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誰來救救我!”
納蘭痛苦地叫道,她的魔力遲早耗盡,但青龍卻似無窮無盡一般。她真不知道自己和它誰能耗得過誰。
納蘭閉上了眼睛。紅霧中,她仿佛聽見了四周那些冤死的鬼魂在哭泣和哀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她的希望正在被奪去。御主仍然沒有動靜,會不會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與青龍僵持著,直到那個人的出現(xiàn)。
那是一位穿著英國紳士的服裝,帶著禮帽的男士,邁著翩然而優(yōu)雅的步子,從醫(yī)院外面穿過結(jié)界,走向了納蘭。
納蘭警覺地抬起了頭,然而她的手卻是無法移動,無法做出任何攻擊的態(tài)勢。
然而當她看清楚那個人是誰的時候,她松了口氣。
“艾森.伊爾達尼斯.巴達克尼亞!你終于來了!”
沒錯,他便是艾森。自從納蘭從他家里偷出傳訊用的魔法瓷器之后,收到消息的他立刻乘坐飛機從斯坦利因家族趕回了SH市。
再度見到納蘭,他情不自禁地脫下帽子,露出了一絲彬彬有禮的微笑。
只不過,這一絲微笑很快變成了苦笑。
“書之使魔小姐,別來無恙。請問您有沒有見到我家那窩囊廢的兒子呢?”
納蘭搖了搖頭,說道:“沒見過?!?p> 艾森將帽子扔到了一旁,露出了滿頭銀色的頭發(fā)。
“我的兒子,弗蘭克.優(yōu)瑞斯特.巴達克尼亞,您是否見過他呢?”
納蘭這才反應(yīng)過來,弗蘭克就是他的兒子。
她無奈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艾森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意識到最壞的情況發(fā)生了。
男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之意。
“犬子無能,給您添麻煩了。”他的聲音沉悶的有些嚇人。艾森非??鋸埖匕蜒鼜澇闪司攀?,深深地對納蘭鞠了一躬。就在他鞠躬的時候,一滴淚水悄然從目框之中飛了出去。
艾森嘆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帶上哭腔。他故作平淡地說道:
“在下不遠萬里地趕回來,正是因為預感到犬子可能會出事,不料還是來晚了一步?!?p> 納蘭理解他的性情,知道他其實心里難受得要死,只是特別要強,不表露出來罷了。
一天之內(nèi),妻離子散。這是何等的悲哀!
但是艾森沒有哭。他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大聲說道:
“在下精通符咒之術(shù),便由在下幫您終結(jié)這個東西吧!
他踩著鎖鏈走到了青龍身邊,伸手抓住了它的腦袋,從它后腦勺里取出了一塊魔法精石。
失去了動力源頭,作為人形兵器的青龍,登時軟了下去。
艾森將將精石放進了口袋里,看了一眼納蘭,眼中那一滴渾濁的淚水,終于是忍不住淌了下來。
他問了一個傻傻的問題。
“櫻,你可否還記得我?”
納蘭哭笑不得。如果不是現(xiàn)在御主生死未卜,她一定會笑出聲來——艾森真的是糊涂了,她都向他求救了,又怎會不記得他?
但是現(xiàn)在,她意識到不是抒情的時候。莉雅弄出來的結(jié)界,已經(jīng)搖搖欲墜了,紅霧隨時有可能擴散出去。
納蘭咬了咬牙,師父曾經(jīng)教導她:異術(shù)師要以天下蒼生為己任。這個職業(yè),本便是為了應(yīng)對可能出現(xiàn)的非科學災害而應(yīng)運而生的。
御主不救,或許還有一絲生的希望,但放任紅霧不管,當結(jié)界破裂之后,整座城市都有可能在紅霧之中化作煉獄。
未曾多做猶豫,納蘭在心底暗自道了聲歉,便跑向了醫(yī)院的主樓鋼架。
那里,是距離天空中的空間破口最近的地方。
她必須盡量在結(jié)界徹底破裂之前將破口封堵住。
艾森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
“看來她是想要去封堵那個通向地獄界的空間破口了。不過,以她現(xiàn)在的狀況可有點勉強。我最好還是跟上去照應(yīng)一下?!?p> 艾森一言不發(fā)地跟在她身后,爬上了高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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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瓦礫最下方睜開眼睛,我意識到自己跌到地下室了。
從三十多米高的地方跌下來,若非有著納蘭的魔術(shù)保護,恐怕我真的會吃不了兜著走。這個地下室總共有四層,上兩層是血庫,下面兩層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當我從那一堆瓦礫里面爬出來之后,我意識到了不妙。
因為地下彌漫著一股腐尸的氣息。我意識到這里是太平間。
天哪!血庫的地下居然是太平間!這個醫(yī)院的設(shè)計者怎么想的!
瓦礫砸爛了那保存尸體的柜子,不少僵硬的尸體都滾了出來,落在地上,腐臭的氣味散發(fā)出來。我抬頭看了一眼,掉下來時候的那個大洞已經(jīng)被瓦礫和倒塌的鋼筋、碎墻堵死了。
我感覺背后一陣發(fā)涼,忍不住掏出手機,照亮了四周。
借著昏暗的燈光,我辨清楚了自己的位置,正是太平間的正中心。
背后的一半大廳已經(jīng)坍塌了,我無奈地發(fā)現(xiàn),電梯被埋在瓦礫和廢墟的另一頭。
我感覺呼吸有些困難。氧氣被瓦礫和土層嚴實地阻擋住了,地底本來便有限的氧氣,更是被周圍的腐尸迅速地消耗和敗壞掉了。
我試著去推那堆積在頭頂上的瓦礫,竟然紋絲不動!
劇烈的活動,極速消耗掉了我的氧氣和魔力。
我這才意識到,在意外事故面前,人類的生命究竟是多么的脆弱。
于滿地傾倒出來的尸體之間坐下,我有些惴惴難安。不會有人詐尸吧?
呼吸越來越不平穩(wěn)。停尸間里可怕的寂靜,讓我不敢閉眼,膽戰(zhàn)心驚地背靠著墻壁,觀察者周圍的一切。
忽然之間,瓦礫中伸出了一只蒼白的,滿是血痕的手,抓住了我的腳踝!
冷汗刷地一下子布滿了我的脊背。我下意識地跳了起來,掙脫了它。
我看見那一只手從廢墟里伸出來,無力地向四周抓著。
“鬼啊!”
我嚇得大叫,叫聲回蕩在停尸間里,更是讓我魂飛魄散。
慌忙之中,我的頭不小心磕到了一塊木板上,一跤跌到,不偏不倚地正好摔到了那只手的旁邊。
那只蒼白的、帶著血污的手,立刻抓向了我的臉。
五個手指不由分說地扣住了我的嘴巴。手上的灰塵滋到了我的嘴里,我覺察到這只手掌還帶著一絲溫度。
是一個活人!
我拼命地抓著這只手,把它從我臉上掰下來。坐在地上喘了兩口粗氣之后,我用力地拉開了那一堆瓦礫和木板。
那只手無力地垂落在一位女孩的胸口。
我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臉上。
納蘭。
有些驚訝于她為何會一同跌下來,我輕輕地用袖子擦去了她臉上的塵土,把她從瓦礫之中揪了出來。
好重!
我竟然拎不動她!
頹然坐倒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我只感覺眼前發(fā)黑,無力地躺在了地上。
讓我休息一會兒,休息一會兒!
我深吸了幾口氣,略微緩過勁兒,又撐著地面坐了起來。
她的身上穿著魔術(shù)禮裝。我這才知道,她并非是納蘭,而是莉雅。
她的嘴唇,微微地抿著,我聽到她的嘴巴里咕噥著一個聲音。
“想喝水!”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這里哪兒給她找水去?而且你又不是在廢物下面困了幾天的人,哪兒有一睜眼就要水的?
但是我看到她的臉上上盡是灰土,原本嫩滑的皮膚也因為蒙塵而失去了光澤。
我想起灰塵是吸水的。埋在瓦礫之中,大量的塵土,以及干燥的空氣,能夠迅速地消耗掉她身體里儲存的水分。
事實上,經(jīng)她點醒,我也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口渴了。
空氣越來越不足,干燥的塵土彌漫,讓我的嗓子像吃了灰一樣,幾乎說不出話。我漸漸的感覺越來越喘不上氣了。
我嘴微微地撇了撇,露出了苦澀的神色。
“納蘭,你到底在哪兒!你要是再不來救我,我可就涼透了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停尸間的地上,身旁是同樣迷迷糊糊的莉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外面滿是紅霧的緣故,這里的空氣變得非常壓抑,粘稠,就像一碗放了兩天的剩粥一樣。想從空氣當中吸進來一點點新鮮的氧氣,都變成了莫大的奢求。
納蘭究竟在干什么?!
我很確定,自己在這個充滿了腐臭氣味,并且極度缺乏氧氣的廢墟底下活不出一刻鐘了。一刻鐘之內(nèi),要么窒息而死,要么被彌漫的臭味熏死,不會再有第三種可能了。
但是我根本不想掙扎,因為沒有一定點力氣掙扎。四處無謂地亂走動只會白白消耗掉我的體力。
“你為什么····”莉雅有氣無力地問道“不叫你的使魔來救你?”
“我的使魔不聽我話??!”我同樣有氣無力地回答,而且答得很無奈。“我不過是說了她兩句,她就跑得沒影了?!?p> “是嗎?那還真的是任性啊?!崩蜓泡p聲地答道?!白屗涡匀グ?,咱倆最多在這樣環(huán)境里活十五分鐘?!?p> 我露出了苦澀的笑容。我何嘗不知道?但又有啥方法?我敢打賭,納蘭這時候一定是去封堵天上的空間破口了。
“現(xiàn)在是幾點了?”莉雅眼睛都懶得睜,用有些沙啞的嗓音問道。
“十點五十。”我隨口回答她。實際上我的手機早就摔碎了,而且來到這里的時候都已經(jīng)過了中午,又怎么會是十點五十呢?
莉雅的嘴角微微地揚了揚。
“那很好,十一點之前,我倆應(yīng)該是不會死了?!彼銖娮屪约夯磉_地說道。
她想要微微搖頭,卻是連搖頭的力氣都不想付出。
“真沒想到,會跟你這樣一個啥魔法都不會的廢柴家伙死在一起?!?p> 我苦笑了一下,閉著眼睛躺在地上,也懶得與她爭辯了。
沉默中,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忽然有什么東西抓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識地握住了它。
入手溫柔細膩,宛若柔夷。我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莉雅不知道什么時候拉住了我的手。
“X,你盡量活下去。”
她用輕到幾乎自己都無法聽清的聲音對我說。
“如果我死了……你帶著這些錢……做路費……去斯芬克斯火山口……找斯坦利因老爺子……多余的錢都歸你……”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這番話說完整。
我輕輕地拉著她的手,心里百感交集。
“不,我不會讓你死的。你還欠我一條命。”
我沉聲說道。
“在你還給我之前,我是不會放你死的?!?p> 俏臉露出了一絲苦笑,莉雅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少一個人,多一點空氣,說不定能堅持到你的使魔過來?!?p> 她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咬了咬牙。
“你真讓我失望,大小姐?!?p> 我淡淡的說道。
“悲觀派,辣雞一條?!?p> 莉雅無奈地笑了笑。
“隨你怎么說。反正我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p> 她猛地抬起了另一只手。
“死之前,最起碼有個人陪著。我也不算太慘?!?p> 我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掌。
她的手里握著一塊碎掉的瓦片,手臂瞄準的落點正是她的胸口,但是被我下意識地抓住了。
“你不可能得逞的。沒有必要。放輕松,咱們都能活下去。”我微笑道?!笆交昵帻埗紱]有把我們殺死,這點小小的逆境怎么會困得住我們?”
“那是你沒有經(jīng)歷過真正的戰(zhàn)場。”
莉雅低聲說。
“我父親是肆位魔術(shù)師,你知道他死于什么嗎?”
“什么?”我問。
“死于客車的一個急剎。耗盡魔力的魔術(shù)師,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區(qū)別?!?p> 莉雅淡淡的說道。
她言語之間很是隱晦,到死都不愿意提及那件事。顯然,她父親的死并不是多么光彩。
“那我很可能是第一個因為使魔沉迷舔包而死的御主了?!蔽铱扌Σ坏玫恼f道?!澳阆劝咽掷锏臇|西松開?!?p> 莉雅苦笑著搖了搖頭,松開了瓦片。鮮血順著她的手掌流了下來。我輕輕地捧起那一只手,不顧上面沾著的泥土,輕輕地用舌頭舔舐著傷口。
這是在條件極度匱乏的狀況下,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處理方法。
我的舌尖嘗到了一絲很甜的鮮血的味道。我余光觀察著莉雅的臉色,發(fā)現(xiàn)她的眉毛微微地皺著。
“很痛。”
莉雅低聲說道。
“我的手很臟。你先別……”
話音未曾落下,我忽然站了起來。
“有辦法了?!?p> 我說。
我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氣,將胳膊攬在她的腿彎上,把她橫抱了起來。
劇烈的運動,立刻使我眼前發(fā)黑,我勉強地把后背倚在墻上,抱著莉雅,艱難地往停尸間的深處走去。
空氣中稀薄的氧氣,讓我舉步維艱,我從死尸中間走了過去,努力讓自己不被絆倒。
莉雅閉著眼睛。她情不自禁地摟住了我的脖子。
我跌跌撞撞地沿著墻,走到了樓梯口。
通往上一層的樓梯早已坍塌。我把莉雅輕輕地放在地上,扶著墻壁喘了幾口粗氣。
我伸手,用力扳開了停尸間垃圾道的閘門。
莉雅迷茫地望著我,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但我突然把她放開,讓她有些失去了安全感。她緩緩地從地面上爬過來,抱住了我的腳踝。
我俯身拉住她的胳膊,讓她趴在我的肩頭。
“你這是要干什么?”
莉雅有些不解地問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p> 我艱難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抱著她,緩緩地跨進了垃圾道。
“轟!”
落在了一大堆垃圾中間。我從地上隨手抓起了一個樹脂瓶子,借著垃圾處理室里面微弱的燈光,從垃圾堆里面檢出了一個小瓶子,里面裝著半瓶子微微泛黃綠的液體。
“我們得救了,大小姐!”
我從瓶子里拽出一根橡膠管,不由分說便把連接在另一端的面罩放到了莉雅的臉上。
莉雅還未來得及反抗,便被面罩糊臉。一股清淡的氣息彌漫進入了她的鼻腔。
是氧氣!
我就知道,這里肯定會有沒有用完的供氧瓶。
我把瓶子放在莉雅的手里,自己也快要撐不住了,勉強靠著一股勁兒在垃圾堆里刨了另外一只瓶子,剛剛戴上面罩,就坐倒在莉雅身邊,不想動了。
我和她靜默地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呼吸。
“可以了吧,納蘭。”我心里默默地想道。“騰出手來了,就過來救我們吧?!?
星辰居士
已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