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絕對一問三不知
知道該知道,不知道不該知道的。這不僅是做反派,做人也該如此。
——《反派生存守則》
葉天明心知秦毅急需提高實力以求自保也暗自點頭決定應(yīng)下這筆生意,面上依舊無動于衷。
他搖頭道:“蕭兄弟,后天我恐怕還有事呀。只是一斤?”他說著又嘆了一口氣,他這也不過是故作為難,以求待會多要個半兩一兩的靈石,正準(zhǔn)備再問問活計的細(xì)節(jié)。
蕭明義卻痛快開口:“兄弟也知道你不容易,這樣,給你兩斤。明晚酉時,兩湖莊園,負(fù)責(zé)一下安保就行,很輕松。來不?給句痛快話?!?p> 葉天明險些被噎住,一口氣加了一斤?這人還真不是什么好鳥啊。
“干了。后天酉時兩湖莊園門口碰面?!比~天明一口應(yīng)下,也不愿再與他討價還價,畢竟來日方長,以后還有大把合作的機(jī)會。
說罷他伸出手掌,蕭明義滿意地點頭與他擊掌而和。二人算是定下了君子協(xié)定。
蕭明義又重重拍了拍葉天明,顯然非常滿意,然后對著沈河山甩了甩頭,二人也走了出去,龍軒對著葉天明與魏洵羽點頭示意,也跟著走了出去。
葉天明忙提腳想要跟上,不想被一只玉手按住肩頭,香風(fēng)襲來,葉天明只覺耳側(cè)有些癢癢的感覺,似乎是發(fā)絲掃過。
“公子請留步,公子的賭金還沒拿呢。”魏洵羽在他的耳側(cè)低語,魅惑至極。
若是平日,葉天明估計還有閑心與這大美人調(diào)笑幾句,說不得還要請幾杯紅加白。可是現(xiàn)在,一想到這位大小姐的本事,他就背脊發(fā)寒,自己真是好大的狗膽,惹她做什么?
葉天明努力和煦的微笑道:“算了算了,玩笑而已。哎,我突然想起來家里煤氣灶還沒關(guān)呢,先走了,告辭?!闭f罷,一拱手疾步就想往外走。
見葉天明對自己毫不在意,徑直往外走,魏洵羽愣了片刻才拍了拍手,外面走進(jìn)來三個武師,門也被他們順手關(guān)上,三人并沒有釋放任何氣機(jī),兩人站在房門兩側(cè)了好似門神。
還有一個年紀(jì)看來最大,只走到魏洵羽身邊站定,想來是保護(hù)她的。
“額,我突然感覺一點沒必要在意什么煤氣灶了,呵呵,我都有三十兩黃金了,還要啥自行車啊?!比~天明半只腳本來都踏了出去,在聽到秦毅告訴他這三個武師分別是兩個靈極境塑體階,一個金丹境之后,他明智地把腳收了回來,轉(zhuǎn)身訕笑道。
笑話,孔子曾經(jīng)曰過:自己的金子為什么不拿?沒有道理嘛。
葉天明走到茶桌旁,兀自坐下。看似穩(wěn)重如山實則慌得要死,他可不會什么修仙功法,真打起來,軍體拳,擒拿術(shù)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秦毅也顧不上修煉精神法技了,關(guān)心的問道:“你說我現(xiàn)在教你來得及嗎?”
“你以為我是天才?你好好修煉,趕緊出來,揍他們丫的?!比~天明直言自己所需。
“兩點,第一,即使全速恢復(fù),也是今晚半夜勉強(qiáng)有一戰(zhàn)之力。第二,即使完全恢復(fù),這三個我估計一個都揍不過?!鼻匾阌行┛酀拈_玩笑。
“靠!得了得了,你還是去修精神法技吧,說不定還能幫我點忙?!比~天明無語。
“秦執(zhí)事好膽量?!蔽轰鹂粗谌蟾呤肿⒁曄乱琅f不釋放一絲防御氣機(jī)的秦毅感嘆道。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自己不必有這樣的膽量?!比~天明苦笑。
魏洵羽也走到桌前,一旁的武師將三個金錠擺到桌上。
她擺弄著金錠不緊不慢的幽幽道:“秦執(zhí)事應(yīng)該知道,夜路不好走吧?帶著這么些金子,若出個意外,唉,多可惜啊?!?p> 葉天明快哭了,他點頭謅媚道:“大小姐,我真的知道錯了,大小姐,對不起您了,放過我吧,您放心,我真的是一問三不知?!?p> 魏洵羽本來是準(zhǔn)備趁著這個占上風(fēng)的機(jī)會,好好嚇唬一下他,讓這個該死的混蛋給自己道歉。
可沒想到勝利來的如此簡單,以至于她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有一種充滿怒意的拳頭卻砸進(jìn)棉花里的痛苦。
她的面色一時僵住,看著葉天明誠意十足的道歉,她很想讓他變得再像之前那樣牙尖嘴利,然后讓武師狠狠地教訓(xùn)他一番,再往下談。
她放棄那極為孩子氣的想法,準(zhǔn)備重歸正途,可還是忍不住挑釁:“秦執(zhí)事還真是識時務(wù)?!?p> “當(dāng)然,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嘛,我可是一向以俊杰自稱的。”葉天明臉皮厚的驚天地涕鬼神,毫不在意道。
魏洵羽氣結(jié),緩了片刻終于開口:“事情是你惹出來的,你負(fù)責(zé)收尾?,F(xiàn)在五殿下與張大人都懷疑到了我這邊。殺害劉紅的兇手,我希望你能盡快找出來交給京兆尹或者張大人?!?p> “哦,這樣啊,好說好說。那個,小子有個問題?!比~天明立刻心頭大定,原來是有求于我,想來自己剛剛的推理必然給這位大小姐留下了深刻印象。
“說。”魏洵羽沒好氣的道。
“劉紅弒姐是……”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要東西,從沒想過害人性命?!蔽轰鹧鄣滓黄鋈?,急急打斷了葉天明的問話。
葉天明了然的點了點頭,想到自己當(dāng)年執(zhí)行任務(wù)時要殺一個毒梟,不想他竟然喪心病狂殺光了人質(zhì)然后自殺。
葉天明一直覺得人質(zhì)都是自己殺的,畢竟毒梟是被他逼到死角的。那是一種深刻的自我懷疑與自我否定。
誰都相信他不是有意的,可他自己不信,他也不相信別人相信自己。
葉天明深思中皺了皺眉頭,在這張笑慣了的臉上顯出這樣的神情顯然是奇特的。
魏洵羽好奇的看著,卻突然聽到葉天明極為認(rèn)真的聲音:“我相信你?!?p> 魏洵羽愣住了,這次的任務(wù)自己完成的十分完美,家中的幾位長老都稱贊“做得漂亮?!?p> 可他們不知道這極為漂亮幾個字讓她有多難受,他們都以為自己是有意害了劉紅性命,可自己根本沒想到劉紅會用這種方式拿來名單。
比之葉天明,其實她更可憐,葉天明當(dāng)年還有不少朋友安慰勸勉,而魏洵羽周圍則是一片刺耳的贊美之聲,逼著她承認(rèn)自己心狠手辣害了人。竟然只有一個才認(rèn)識一天的對頭說信自己。
魏洵羽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愣了半響,終于確定,他說了,我相信你。
“怎么樣,是不是輕松許多?哎,對了,名單在你這?”葉天明挑眉笑道。
魏洵羽的確心情好了不少,聽了葉天明的詢問,她嬌俏一笑,猛然靠近葉天明。
葉天明只覺香風(fēng)襲來,再睜眼,魏洵羽秀雅絕俗的面容陡然出現(xiàn)在眼前,魏洵羽側(cè)過頭靠近葉天明的耳畔,葉天明甚至能看清她那小巧耳尖的發(fā)絲。
卻聽她低聲細(xì)語:“公子真的想知道?”
葉天明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一下子涌上心頭,他瘋狂的搖著頭道:“不,不想知道,我就是一問三不知,什么也不知道?!闭f著一把把金錠劃拉進(jìn)袖口就往外跑。
看著葉天明揣著金子落跑的模樣,魏洵羽心情大好,在他走到門口時她又好似無意的提醒道:“魏家的銀子可不好拿,希望秦執(zhí)事在一氣之內(nèi)找出兇手,不然,秦公子以后可就不要走夜路?!?p> (古時五天為一候,三候為一氣,兩氣為一節(jié)。)
走到門口的葉天明聽聞此言,又是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重站起身又往外跑。
望著葉天明落荒而逃的身影,魏洵羽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聲好似銀鈴一般清脆悅耳,哪里還有半點端莊淑雅的大小姐模樣。
一直走出神仙堂,秦毅才開口問道,“剛剛怎么回事?怎么云里霧里的。”他之前并沒有看懂賬本,故而一無所知。
葉天明一邊走著一邊為他解釋道:“賭場一般都是有兩個賬本的,一個應(yīng)付政府,不對,是衙門稅收,另一個是自己看的?!?p> 秦毅皺眉:“張振拿出的是假賬?”
葉天明嚴(yán)肅的點頭,“應(yīng)該是的,而且是臨時做的賬本,其它賬目都是真的,只有劉紅的賬造了假,在幾十萬兩的大賬里,劉紅的賬目改變就好像抽走大海里的一滴水,難以發(fā)現(xiàn),但畢竟留下了痕跡。還是能被看出來的?!?p> “都有誰看出來了?”秦毅有些好奇。
“五殿下肯定看出來了,那個張寒不確定,蕭明義好像猜到了?!比~天明仔細(xì)回想著當(dāng)時情景回答。
“你怎么瞧出來的?”
“賬目上的刻痕是新的,雖然火烤過但細(xì)摸之下還是有些區(qū)別的,太糙了,如果真的是用了那么久的賬本肯定光滑順手,我之前有位長輩喜歡古玩一類,我跟著學(xué)過,這魏家大小姐委實厲害,恐怕在我出現(xiàn)之后就讓人去做這個假賬本了,可惜被看穿了?!比~天明想起往事,眼神中有些悵然。
“所以……”秦毅沉思片刻便明白過來。
為什么魏家要拿出一本假賬本,因為劉紅最大的債主就是他們自己啊。那么指使劉紅去搶奪名單的也就是……
“嘖,想不到,那魏洵羽竟也是個心狠的。”秦毅沉聲道。
“她應(yīng)該確實沒想害人,只是指使劉紅拿回那個勞什子名單,卻沒想到劉紅會用這種方式拿到名單?!?p> “你倒真信了她,莫非精蟲上腦?”
“我信她。”葉天明認(rèn)真回答。
“你呀,真是……既如此,她又為什么放過我們?”秦毅懷疑。
“即使不放過我們,消息也一樣會傳出去。甚至說,我們死了以后,消息會傳得更快。想要拿到名單的勢力會把矛頭都對準(zhǔn)魏家,而攻破魏家最佳的方式就是把劉紅的死安插在他們頭上,他們可以以此要挾,拿到名單?!比~天明沉靜的分析著。
“名單究竟是什么?”秦毅問。
葉天明茫然的搖頭:“我也不清楚,我猜可能是什么貪/&腐大案的相關(guān)官員名單,在我們國家,一些紀(jì)委工作者去查大案時,都會留一份保守的底案名單,涉及相關(guān)人員,如果自己一去不回,則恰恰證明這份名單的正確性?!?p> 說著他已來到護(hù)城河邊,一番折騰竟然已經(jīng)到了傍晚,葉天明只覺心力交瘁,他沒有走上石橋,而是來到河岸邊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
遠(yuǎn)處夕陽西下,染紅半邊天際,水面波光粼粼,微風(fēng)吹過,葉天明覺得自己好像剛剛才活過來,死了五年,這才有種清醒的感覺。
秦毅兀自說著:“這么說來,太子黨和五皇子肯定都想搞到這份名單了?如果對自己有利就交上去,如果對自己不利就毀了?!?p> 葉天明沉默著。秦毅覺察到他有些不對勁,也安靜下來。
“你什么都知道了吧?”良久之后,葉天明終于打破沉寂。
是的他早就感覺到了,秦毅對自己太過信任,這不應(yīng)該啊,對他來說自己不應(yīng)該是一個陌生人嗎?
他的言語間透出不少現(xiàn)代氣息,最重要的是剛剛自己解釋賬目時用了不少現(xiàn)代詞,可是他卻不必解釋。
除非,他和自己一樣,經(jīng)歷了對方的一生,了解對方就像,了解自己的孿生兄弟一樣。
參與,觀看對方的一生,認(rèn)知他理解他……
可是被人觀看回憶,就好像洗澡被人偷窺一樣,實在,實在是一種詭異不堪的感覺啊。
“額,確實看了一下你的回憶,但是我又不是故意的?!鼻匾泔@得有些心虛,窺視他人記憶簡直是邪門妖術(shù)。
“哎,你也看過我的吧,咱們扯平了。”秦毅道。
……
“請問,你都看到什么了?”葉天明隨口問道,垂著眸子顯得興致不高。
識海里,秦毅也沉寂下來。
涼風(fēng)習(xí)習(xí),葉天明站起身來,昏昏沉沉的腦子似乎也清醒了不少,他甩了甩頭道:“不想說算了?!?p> “她未必不可救?!?p> 秦毅的聲音好像數(shù)道劃破天際的驚雷,一同劈在了耳畔,轟鳴不止,驚雷不休。
好像心臟被人扯出放在地上一遍遍地來回蹂躪。
又好像長久行走在沙漠的苦行者,猛然見到一汪泉水,不敢置信乃至懷疑。
一段段曾經(jīng)美好的回憶在那之后變成一個人難以救贖的泥沼,掙扎痛苦,曾經(jīng)的歡聲笑語,海誓山盟,變成一個人難以走出城堡。
他曾經(jīng)被給予過無限的希望。
希望瘋狂蔓延的地方,城堡又何嘗不是一片泥沼?
現(xiàn)在竟然又有人給予了自己一片沼澤中的城堡。
呼——
若希望與絕望僅在咫尺,那么擁有與失去的也不過是一片虛無。
不曾擁有,還怕失去嗎?還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告訴我怎么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