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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探

第一百零八章 驗尸做戲

閨探 念碑 3871 2018-06-23 22:13:24

  云間山莊里猶如唱戲長調(diào)一般的哭喊聲在魚貫而入的縣衙捕快注目下收尾無聲。

  干打雷不下雨的小丫鬟往李云間背后貼了貼,遠遠眺著鬧哄哄地山莊門口。

  李云間在身后恨不得投懷送抱的溫軟身子上瞥了一眼,神色冷淡,但并未推拒。他轉(zhuǎn)頭也往山莊門口瞧,唇角微微抽動。

  海安縣縣令姓呂,生了一副長臉大眼寬板牙的驢相,年歲不算老,但彎腰駝背的佝僂著,跑起來長吁短嘆出長調(diào),活像一頭被磨盤壓得直不起腰來的老毛驢。

  老毛驢在海安縣大抵是沒什么威望,從長長的山路爬上來,也沒人搭把手,甚至連個點頭哈腰的都沒有。

  不過老毛驢這會兒沒工夫瞎計較,方才城門口茶棚的虎子來通報,說是肅王殿下駕到,還帶了一張墨水拓印著玉佩印紋的紙張,嚇得他渾身冒冷汗,腦袋瓜里嗡嗡響。

  呂縣令被最后幾級臺階絆了腳,連滾帶爬地轱轆到一位身著暗紋錦袍的公子腳下,扶著他的腿往上爬,將將瞧見他腰間的玉佩,登時腿軟腳麻,沒等直起腰,人又“噗通”一聲跪下,嘶嘶啦啦地開口。

  “肅王殿下親臨,微臣未能遠迎,還望殿下贖罪!”

  諸允爅低頭瞥著呂縣令,沒吭聲。呂縣令沒見過皇字頂頭的祖宗,肅王殿下沒動靜兒,他心都快蹦出來,又不敢抬頭,只能腦袋埋在手臂底下從身側(cè)往后瞟,這一瞟心里一哆嗦,許久沒拿出來曬太陽的官威一嗓子全抖了出來。

  “眼睛都瞎了是嗎!肅王殿下在此!你們是想讓我一個一個打折腿才肯跪下是嗎?!”

  話一落地,旁邊的捕快才七零八落的單膝跪下,云間山莊里的下人面面相覷,隔了半晌,也不情不愿地跪地扶禮。

  李云間自呂縣令喊出第一聲“肅王殿下”時人便怔住了,單膝跪地之后眸色閃爍變換了半晌,雙膝跪下,面子上卻一如往常。

  諸允爅瞄著李云間,不慌不忙地抖開折扇,“呂縣令這是哪里話,是本王突然造訪,給你添麻煩了,呂大人快快請起?!?p>  肅王幾句話說得溫溫吞吞氣定神閑,甚至還伸手在呂縣令胳膊上撈了一把,擺出一副溫順賢良的親王架勢,好像剛才虎著臉瞪眼睛的人不是他似的。

  楊不留握拳,掩唇輕輕咳了一聲,藏了半分笑意。

  諸允爅不好擺譜耍威風(fēng),鬧這么一出無非是替她出氣。

  楊不留抬眼偷偷瞧他,諸允爅目不斜視,只肩膀稍稍朝著她的方向傾斜了些許,邁步朝著李云間的方向踱過去。

  “呂大人,本王原是聽說這山上有兩座廟香火不錯,想來瞧瞧,結(jié)果也是不巧,這相鄰的私苑竟鬧了人命……您也知道,我行伍出身,多疑,您查查。”

  呂縣令忙不迭地應(yīng)下,小碎步從肅王殿下左側(cè)繞到右側(cè),在諸允爅背著的木箱上仔細打量了一遭,奉承著要伸手,卻被諸允爅不著痕跡地繞了過去,提點道,“查案啊,溺水身亡,不得……驗個尸什么的?!?p>  呂縣令陳年舊瓦的公堂八百年不開張,別說查案,衙門里連個可用的仵作都沒有,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倆眼一抹黑,只能實話實說,“啟稟肅王殿下……這個……海安縣縣衙平日沒什么兇案……故而……沒有仵作可來查驗……”

  諸允爅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佯裝作有些為難地把身邊這個略懂醫(yī)術(shù)的楊不留指使到那具女尸跟前,叮囑一句,轉(zhuǎn)身便引著呂大人繞蓮池閑敘去了。

  有人撐腰就是好辦事。

  楊不留見木箱被諸允爅溜溜達達地背走,猶豫了一下,沒開口去要,轉(zhuǎn)身招呼被難得一見的陣仗嚇得不敢亂動的丫鬟小廝,討來布帕銀針、醋酒醪糟,收回視線時瞥向李云間,禮貌地遞過一個節(jié)哀的眼神,而后頓住,等他掙扎著擠出半分傷感一滴眼淚,這才垂眸,不著痕跡地動了動眉梢。

  諸允爅拐帶著呂縣令繞著蓮池走了一遭,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再回來時呂大人那張驢臉明顯容光煥發(fā)了不少,像是被灌了迷魂藥。

  一軍統(tǒng)帥,除了兵法軍略,最重要的便是整定軍心。忽悠人對諸允爅來說不成問題,要是這蓮池再大點兒,保不齊呂大人都能痛哭流涕。

  呂縣令回來便安排著傻杵在一旁當(dāng)盆景的捕快分別帶人下去問話,忙活一圈兒總算把事發(fā)時的來龍去脈簡單捋清:傍晚李十一清過蓮池,李少爺和少夫人到蓮池邊敘話,只有一個叫煙兒的丫鬟后來端著茶盤過去,期間發(fā)生何事不得而知,只是許久過后見煙兒驚懼不已地跑去找人幫忙,幾個下人趕過來時李少爺正伏在圍欄上撈少夫人,卻未料到,少夫人被水草勾住了腳,怎么拉也拉不上來,嗆了幾遭,最終魂落池底。

  諸允爅意味深長地在那個煙兒身上望了一眼。這會兒她不挨著李云間,沒處倚沒處靠,站也站不利落,被諸允爅瞧得發(fā)慌,摸了摸自己的鬢角。

  呂大人恭恭敬敬地在楊不留跟前揖了個禮,這下子反倒讓楊不留過意不去,忙站起身來,“呂大人。”

  呂縣令偷偷在那女尸上瞄了一眼,蠻漂亮的,就是臉色慘白慘白,沒了血色。他問,“楊姑娘,這少夫人……”

  楊不留看向諸允爅,微微搖了搖頭,而后才俯首答呂縣令的話,“溺亡。除了手腕上有李公子試圖救人時握拽的瘀痕,并無其他外傷。人溺水時掙扎的力度極大,不知李公子可受了傷?誒喲,李公子這……怎么手臂流血了?衣袖都浸上了……”

  楊不留早就看見他故意把手臂背過身,驗尸時一再瞥他,確認是血跡無疑,“李公子,小女醫(yī)術(shù)不精,但處理傷口的功力尚可,不如……”

  楊不留作勢走過去,李云間當(dāng)即警惕地退了半步,孰料還沒等他發(fā)作,那邊的煙兒急切切地撲過來推她,“你這人怎么話這么多,我家少爺這是舊傷,救少夫人時不小心弄破了而已,不勞煩你操心!”

  楊不留繼續(xù)往李云間身邊靠,臉上一副關(guān)切的表情,“誒喲,舊傷那更了不得,怎么傷的呀?要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劃的可是要發(fā)炎發(fā)燒的——”

  在煙兒眼里,大抵是把楊不留當(dāng)成見著風(fēng)流倜儻的李云間就巴不得倒貼的狐貍精,她見楊不留一個勁兒的往前湊,也不顧著一言不發(fā)的李云間,“我家少爺只不過是前幾日被木柴劃傷的,不勞煩姑娘費心——”

  楊不留直截了當(dāng)回頭盯著她,“木柴?”

  諸允爅瞧了半天熱鬧,總算找到機會插上一腳,他繞著幾乎挨在一塊兒的煙兒和李云間轉(zhuǎn)了一遭,忽然停住腳步,在霎時臉紅的小丫鬟身邊俯下,在她耳邊輕聲眨眼,“沒記錯的話,煙兒姑娘應(yīng)當(dāng)是柴房丫鬟吧?你家少夫人還瞧著你呢,你倒是急著護短啊……姑娘,著急討要名分,吃相別太難看?!?p>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丫鬟與李家少爺勾搭成|奸,丫鬟試圖上位謀害少夫人,害人撒謊,別有居心,值得懷疑。

  呂縣令當(dāng)即壓下嘴角,厲喝了一聲,“來人!把這個謀害李家少夫人的丫頭給我抓起來!”

  煙兒傻了片刻,情真意切地哭倒在地,拽著李云間的衣袍喊冤,讓他給她做主。李云間卻冷冷地低頭看向她,面無表情地抬腳踢開,“你這賤人,我還想為何遖兒會失足落水,竟是你!別以為我多看你幾眼你就癡心妄想,做夢!”

  眾人一片嘩然。

  李云間這幾句話看似是為自己的夫人申辯,實則卻是把煙兒頭頂?shù)氖号枳涌蹖崱T允爅淡淡地看著被捕快架起來上躥下跳的煙兒,沒吭聲,轉(zhuǎn)過視線正撞上楊不留遞過來的眼神。

  楊不留什么也沒說,黑白分明的眸子只是瞧著他,末了眉梢一挑,轉(zhuǎn)頭去跟僵著臉的李云間說話。

  “李公子節(jié)哀,趁著少夫人身子未僵,換衣入殮吧?!?p>  云間山莊救人三拖四拽,扯黑白幡搭靈堂倒是麻利得很,酉時不到,連棺槨都運了上來。

  呂縣令抓了煙兒丫頭帶回縣衙審問,只留了幾個捕快傻戳在院子當(dāng)間兒,李家下人來往匆匆,根本沒人理睬。

  諸允爅從暗處摟住一個捕快的嘴,把人拖到山莊外才撒手,附在他驚魂未定的耳邊叮囑了幾句話,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托付,目送他游潛進山林夜色之中。

  楊不留還在幫著山莊里不懂喪禮的丫鬟操持著少夫人的入棺之事,諸允爅獨自一人在山莊外的樹林里繞了一圈,從私苑躍至可供借住的星月閣,抬頭望了望在這山林里危聳的四層樓閣,把方才順手摸來的黑布裹在身上,尋了個路子,幾個閃身,棲身于星月閣屋頂。

  還沒等趴穩(wěn),閣頂風(fēng)鈴一響,他垂眸,瞧見自隔壁廟里來了一行锃光瓦亮的和尚,李云間候在靈堂大門前,生疏地合掌行禮,引入堂中,想必是來給少夫人超度做法事的。

  梵音入耳。

  楊不留跟兩個丫鬟藏在停放少夫人的紗幔之后,聽見細碎的腳步聲,下意識地分辨了片刻,順帶聽了一耳朵幾位高僧誦的經(jīng)文,想笑,但又怕折辱逝者,只好勉強咽回去。

  兩個丫鬟一個叫蘭兒一個叫英兒,年紀(jì)不大,膽子小,不敢碰這位僵直死白的少夫人,只敢遞個衣裳遞個帕子,兩人站在棺材一角低聲細語的閑聊。

  “剛才我出去的時候聽十一在那嚇唬人,隔壁的高僧說咱這蓮花池不好,因著是雇人挖的坑建的池子,好像挖到過墓,保不齊啊,池子底下有厲鬼吶!”

  “要么說呢,那蓮花池水沒多深啊,怎么少夫人就掙不上來呢?咦……可怕得很……”

  楊不留看了眼剛剛送來擺正的靈牌,給“夏遖”順了順略有些凌亂的發(fā),轉(zhuǎn)身也摻和進去,“有厲鬼啊?那水底下的……不就是水鬼?!”

  蘭兒趕緊噓聲,讓楊不留安靜點兒,“可不是嘛,要不你說說,本家的人一個都沒來呢吧,聽說少夫人父母都健在,信兒都不一定送到了呢,人就急著封棺火燒了!還不是怕水鬼作祟啊!”

  英兒也附和著打了個哆嗦,“都說這香火好的地方鬧邪……這要是等著本家人從那老遠的廣寧府過來——萬一……”

  楊不留疑惑,“你們都不是從廣寧府跟過來的嗎?”

  蘭兒搖頭,“這莊子里上上下下都是海安縣本地人,縣城都沒出過,哪兒去過廣寧府啊。在這兒李大善人給的月餉高,大伙兒都樂意來。”

  楊不留在棺材上掠了一眼,“可憐了少夫人,走的時候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p>  英兒噗嗤一樂,沒半點兒傍晚時哭嚎的傷感,“少爺帶回來的姑娘就沒有帶丫鬟的?!?p>  蘭兒急忙嗔怪的瞪她,“你說話小心點兒……聽少爺說,少夫人武館出身,會幾下,平時出門都不帶人的,說是麻煩——只不過我們在這兒之前也沒見過少夫人,到這兒的少夫人倒是好脾氣得很,說起話來嬌滴滴柔弱弱的?!?p>  英兒撇嘴,不屑道,“裝的唄,像煙兒似的,我也會?!?p>  說著英兒就扭了兩扭,蘭兒邊笑邊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小聲點兒,不怕少夫人半夜去找你???”

  英兒望著楊不留施禮告辭的背影,碰了碰蘭兒的肩。

  “怕什么,丑時就封棺了,明天一早煙消云散,咱們吶,就等著伺候下一個少夫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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