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再見劉遂
煙雨軒是一個獨立的套間,里面安靜得很,與室外的鶯聲燕語,大街上的喧鬧噪雜,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在這里,幾乎沒有任何的聲響,安靜得幾乎讓人害怕。它好似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一個被拋棄的世界。
顧不得細(xì)細(xì)地打量,初語踏著滿室的寂靜,急匆匆地推開雕花門,拐過繡花屏風(fēng),撩開紫紗簾子,提著一顆心就沖了進去。
在那里,在那大得有些離譜的大床上,錦被稍稍隆起,似乎下面躺著一個人。那人的呼吸,淺淺地,幾乎不可聞。
初語心急火燎地沖了過去。
被子下的那人,是劉遂,又不是劉遂。
依然是那張熟悉的臉,那張記憶中桀驁不馴的臉??墒?,短短幾日的時間,這張臉上所有的鋒芒幾乎消散殆盡。那直勾勾地盯著床頂?shù)哪抗猓斩?,虛無,沒有任何的焦距與情感,仿佛是來自一具僵尸。那眼神,如此絕望,似乎對于這世間再無任何的留戀。
“劉遂,劉遂,劉遂——”初語心里猛地一抽,她壓低聲音,一聲接一聲急促地喚道。
那人卻沒有絲毫的動靜,依舊那樣死寂般地躺著,仿佛對于外界的事物,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劉遂,劉遂,我是初語啊。初語,你還記得嗎?”初語急了,抓住他的肩膀,就是一陣猛搖。
床上的人,機械般地轉(zhuǎn)動著眼珠。視線落在初語的臉上,一片茫然與麻木。
怎么辦?初語頭大了。
她轉(zhuǎn)了個圈,猛一抬頭,撞見了桌子上的水壺。她急忙走過去,拿起那水壺,胡亂地往自己臉上倒了倒。然后,舉起袖子,在臉上一陣猛擦,將那臉上的偽裝,拭擦得干干凈凈。
“還記得我嗎?”她跑回去,湊在那張臉的近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那人終于有了一絲絲反應(yīng)。他的眼里似乎出現(xiàn)了一道小小的裂縫。慢慢地,這道裂縫越來越大,最后,從這不斷擴大的裂縫中,涌落出大顆大顆的淚珠。
這桀驁的少年,哭了,而且還是無聲的哭泣,惹得初語一陣陣心痛。
“你怎么才來?”劉遂的聲音,像是砂紙,磋磨得人心一陣酸澀。
初語張開嘴,想要回答,卻發(fā)現(xiàn)自己答不上來。
“我一直等啊等,可是,你一直都沒有來?!眲⑺炖^續(xù)說著,平靜的語氣,好似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可,偏偏聽得人心里發(fā)憷,眼睛發(fā)酸。
“適才,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娘親,還有祖父。他們笑著對我說,來接我回家了!”劉遂咧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想,我大概是要死了,不過,死前還能見到你,我好開心?!?p> “什么死不死的,”初語打斷了他的話,“你要活著,好好活著?!?p> “可是,我疼,全身都疼。”劉遂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初語一把掀開了他身上的被子。
被下是一具赤裸的小小身軀。
她“呀”地一聲,驚叫出聲。
這稚嫩的身體,簡直已經(jīng)不算是一具身體了。數(shù)不盡傷口,包括蠟燭的燙傷,皮鞭抽打的凹槽,牙齒咬合的痕跡,一個接著一個,簡直是觸目驚心,讓人心驚肉跳。
初語直覺視線模糊,鼻子發(fā)酸。有涼涼的液體滴落下來,她用手一摸,竟然摸了一手的淚。
她將那少年翻了個身,露出了后背。
后背的鞭傷,新舊交替,一條接著一條,錯綜交叉,條條深入骨肉之中,像是厚重的車轍,深深地嵌入了皮肉之中。那濃郁的血腥味,熏得初語一陣作嘔。
她一把將被子給少年蓋好,從袖中的荷包處摸出一個小瓶,將里面的藥丸子倒了個精光。
“來,把它們嚼碎,吞下去?!彼龑⑺幫枧醯絼⑺斓淖爝?。
那人卻搖搖頭,眼睛里如同一片死寂的荒漠,沒有丁點兒的綠色,沒有任何的生機。
初語急了,腦中突然電光一閃,“你不想活下去嗎?你不想找你的父親嗎?”
父親!這兩個字似乎有著奇特的魔力,點亮了那人的眼中即將熄滅的生命火花。像是一道閃電,劃過黑暗的夜空。
“父親!”那人喃喃自語。
“嗯!”初語使勁地點點頭,“吃了這些藥丸,你就可以活下,就可以去找他了!”
劉遂張開嘴,將那些藥丸子聽話般悉數(shù)吞入,慢慢地嚼了起來。
等到他吃完了藥,又喝了水,初語叮囑道,“你等著,我去去就回?!?p> 對那少年匆匆地交代了一句,她跑到梳妝臺那兒,對著自己的臉,上下狠狠一陣捯飭,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云語
樵夫的斧頭,問樹要斧柄,樹便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