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幻獄中人（一）
白。
四周圍均是白茫茫一片，無邊無際。
糟糕。
贠離半跪在地，拼命聚焦的目光，四處尋找著突破口。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片虛無的白中，行走了多久。這永恒的白，空曠虛無得令人窒息！
回想自己當初掉落進來，幾乎是沒有絲毫前兆的。更可怕的是，在這片虛無的白色幻景中，法器沒反應，鬼符失靈，咒法念了都是浪費口水！
他師父曾說過，但凡布設幻景之人，其目的多半都是要以鏡困人心神，使至驚慌，從而趁機食人精魄。
不行……
他必須穩(wěn)住自己的心智！
“咦？”
一個聲音，杳緲而出，四面八方，讓人無法分辨出，它來的方向。而這一聲飄過后，他發(fā)現(xiàn)原本空白一片的四周圍，瞬間從他腳下開始，向四周擴散生長出木質地板、古代房屋的回廊、木雕房門……贠離雙眉鎖起，即刻謹慎起來。這時候，他耳邊開始傳來些琴聲，琴聲悅耳定心，幽幽傳出一股憂郁。
“你是什么人，為何會闖進這里？”
那聲音又再響起，聲調文雅而慵懶，是個男人的聲音。這次聲音的方向很確定，是在贠離面前的推拉式房門內的房中傳出的。贠離警惕的朝房門靠近，透過門上的白紗，隱約可辨認出來他的模樣——長發(fā)，深色長袍。
見他未作聲，那人嘆了嘆，大概是覺察出他的防備之意，笑道：“也罷，謹慎也是應該的?！闭f著，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琴聲戛然而止?！爸皇俏以谶@幻獄中待了那么多年，今天頭一回能碰到個活生生的人……”說到這那人聲音突轉幽涼，頓了頓再補充了句：“這幻獄，可不是個好地方，你一個凡人闖進來，必死無疑啊?！?p> “幻獄？”
“是?！?p> 贠離心驚不已，難怪自己掉進來前沒一點征兆，法器、咒術在這里邊也全都失靈！原來是掉進了神魔共懼的幻獄！
這下如何是好？
有言道，幻獄，天神皆須懼怕之，一旦墜入，永劫不復。傳聞能啟天地之輪，開辟幻獄的，古今僅存在那么幾號人物。這人不僅能在幻境中開辟自己的景，還安然待了好些時間，想必并不簡單，還不如套套近乎，說不準能有出去的辦法……盡管希望渺茫，還是得想辦法逃出去，留下來只能等著精力衰竭而亡。
“冒昧請問，閣下是？”
“我是誰，這并不重要。年輕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何出現(xiàn)在此？”對方的聲音至始至終，文雅柔和。贠離四處看了一陣，這和方才的幻獄差別甚大，和普通的幻境也有些許差別，感覺就似在一個真實的空間，而他像是穿越時空般，到達了這個看起來是古代宅邸的地方。而聽得對方這番話，想來把實情告知他也不是不可，于是朝屋里的人道：“在下青城山云頂山莊凡俗弟子贠離，近日探查到學校周圍有異動，追隨到此地，不想?yún)s落入了這幻獄……”
“噢，原來是誤入了……”那人語調依舊儒雅而慵懶，停頓一會，繼續(xù)道：“這是個三界之外的空間體，它的出現(xiàn)和隱匿有別于一般的幻景。天神都拿它沒辦法……也不難怪了……剛才聽你說，你是云頂山莊的人……你師父是否是白川？”
贠離很吃驚，這人怎么連他師父的俗世名字都知道？白川這個名字，在很久很久以前，隨著他師父進入青城山，成立山莊后，便告別了凡塵。贠離還是偶然從山莊宗譜里得知的，后來聽輩份高的師叔長們也有談論過些。
“閣下認識我?guī)煾?？?p> “算是……認識吧。”
那人再變得傷感起來?；叵氘斈晁谝淮我姷桨状〞r，他還只是個不知事的孩子。若不是那場災劫，若不是“那個人”，白族大概也不會……想著便陷入了沉思。
前塵往事，多少傷懷難以排泄，隔空碰撞的情緒，全因一人在牽扯。
贠離聽得他的回答，不禁再起疑惑。他從沒聽師父提起過，有認識這么個奇裝怪服的，在幻獄里生活的人。
其實在這之前，他都沒有過印象，幻獄里還能住人的。
但這人方才的確是說過，在這里邊待了這么多年……
“這世間的相遇，皆講求一個緣字。你和我有緣，便得相遇在此……那就念在白川的份上，我助你逃出這牢獄?！?p> “什么？”贠離猛的回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人要助他逃出這個連天神都在劫難逃的牢獄？
贠離杵在原地，沒什么動作，也沒發(fā)話，想等著對方的動作。
然而分分秒秒過去了，這人說著要助他逃離，卻遲遲不見動作。他就這么坐在原地，開始徑自勾著琴弦。贠離試著將門推開——房門之后——竟空無一人！
他再將房門拉上——明明就有著那人的身影！
贠離倒吸一口氣，望著正對著房門的木桌上古琴上的跳動的弦，耳邊傳來的是高亢卻悲傷的琴聲，但腦子里卻是嗡嗡得發(fā)麻。
忽然，他感到身后一陣寒氣襲來，陰森刺骨。那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控制住了他的身體，使他動彈不得。
“她來了?！?p> 那人低聲幽幽地道，聲調中透著憂傷。贠離看不到他的臉，但從他這聲音里，能聽出來，他似乎有什么情緒，努力壓抑著，想發(fā)泄但又無法發(fā)泄。許久之后，贠離才明白過來，這是一股幽怨了千年的恨意，滲透五臟六腑，得不到排解。但此已為后話。
“青龍送雨，天命殊遇，落陽生輝，故人重逢……故人重逢……呵……日后我們有緣還會相逢，到時候你便會知曉我是誰，只求日后不是敵人……”
語罷，那人冷滑的衣袖拂過他的臉，捂住他的眼。霎時間他感到一股極寒之氣，從雙眼處向全身擴散，直至他身上的所有細胞，所有角落都被凍??！而不多久，他周身忽又一熱，隱約間還能嗅到些皮肉炙燒的熏臭……意識一點一點抽離……再后來，是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腐尸氣味，刺鼻非常，可能是被刺激到了，周身細胞瞬間解凍，贠離一下子驚醒過來……
一草一木，水泥路高墻，欲雨蒼穹。
贠離猛吸一口相比之下清新無比的空氣，然后深深松一口氣。他簡直沒有一刻，這般熱愛過這真實的世界。
只是，那個人究竟是誰？他口中念念叨叨的到底是些什么？還有，為何那人會認識他的師父？
不過……既然那人認識他的師父，他師父多少會知道一些。就近日的天象所示，周圍的異動和這奇怪的一遭，怕不久要有大事發(fā)生。不如趁此機會回青城山一趟，問問師父，也順道查一查典籍記載……還能多帶些厲害的法器鬼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