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去爺爺那邊
清晨的第一束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兩個人交握的手上。林似錦的手小小的,顧思遠(yuǎn)的手修長有力,骨節(jié)分明。
林似錦看著那條沒有嚴(yán)絲合縫的縫隙,像是被星河撕裂的黑洞,在滿是黑暗的房間里格外醒目。
昨天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光影里,林似錦的眼睛落在空氣里的塵埃上,漂浮的浮塵不快不慢,構(gòu)建在屬于他們的世界里,她并沒有期待著什么。她輕輕吐出一口氣。
起身披了件外套,門口的駐足,似乎是太陽沖破云層的第一絲彩霞了,一轉(zhuǎn)頭,林似錦的五官加上色彩的跳躍,卻是難得的平靜。
或許,人生太難了,我們總是要想辦法取悅自己的。
坐在書桌前,林似錦看了邊上的鬧鐘,臨近年關(guān),這天氣越發(fā)冷了起來。
她想起之前在國外呆過的那個城市,每年冬季不到,早早的便開始冷起來,那是一種很怪異的冷。房間里的暖氣溫暖如春,窗外卻偏偏是刮風(fēng)下雨的極端天氣,即使日頭漸高,天邊也總是掛著厚重的云層,沒一會兒便會下起密集的雨;說到這雨絲也是極其惱人的,綿密細(xì)軟的貼著皮膚,不出幾秒的功夫便渾身籠罩在這水汽里,像是哪家起了玩心的孩子,密密麻麻的用水槍給你帶來沁涼。又過一會兒,太陽透過云層,因為緯度較高的緣故,這撥開的日頭又直直的刺在皮膚上,瞬間蒸發(fā)了剛才的水珠。天氣一下子好的讓人仿佛覺得剛才只不過是自己打了個盹兒,一個小玩笑,日子又往前了。
‘咯吱’一聲,桌腿摩擦地板的聲音,老舊又空洞。
林似錦還是沒有開空調(diào)。她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打開電腦,準(zhǔn)備趁著時間尚早看會兒資料。今天周末,調(diào)整了一夜,她顯然還沒想好今天的日程,因為昨天晚上的突然情況,林似錦悄無聲息地皺了皺眉頭。
房間里沒有開燈,唯一的光線就是書房一角里的臺燈,還有電腦屏幕微弱的光線。書桌前的女人全身線條緊繃,湊近了看,除了她臉上瑩潤的光芒之外,似乎也是苦惱極了,下唇角處輕微的凹槽顯示出了女子思考時候的個人習(xí)慣。滿屏幕的英文資料,著實讓人看著煩悶。
這些資料林似錦從兩個月前便在著手,因為這次系里給的科研機(jī)會難得,即使前期找資料,也費(fèi)了她一番功夫。她的課題只有一個方向,仍然還在整理排查資料的階段,古典英語的詞句邏輯不順,研磨當(dāng)時與會背景也著實費(fèi)了一番功夫。
若是換作四年前,林似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日夜與文字打交道。
這次的課題原先定的是CLIL教學(xué)新應(yīng)用,但林似錦后來有去請教過劉老師,除了每年的固定科研內(nèi)容,因為這次參選老師比較多,所以系里也是支持老師能多元化擇選課題,做出當(dāng)今學(xué)術(shù)上的創(chuàng)新,校方也是大力支持的。
清晨的太陽終于在最后一絲彩霞躲進(jìn)云層的時候跳躍進(jìn)地平線,帶來這萬物生機(jī),也連帶著林似錦這個不大的小區(qū)也一般熱鬧起來。鬧鐘上各有短長的指針伴隨著早起人們的嘈雜,也不過剛過了七點(diǎn)。
書桌前的窗簾并沒有完全拉攏,整晚都松散地敞開著,它看見了夜的無聲鬼魅,也見證了這上世紀(jì)建成的小區(qū)一早的生氣。這個時段是街邊早點(diǎn)鋪?zhàn)顭狒[的時段,學(xué)生到了上學(xué)的點(diǎn),家長忙忙碌碌的送,有的提著孩子的書包,也有的架著睡眼惺忪的孩子往車上湊,為的不過就是這一天的清晨;退了休的人過了早間鍛煉的時間,都會回程的時候稍稍歇歇,再順帶提著早點(diǎn)鋪?zhàn)永锏脑琰c(diǎn)回去給老伴,或者家里要上班的小一輩。
南方的早點(diǎn)是林似錦懷念的,炸的金黃酥脆的糍飯糕,夾著肉松火腿的糍飯團(tuán),哪怕是一個甜大餅陪著豆?jié){油條也能讓一個早晨無比美好,也自不必說鮮香可口的小餛飩,湯汁欲滴的小籠包,一個個香氣十足的大包子;一樣樣,一樁樁地擺在漸進(jìn)不惑的林似錦面前,想得都覺得肚子里饞蟲被勾了出來。
伴隨著早餐的香氣,一層層裊裊的水汽混合著食物的香味籠罩在了這冬日清晨的上空,可謂冷冽又警醒。
林似錦心里’咯噔’一聲,半晌,闔上清明一片的眼底,兀自扯了扯嘴角,心下微微苦澀,那份帶著自嘲般的瑟縮看得旁人也體會其間的幾分苦楚,似乎比這冬日來的更冷了些。
人聲漸漸嘈雜起來,大家越發(fā)忙碌著,誰都沒有注意到離大門較遠(yuǎn)的一個公交車站,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生背著書包安靜地往前走,突然,畫面里出現(xiàn)了個相同校服的男孩子,男生人高腿長,幾個快步便追上了女生。林似錦明顯感覺到女生突然的停頓,又刻意放慢了腳步,等待被追趕。
不知是不是漸盛的日頭晃了眼,林似錦看到那個高中生模樣的姑娘嬌羞的低著頭,她偷偷看一眼身側(cè)趕來的男生,隨即又底下了頭。少女的模樣嬌羞。
林似錦拉上了窗簾,動作不大不小。
屋子里除了臺燈的光線再無其他,無聲的世界里又沒有了唯一的光線,房間里一下子靜謐起來。不知道為什么,林似錦似乎能感受到隔著整整一堵墻那邊的顧思遠(yuǎn),還有他年輕有力的心跳。
她的眼睛聚焦在房間的角落,思索半晌,輕’呵’出聲。
她不喜歡這情竇初開。
“不喜歡強(qiáng)迫自己做什么?!蹦腥说穆暰€還透著剛睡醒的暗啞,在這安靜的環(huán)境里顯得格外誘惑心神。
林似錦一下床他便醒了,他還沒來得及感嘆自己裝睡的能力提升不少,下一秒就聽到客廳里的動靜。原本因為林似錦的離開而陡然精光乍泄的一雙眼睛慢慢闔上,完美的五官也陷入了沉靜。
他起身的原因是聽到那聲略顯突兀的拉窗簾的聲音,說是拉也不盡然,分明帶著幾分急躁。
眼睛上的溫度還有這個男人特有的味道讓林似錦反應(yīng)過來這都不是夢,從昨晚開始,到眼下兩人的親密,都是實實在在發(fā)生過,也正在發(fā)生。
林似錦顯得有些急躁,兩條腿索性盤在椅子上,一抬手就把那只溫?zé)岬氖滞崎_,遺留的,是眼睛上那個男人手掌心里肌膚的觸感。
男人薄唇上揚(yáng),眼底的深邃如星辰閃耀,倒是有幾分好奇了起來,究竟是什么讓小錦耍了性子。
人這種生物大概是最喜歡完美的一種生物,喜歡或者愛的多少,好看的皮囊,良好的家世背景都或許成為喜歡的原因,然后迷失在這份表象的喜歡里。年少時候的喜歡對旁人是多么不公平。林似錦并不喜歡那份情竇初開。
她記得仲夏夜的凌晨,因為她的一句想吃蘇州清晨的湯包,唆一口湯汁,蘸著醋碟姜絲的皮肉,記憶里仍是少年的那個人便立時帶著她一路開著車去了蘇州。當(dāng)天邊第一絲光芒萬丈的時候,那個少年笑的清朗,他的背后是五彩霞光。林似錦便陷落了,周身溫?zé)岢睗褚蝗绨兹绽镎衬伒娘L(fēng)一般怎樣都繞不開。
林似錦的平凡普通便讓她對這份好看新奇更加趨之若鶩。
“沒有”
林似錦搖了搖頭,整個身子側(cè)過來,不再打算拉開窗簾。顧思遠(yuǎn)笑得不置可否,眼底一派清明。
“今天要去爺爺那邊,陪我一起去,小錦?!?p> 林似錦沒動,并不是因為這份突如其來的邀請,是因為顧思遠(yuǎn)霸道得不留余地的說話方式。林似錦撓了撓,也顯然對自己一大早無故神經(jīng)過敏有幾分苦惱。
“我今天還有事?!?p> “今天周末,你不上班。”后半句顧思遠(yuǎn)并沒有揭穿林似錦的小心思。她的朋友數(shù)來數(shù)去也就這么幾個,顧蔚調(diào)查的資料里連林似錦平時的作息都詳盡陳述,自然,這些林似錦都是不知道的。
她回國的這段時間里,除了段一和傅恪,跟其他人都沒有過多的往來。
“不去?!绷炙棋\的聲音悶悶的,黑暗的光線里,倒沒發(fā)覺他頭頂上的男人眉眼下彎,忍得很辛苦。
“給你買漂亮衣服?!绷炙棋\眼皮抽了抽,頓覺顧思遠(yuǎn)的惡俗。
“不去?!?p> “給你買好看的首飾?!?p> “不去?!?p> “哦?!敝笫嵌虝旱某聊炙棋\便以為顧思遠(yuǎn)大概也覺得無趣,終于決定要放棄這段惡趣味的調(diào)侃。
她揉了揉有些發(fā)麻的腿,準(zhǔn)備站起身拿空調(diào)板。
“那就去吃好吃的湯包?!薄昂脝?,小錦?!?p> 耳朵上的觸感頓時嚇了林似錦一跳,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唬人的溫度,還是剛才顧思遠(yuǎn)明顯討?zhàn)埖脑挘炙棋\覺得耳朵燙的嚇人。
她猛地抬起頭,不遠(yuǎn)的距離里看到顧思遠(yuǎn)一副得逞的模樣,清俊的臉上笑得肆虐,微微一愣,心里嘟噥,倒是難得看到他這么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