穿過玲瓏水榭的長廊,來到花廳,謝宛如就站在花廳前,略帶嘲諷地看著他們。
謝宛清此刻心里真是恨到極點,這玲瓏水榭,她和父親求了好久,父親都沒應允,可如今就給了謝宛如!她死死地盯著謝宛如,一旁的方氏察覺到她不懷好意的目光,忙上前擋了擋,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對著謝宛如說道:“宛如啊,今日我和宛清特來恭賀你喬遷之喜……”
呵,謝宛如忍不住笑道,喬遷?喬的哪門子遷。這方姨娘想要學文化人講話,也學不像,反倒不倫不類。
“這是宛清親手做的糕點,你嘗嘗……”方氏說著,打開了手中的食盒。只見那食盒里擺著十余塊精致的糕點,看著十分可人,“宛清可是從一大早就開始忙活上了呢…”
“有勞宛清妹妹了?!敝x宛如吩咐春曉收下,可方氏趕忙上前一步,笑著說道,“不如就現在趁熱吃了吧,冷了可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