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附近商場門口的圣誕樹十一月就已經在搭了，顏色五花八門，各種設計，但主體都是一個胖胖的圓錐，高高大大的，戳在商場的正門口，等著圣誕節(jié)。

　　伊人覺得商場急于蹭圣誕節(jié)的名頭多掙點兒錢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這么早就戳出來，也有點兒過了，真到了圣誕節(jié)那天，估計也看膩了。

　　伊人對于過這種洋節(jié)倒也沒什么偏好，就覺得是個能出去玩兒，大家一塊兒熱鬧的日子，能湊一堆兒高高興興的，就挺好。伊人往年都是跟著學校寢室的一幫子吃吃喝喝，也挺高興。但今年明顯就又多了一個值得高興的理由，秦朔回來了。

　　秦朔其實不大愛過節(jié)，而且不放假的節(jié)更不愛過。一方面是嫌鬧，另一方面是，在秦朔看來，這些節(jié)日氣氛都是商家誘導客戶沖動消費的手段，走上街看著滿城興高采烈還不知道自己處在坑里的人，痛心疾首啊。雖然作為經濟學者，知道消費拉動經濟發(fā)展，但還是會忍不住感嘆消費者真的是太好騙了。但細想想，今年自己估計也要也成好騙的那一撥了。

　　天氣很好，雖然還是冷，但大太陽照著，就覺得好了很多。

　　伊人白天有課，秦朔就在家倒時差。

　　下午五點，伊人下課到家，秦朔正穿著睡衣，光著腳蹲在地上，睡眼惺忪地跟貓玩。

　　秦朔的睡衣是伊人給挑的，淺灰色的開衫棉質睡衣，屋里暖氣雖然足，但畢竟是冬天，多少還是有點兒冷的，睡衣里薄薄地夾了一層棉，起了點保暖的效果。睡衣里套了件白色的棉T，這會兒被睡得皺巴巴的，頭發(fā)也亂，橫七豎八地炸著毛，下巴上的胡茬還沒刮，看見伊人回來，還迷茫了會兒。伊人看得想笑，這哪兒像個男神模樣了。

　　秦朔反應了會兒，見伊人笑了，自己也笑了，起身過去把人抱住。

　　伊人一身外面帶進來的寒氣還沒散，推著秦朔不讓抱，可又拗不過，兩人推推攘攘笑著歪倒在沙發(fā)上。

　　“今天睡了一天？”

　　“也不算吧，中午起來吃了個飯。懶得做，叫的外賣?！鼻厮返穆曇暨€是有點啞，應該是剛睡醒。

　　伊人點點頭，三月喝了兩口水，爬上沙發(fā)，躺在伊人大腿上伸了個懶腰，伊人呼嚕著三月肚子上的毛：“晚上干嘛？”

　　“出去轉轉？”秦朔知道伊人好熱鬧。

　　伊人更高興了：“好啊，在外面吃么？”

　　“聽你的。”

　　“好~”

　　等兩人收拾好，天也差不多將要黑透的模樣。街邊的燈成片地亮起來，人也流動了起來。

　　商場還是那樣，不過多了點紅紅綠綠的裝飾，人也多了點，熱熱鬧鬧地幾乎要把場地都占滿。

　　伊人從來也沒跟秦朔要過禮物什么的，因為壓根就不用要，秦朔經常會買點精致的小東小西給伊人，口紅項鏈什么的，總之會是女孩子喜歡的。秦朔也知道伊人不怎么化妝也不怎么帶首飾，但就是想著，別的女孩子有的，我們家的也要有。秦朔覺得這樣的想法不太對，但就是想慣著伊人，反正這么大的人了也慣不壞。

　　伊人喜歡這些東西帶來的驚喜多于喜歡這些東西，而且秦朔送東西從來沒說非得挑著日子送，都是見著好看的或者適合伊人的，就會買回來給她，所以伊人每次收到都會格外開心。

　　這次是趁著伊人在排章魚小丸子，秦朔拐進了幾家早看好了的店里，把東西買了下來。秦朔端著小丸子，讓伊人挨個拆開看看，自己一邊吃一邊順手往伊人嘴里喂。等伊人看完，秦朔又把袋子接過來自己拎著，溜溜達達接著逛。

　　秦朔時差還有點兒沒倒過來，入夜也沒有很困，見著一路上霓虹璀璨人潮涌動，也被勾得有點興奮的模樣。多少吃了點東西，伊人本來覺得有點累了，但看著秦朔興奮，也就打起精神。秦朔看出來伊人有氣無力，問伊人要不要回去?？梢寥松僖娗厮吠鎯旱眠@么嗨，也不是很想回去。

　　兩人從商場出來，順著湖慢慢地走。夜里冷，但好在沒風，不算是特別冷。湖東岸上有很多大小店鋪，各樣的燈光在湖的冰面上照亮了一片又一片，冰面上有人扯了一串黃色的小燈，隱約能看見冰面閃著光。

　　東岸有酒吧，這會兒夜深了，有些人還在，但比起八九點那會兒，人還是少了很多。有幾個小點兒的店面已經關門了，還有個大點兒的在營業(yè)。

　　這家店人也不算多，有幾個處在異國的老外大概是沒地兒去，所以在這兒過圣誕，都是半醉的模樣，還有兩三對卡座角落里的小年輕，倚在一起嘰嘰咕咕地笑。

　　兩人點了飲料歇了會兒，歌臺上的歌手也懶了，有一句沒一句地唱，有不想唱的句子就干彈吉他，店里人少，經理也不怎么管。

　　伊人從沒來過酒吧，總覺得這樣的地方對她這種半大的姑娘不是很友好，秦朔也不大想讓伊人來這種地方，有點兒危險。

　　“就跟電影里那樣，保不齊人群里就有什么變態(tài)，你可能又比較符合他某種病態(tài)的執(zhí)念，然后在你的飲料里下點藥，抗走就完了。”秦朔原話是這么說的。伊人略想了想，頗為認同。

　　兩人這會兒坐在這兒，伊人又想起秦朔說的話，環(huán)顧了一圈，好像也沒什么人看起來很變態(tài)。秦朔知道她想的是什么，陰惻惻一笑：“沒準我就是那個變態(tài)呢?！?p>　　伊人一愣，覺得有點無聊，哦了一聲，接著喝飲料。

　　“我在你飲料里下藥了哦?！?p>　　伊人又哦了一聲，接著喝。

　　秦朔見伊人這副模樣，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自己的笑點，趴在伊人肩頭笑個沒完。伊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秦朔一笑，伊人就忍不住也跟著笑。

　　三兩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秦朔想了想，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想法，拉著店主問了幾句，笑著就上了臺，墻上掛著一把沒人用的吉他，秦朔撥了兩下，調調音，開口：

　　我未曾見過極光

　　也未曾經過白夜

　　But I’m lucky

　　遇見了你

　　My destiny

　　我邁過山河湖海

　　仰望著最高的山脈

　　可是只有你

　　我不知道這世界上的最美

　　存在于哪里

　　可我知道

　　Only you can be

　　My destiny

　　……

　　很慢的調子，伊人沒有聽過。

　　伊人甚至不知道秦朔會彈吉他，也不知道這人唱歌也挺好。

　　秦朔唱著，抬眼盯著伊人，眉眼間的笑是淺淡的笑意，溫柔到了極點，伊人心口怦怦直跳，幾乎不敢直視。

　　這個人，太耀眼了。

　　秦朔仿佛察覺到了伊人的情緒，沖伊人眨眨眼，笑意更深了。

　　伊人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

　　因為這么個耀眼的人，在愛著她。

　　有好奇的姑娘順著目光看向伊人，吹了聲口哨，有點兒調笑也有點祝福的樣子。伊人有點臉紅，沖人笑了笑。

　　伊人就看著秦朔唱，每唱到destiny，眼里的笑意和溫柔都會更深一層。伊人聽到最后一句：

　　Will you marry me？

　　Please？

　　秦朔唱著，挑起了一邊的眉毛，笑得像個十六七歲的壞小子，對上伊人的眼，又低了頭，伊人看出來，這大約是有點不好意思。

　　周圍的人把這句聽得清清楚楚，看著秦朔的眼神，覺出來有點認真的意思，鼓著掌開始起哄。

　　伊人有點受不住了，紅著臉笑。秦朔唱完，從臺上蹦了下來，牽著伊人沖店里起哄的擺了擺手當拜拜，滿臉的笑意，出了門。

　　門外的湖上，又隱約亮起一片，看得見是冰面上有人照著燈走動。

　　秦朔從兜里掏出盒子，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絲絨盒子。

　　伊人心跳得更猛了。

　　“剛剛在店里看見的，覺得很合適，也覺得差不多了，所以就買下來，戴上試試？”

　　伊人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秦朔擺出一副耍賴的模樣，牽著伊人的手摩挲：“剛剛最后一句就問你了，你也沒說不答應啊。”

　　伊人愣了一下，笑得不行，一邊笑一邊點頭。

　　秦朔取出戒指給人戴上，不大不小剛好，很特別的款式，纖細地戒圈上或大或小的碎鉆，極自然地繞在伊人無名指上。

　　“這個你日常戴吧，店里也有那種鉆特別大的，但真的好俗啊，我一個直男都看不下去?；仡^買個收起來當收藏吧。”

　　伊人還是笑，看著戒指戴好，然后抱住秦朔，把臉埋在秦朔胸口，笑得有點想哭。

　　“那天跟室友面前，喊你fiancee，也沒見你生氣，其實那會兒就當你是默認了?！?p>　　伊人用力點點頭。是默認了。

　　秦朔抱著伊人，鼻尖蹭了蹭伊人發(fā)頂，兩人抱在一塊兒，像只企鵝一下一下地左右晃動著。不是倆人想，是因為真的站不穩(wěn)的，秦朔太高了。有路人路過，奇怪地看了兩人一會兒，秦朔一眼瞪過去跟人對視上，把懷里的人緊了緊。路人識趣走開。

　　伊人又在秦朔懷里趴了會兒，起身看了看戒指，在手指上閃著細碎的光。伊人摸了摸，又鉆回秦朔的懷里。

　　真的好像從沒想過，還能有這么一天。

　　伊人總覺得，自己的婚姻或許也會跟自己父母一樣，伊人每想到這點都覺得還不如就這樣。伊人覺得能遇上秦朔，對于伊人來說，已經是無比的幸運了，至于以后是什么樣，伊人都不是很在乎的，伊人就希望，如果有一天兩個人分開，一定不要吵得撕破臉就好。

　　所以眼前的這些，就算在伊人的夢里都未必能出現。

　　可現在手指上微涼的東西和秦朔密不透風不懷抱，卻提醒著伊人，這不是夢。

　　在離開伊人的這兩個多月里，秦朔也想了很多。想了很多，怕伊人沒有安全感，怕伊人不能照顧好自己等等等等，細碎到秦朔自己都吃驚。以前從沒想過這么多。

　　想到最后，秦朔還是覺得，應該給伊人一個交代，但也不光是給伊人一個交代。項目本來按計劃一年能完成，但現在看來也未必。因為知道異地戀有多艱難，所以秦朔也會沒有安全感，也會害怕，怕自己有一天會失去伊人。秦朔沒敢想，現在已經適應了這個人在自己心里、在自己的世界里存在之后，猛地再失去她，會是什么感覺。秦朔覺得撕心裂肺大概也不能很好地形容。秦朔從來沒想過以后自己的床側會是別人，所以求婚這種事，也只是心之所至順理成章。

　　是直到秦朔把戒指戴在伊人手上的那一刻，秦朔才有了點很不一樣的、很奇異的、自己也從沒預料過會出現的感覺，就是，無形中給自己加了一道束縛，但自己卻意外的很喜歡。

　　秦朔不明白那些成家的男人為什么會抱怨老婆管東管西，在秦朔看來這明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秦朔在給伊人帶上戒指的一瞬間，就知道，以后再跟人出去聚會，快要結束的時候就可以跟朋友們說，不好意思啦，我老婆叫我回家啦，咱們改天再聚。因為說出老婆叫我回家這句話的時候，幸福感真的爆棚。其實秦朔還有點不太好意思說的小期待，就是等以后有了孩子，就可以把這句話換成，老婆孩子叫我回家啦，幸福感翻倍啊。

　　兩人都亂七八糟地想，低著頭笑，沉默不語。

　　伊人倒先憋不住了，笑著問：“在想什么？”

　　秦朔沒好意思說自己的那點想法，遲疑了一下道：“我以后是有老婆的人了?！?p>　　伊人被這句話說的有點不大好意思，但還是大大方方地對上秦朔的眼。

　　“你呢？”

　　“……我在想，原來真的有這一天啊?！?p>　　秦朔有點兒驚訝，抬手給了伊人個腦瓜崩，氣笑了：“你這叫什么話！”

　　伊人被彈得懵了一下，又撇撇嘴：“你要理解我嘛……”

　　秦朔半摟著伊人往家走，嗯了一聲，還是笑著：“明天一起回家吧，咱媽叫咱回去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