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老頭,這是怎么回事?”方巖問。
他一口一個歸老頭,心里其實(shí)尊敬的很,這老家伙可是下五門的祖師爺,邪門歪道的老祖宗!所謂下五門就是偷香拍花、金批彩掛、風(fēng)麻燕雀、車船腳牙、盜墓摸金這五大門類的手藝人,幾乎包括了江湖上所有騙術(shù)、盜竊、賣藝、算命、戲法等等。
“你可知下五門之首是什么?”歸方震反問道。
“下五門之首?”方巖實(shí)在是不清楚。
“盜墓!”歸方震緩緩道:“這行當(dāng)聽起來不怎么光彩,實(shí)際上大有學(xué)問,要精通風(fēng)水堪輿、周易八卦、建筑土木、歷史地理各門學(xué)問,可謂博大精深……”
“莫非你是來盜墓的?”方巖打斷了歸方震的自我吹噓。
“別打岔,我來問你,此地叫什么山?”
“蓮花山?。坎挥枚L(fēng)水我都會說,此處山巒層疊,圍住中間一塊盆地,從風(fēng)水上說是藏風(fēng)聚氣的絕佳所在,所以把道觀建在此處……”方巖愛看雜書,也愛結(jié)交三教九流,有的沒的張口就來。
“哼,你說的這套是金批彩掛里的金,是相面算卦的本事,算什么風(fēng)水堪輿?”說到這個歸方的詼諧猥瑣無影無蹤,完全是一派宗師的做派,“全天下會看山望氣的都以為這里不過是處尋常的好風(fēng)水,可他們卻看不出來,這其實(shí)是天下僅有的潛龍脈!易經(jīng)云潛龍在淵,此山是龍頭,山脊卻不止是眼前能看到的這一點(diǎn),而是藏于渭河之中延綿數(shù)百里,乃是潛于水中的龍軀,乃是長安的氣運(yùn)所在!”
方巖還是半信半疑,說起來這地勢、山頭到底象什么牽強(qiáng)附會的很。就拿定北城南邊那座山來說,有人說象臥虎,也有人說象馬鞍,可自己從小在那里長大,看來看去也不覺得象臥虎或者馬鞍,就是座石頭山而已。好吧,你是祖師爺,你說潛龍就潛龍吧。
看出來方巖不信,歸方震無奈道:“那你仔細(xì)想想,這處絕壁像什么?”
絕壁就是絕壁,能象什么?方巖有些糊涂,這算著蓮花山有些象龍頭,這絕壁能象什么?方巖突然一愣,失聲道:“像一刀斬斷了龍頭!”
“絕壁硬生生斬斷潛龍脈,大吉轉(zhuǎn)大兇,這山就成了聚集陰風(fēng)怨氣的所在,叫斬龍絕地!當(dāng)日救出燃骨仙后走的匆忙,我只是隱隱覺得有什么不對,所以今天才來實(shí)地察看,卻叫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p> 方巖只覺心頭通通直跳,一個巨大的秘密正在被他們無意中揭開,此事關(guān)乎大唐氣運(yùn),他一語不發(fā),只是側(cè)耳傾聽。
“這斬龍絕壁不是天然,而是人造的!什么建道觀、鑿神符,都是障眼法,八成是道門的那些牛鼻子在玩陰招,他們是在暗中斷大唐氣運(yùn)!”
“嘶!”方巖倒吸一口涼氣:“那當(dāng)日伏魔真人為何不惜破壞神符,引土靈真意上身?”
“斬龍絕地的秘密怕是沒幾個道士知道,所以只把這神符當(dāng)成了鎮(zhèn)壓妖邪的法寶。不出意料的話,神符一毀這里的怨氣怕是壓不住了。
“怨氣?”方巖抬頭看看頭上濃墨似的黑霧,地上龜裂的地面,已然完全相信了歸方震所說。
“潛龍脈可是能鎮(zhèn)住舉國氣運(yùn)的東西,如果被斬斷了能產(chǎn)生多大怨氣?”歸方震聲音低沉,很是擔(dān)心。
方巖看了看腳下那碎成粉末的樹干,不由問:“這些樹的枯死是因?yàn)樵箽猓俊?p> “眼下只有里面的樹開始枯死,外面還是一片綠色,道門的牛鼻子還有時間想辦法掩飾怨氣,所以我就過來看看?!?p> “就光看看?”方巖瞅了一眼空空兒手里的明鏡燈,滿眼不信的看了歸方震一眼。
“好吧好吧,我也不瞞你,鎮(zhèn)這么大的怨氣是要用寶物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寶物。你知道我對寶貝一直很感興趣的,所以……”歸方震猥瑣的表情又回來了。
“我?guī)湍惚I寶,你幫我救個人,也不算是人了,是個冤死的厲鬼。如何”當(dāng)下方巖就把馮小恙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歸方震自然滿口答應(yīng),但也有些疑惑,“活人為俑?這個我倒真沒聽說過?!?p> 兩個人正在大惑不解的時候,一旁把風(fēng)的空空兒突然吹熄了明鏡燈,低聲道:“有人來了!”
兩個人立刻閉嘴,遠(yuǎn)處隱隱約約有幾個道士正抬著東西走過。
“去看看。”歸方震當(dāng)機(jī)立斷。這不是免費(fèi)的向?qū)幔刻昧恕?p> ……
三人都是潛行高手,跟著道士們一路下行,往山后越走越深,終于到了一座道觀之前。這座道觀的后面跟山崖連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在山崖上開了個小門。
越走越近,道觀里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像是在干什么活。有人發(fā)出嗚嗚的聲音,然后聲音突然就斷了,就像雞突然被人扭斷了脖子。
方巖潛到窗下,用食指粘了點(diǎn)唾沫輕輕點(diǎn)開窗紙,幾乎是沒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然后眼睛就朝那窟窿湊了上去。
一股血腥味傳來,饒是方巖見慣了大場面,當(dāng)看清里面情況的時候也幾乎張嘴驚出聲!幾盞油燈晃晃悠悠照的屋里黑黢黢的,地上綁著一排排的人俑,四肢都被牢牢綁住,面目扭曲。幾個道士忙忙碌碌正在放他們身上涂著漆!
一個中年漢子被道士拖了過來,四肢軟軟垂落,顯然已然被打斷?;椟S的油燈下這人面色極為蒼白,嘴里呵呵作響卻喊不出聲來。
又過來一個道士,幫忙吧漢子拖到一個大架子前掛了起來,在他額頭上貼了一張符,又在腳下放了一個大木盆。尖刀在腳腕上一劃,鮮血立刻嘩嘩的流了下來,漢子眼神驚恐至極,用盡渾身力氣扭動身體,把晃的架子咯吱直響。道士拿了根木頭杠子,在漢子后腦上輕輕一敲,把他敲暈了過去。
血還在往木桶里留著,發(fā)出汩汩的聲音,道士把漢子頭發(fā)向后一拉,用絲線和木條把脖子固定住,讓他一直保持仰頭姿勢。
兩個道士面色麻木的忙活,偶爾低頭說話。方巖聽力超常,聽得清清楚楚,高個道士說:“別著急,等血放干凈再綁,這天氣放不干凈容易發(fā)臭?!?p> “人少活兒多,就咱師兄弟幾人,哪里弄的過來這么多人俑?一連忙活了好個月,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矮個道士嘟嘟囔囔抱怨。
“山上的怨氣越來越濃,估摸著再做幾百個人俑也吸不干凈?!?p> 一個方臉道士過來斥道:“少廢話,輕快活兒還不愿意干?其他師兄弟每天都要在外面偷數(shù)十人回來,還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你以為容易?”
矮個道士一臉諂媚,跟方臉道士套著近乎,“師兄,聽說前些日子送出去的那具女俑出了點(diǎn)事,幸虧新掌門出手才把事情平了下來。”
“閉上你的鳥嘴,干活!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別說,當(dāng)心把你也做成人俑!”方臉聲色俱厲吼道。
矮個道士聞言倒吸一口涼氣,極為恐懼。這些人俑四肢截斷、五感被廢,全憑額頭上的神符護(hù)續(xù)命不死,可是封在漆皮里當(dāng)真是死不如死!
高個用胳膊肘捅了捅矮個,低聲道:“別說了,沒看見師兄弟少了幾個嗎,他真能下得去手!”
矮個見方臉道士走遠(yuǎn),惡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就知道沖我們?nèi)氯?。那女俑是很多年前做的,關(guān)我們什么事?就她怨氣最重,畫符的時候朱砂又不足,這才變了悱優(yōu)!”
“唉,還不是干活太累才出了紕漏?整天提心吊膽的,誰能保證不出事?!?p> “你說那女人怨氣咋就這么大呢?這些年咱們做了多少人俑,怎么會出這么個漏子?聽說她把追出去的大師兄活活給拆了!”
“要我說就不該讓人俑出山,玄都觀法力再足,比得上山上的法力?”
“自打山上大符沒了,怨氣大的壓不住,靠這些人俑能吸收多少怨氣?”……
這兩人的對話讓方巖大概明白了一點(diǎn)事情原委。人俑是用來吸收斬龍怨氣的,絕壁上的神符沒了以后,就需要制作大量的人俑來。馮小恙并不是唯一的人俑,她不過是偶然被發(fā)現(xiàn)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