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久違的光明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小販們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大人的呵斥聲，馬匹嘶鳴聲，車輪的轱轆聲，各種各樣的聲響此起彼伏，不絕于耳?？桑屵@一切都鮮活起來的，卻是這滿目的色彩和靈動的生命。

　　王涵之撩開車窗簾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窗外，久久都不曾挪動一分，好似已經(jīng)在時間的流逝中石化成了一具雕像。

　　女人們身穿衫襦與長裙，裙長曳地，娉娉婷婷，行走之間，自由一分搖曳的風(fēng)情。孩童們大多身穿亮色，色彩斑斕，五顏六色，尤顯活潑，煞是好看。尤其是那明艷艷的紅色，像是燃燒的火焰，那樣張揚(yáng)與熱烈，看得人眼睛發(fā)燙。而男人們頭戴汗巾，身著暗色長袍?；蚧?，或藍(lán)，或白，或黑，深淺不一的各色袍服穿在身高不一，胖瘦不同的人身上，真是各有各的風(fēng)采。

　　最生動的，要數(shù)他們臉上的表情。有開懷大笑的，有愁眉不展的，有輕聲軟語的，有高聲叫嚷的，有噘嘴牢騷的，有天真無邪的，有皺紋深深的，有年少輕狂的，有故作深沉的，有張揚(yáng)肆意的，有壓抑苦悶的——好一副人生百態(tài)圖！仿佛怎么樣也看不夠，瞧不盡！

　　十二年了！十二年了！在黑暗的世界里整整掙扎了十二年！如今，他睜開眼睛，不再是滿目的讓人絕望的黑色，而是生機(jī)盎然的光明世界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雖然王涵之的心中波瀾起伏，不能夠平靜，但是，表現(xiàn)在外面的，依然是淡然若水的表情，淺淺的幾不可聞的呼吸。

　　一身男兒裝扮的初語，一邊窸窸窣窣地啃食著手中糕點，一邊不錯眼地盯著坐在馬車對面的人。

　　那個如玉般的人影，身著白色的錦袍，側(cè)身而坐，露出光潔的額頭，優(yōu)美的頸脖。整個人安靜地坐在那里，好似是一副最美的山水畫，那樣地清幽，淡雅，神秘，迷人。

　　“小語？”

　　“嗯?！?p>　　那人轉(zhuǎn)過頭，初語對上了他的眼。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那樣地明亮，那樣地耀眼，仿佛夜晚天空上最璀璨的星星，散發(fā)著寶石般晶瑩的亮光，灼灼其華，好似世間的一切都會在它的面前黯然失色，淡而無光。

　　“好美！”初語怔愣住了！她如同做夢般，喃喃自語。

　　雖然他的聲音低微不可聞，但在王涵之的耳中，卻依然清清晰晰。在黑暗的世界里，一呆就是十二年?？v然眼不能見，目不能視，可他卻因禍得福鍛造了一雙靈敏無比的耳朵，和一顆敏感的能夠捕獲人心善惡美丑的強(qiáng)大心臟。

　　就如此刻，他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知到身邊這個半大少年對自己那種純粹的喜歡和純真的崇慕。他不禁人生第一次對自己過分俊逸的外表有了一種竊竊的自喜。

　　“下車吧，我們到了?！彼⑿χ?，牽著初語的手，走下了馬車。

　　山西太原的“第一樓”，以其密造的美酒佳釀，以及在文壇的泰山地位，聞名天下。

　　它屹立在汾河河畔。背后是巍峨高聳的茫茫群山。它們綿延起伏，延伸出去，好似一直伸展到了天盡頭。它的前面，是日夜奔騰不止的汾河。河水翻滾著泡沫，裹挾著泥沙，急促地而又安穩(wěn)地向前流淌著。處在如此絕妙的地理位置上，“第一樓”真正可謂是依山傍水，有山有水，風(fēng)景獨特。

　　“第一樓”是一棟三層的環(huán)形建筑，磚石混合，高臺厚榭，朱柱素壁，顯得格外得氣勢恢宏，巍峨壯觀。它的屋檐起翹，雕有飛天，頭陀，青龍，朱雀等各種圖案。綠色的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晶瑩的亮光。門口的兩個石獅，更是威風(fēng)凌凌，霸氣十足。

　　大門口正中的牌匾上，刻印著三個燙金大字。字體如龍似鳳，蒼勁有力，骨力勁峭，宛如鐵畫銀鉤，真正可謂氣勢磅礴，波瀾壯闊，且又不失灑脫，飄逸。

　　“第一樓！”

　　初語微瞇著眼，不自覺念出了聲。

　　“這是當(dāng)今宰相，謝安，謝大人，三十年前所題。當(dāng)時，謝大人年僅二十，游學(xué)至此處，卻以弱冠之齡，連破第一樓百年來無人能闖的四大關(guān)卡。”跟班王佑趕緊在一旁解釋道。

　　“謝安？謝大人？”初語語調(diào)不約微微上揚(yáng)。

　　“是?。　蓖跤由平馊艘獾亟饣蟮?，“謝大人，是當(dāng)今名士，多才多藝，倜儻風(fēng)流，風(fēng)姿瀟灑，據(jù)說，天下無人能出其左右。”說完，面上露出崇拜之色。

　　“你見過？”初語好奇地問道。

　　“當(dāng)然，當(dāng)然——沒見過?！蓖跤佑行┬呱赜樣樀赝撕笠徊?，隨后抬頭挺胸，硬著脖子，理直氣壯地說道，“我也是聽人家說的。大家伙都這樣說。這晉家王朝，若是沒有謝安大人這樣的中流支柱，沒有謝玄將軍領(lǐng)導(dǎo)下的北府兵，沒有淝水之戰(zhàn)勝利的震懾，說不定異族的蠻人們早就渡江而下，打殺過來了！”

　　初語有些發(fā)怔，顯然王佑的話觸動了她的某個神經(jīng)，她的眉宇漸染上一抹淡淡的憂郁，神情復(fù)雜莫名。

　　“還要不要喝那神仙醉了？”見狀，王涵之伸出手去，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

　　“涵之哥哥，莫非你也想仿效年少時的謝大人，去闖關(guān)解題？”初語如夢初醒，驚異之余，大喜過望，連忙追了上去，扯住他的衣袖，雙眼亮晶晶地問道。

　　“不然，你怎么喝那神仙醉？”王涵之輕笑著點點頭。

　　什么？他家公子也要闖關(guān)？王佑大驚。

　　自從謝安闖關(guān)后，第一樓更換題作。這三十年來，無數(shù)才子名士慕名而來，其中不乏才思出眾之輩，解一或二道題，得一或二小瓶神仙醉，已然名動一方，天下聞名。若是如謝安那般，連闖四關(guān)，解通全部題目，那豈不是能得一大壇神仙醉，而且——

　　王佑簡直不敢往下想下去。他嘴角咧開，笑容蕩漾，心情飛揚(yáng)，哼著小曲，跟著第一樓的雜役，伙同趕車人，一起趕著馬車，往后院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